见夏天

　　鹿晚晴一路狂奔回宿舍，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还在疯狂地擂鼓，肺叶火烧火燎地疼。

　　“我的妈呀！你被狗追了？”正敷着面膜看综艺的苏彤被她吓了一跳，顶着一脸白色的膏体从床上探出头。

　　鹿晚晴说不出话，只是大口喘气，脸颊红得不像话，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皮肤上，模样狼狈不堪。

　　苏彤撕下面膜，跳下床，狐疑地蹲到她面前：“不对，你这表情……不像是被狗追，像是……”她眯起眼，像侦探一样仔细打量鹿晚晴，“像是偷了东西被抓包，或者……调戏了小帅哥没成功？”

　　“你胡说什么！”鹿晚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变了调，猛地推开苏彤，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毛巾和脸盆就往外冲，“我去洗澡！”

　　“哎！你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苏彤在她身后喊道，语气里的兴奋多于担忧。

　　水房里，冰凉的水冲刷着发烫的皮肤，却浇不灭心里的躁动和羞窘。鹿晚晴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他抬起头时清冷的目光，自己那蠢到家的交付方式，还有落荒而逃时背后可能存在的、他的注视……

　　“鹿晚晴，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她把脸埋进湿毛巾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那一晚，她毫无意外地失眠了。第二天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上课，一整天都精神恍惚，尤其害怕经过高二教学楼区域，仿佛那里埋着地雷。

　　然而，害怕什么就来什么。

　　下午放学，她和苏彤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林嘉树和一个男生站在不远处的布告栏前，似乎在看新贴出的物理竞赛通知。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棉T，外面套着校服外套，拉链没拉，清爽又冷淡。

　　鹿晚晴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下意识地想转身绕道。

　　“咦？那不是昨天……”苏彤眼睛一亮，显然也看到了，并且立刻联想到了鹿晚晴昨天的反常。她一把抓住鹿晚晴的胳膊，坏笑着压低声音：“哦——原来如此啊！高二那个物理很牛的林嘉树？可以啊鹿晚晴，眼光不错！”

　　“你小点声！”鹿晚晴恨不得捂住她的嘴，脸颊又开始发烧，使劲想挣脱，“快走啦！”

　　“走什么走！”苏彤反而抓得更紧，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去认识一下！你不是要做校刊‘校园特殊角落’的专题吗？旧图书馆也算吧？我看他老去那儿，你去采访一下他呗？多好的借口！”

　　“什么专题？那是我瞎编的！”鹿晚晴惊恐地瞪大眼。

　　“我不管，现在它就是真的了！”苏彤力气奇大，半拖半拽地把鹿晚晴往那个方向拉，“姐妹的幸福高于一切！看我帮你制造机会！”

　　“苏彤！不要！算我求你了！”鹿晚晴几乎是在哀嚎，脚底用力抵着地面，却拗不过兴致勃勃的苏彤。

　　她们的拉扯和低语显然引起了那边两人的注意。和林嘉树一起的男生率先转过头，好奇地看过来。林嘉树也微微侧身，目光扫了过来。

　　鹿晚晴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连挣扎都忘了，只想原地消失。

　　苏彤却已经把她拖到了两人面前，脸上堆起灿烂的、属于文艺部长的招牌社交笑容：“嗨，同学，打扰一下！我们是学生会的。”

　　和林嘉树一起的男生是个开朗活泼的性格，立刻笑着回应：“学姐好，有什么事吗？”

　　林嘉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们，目光在鹿晚晴几乎要埋进胸口的脸上一掠而过，没什么表情。

　　鹿晚晴感觉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敢抬头。

　　苏彤暗中掐了她胳膊一下，面上笑容不变，继续流畅地说着现编的台词：“是这样的，我们校刊下一期想做一期关于‘校园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安静角落’的专题，比如旧图书馆什么的。听说这位同学经常去那边看书？”她看向林嘉树，“不知道能不能占用你几分钟，简单采访一下？说说你在那里的阅读体验或者感受之类的？”

　　鹿晚晴在心里疯狂呐喊，脚趾尴尬地抠地。这借口烂透了！

　　那个开朗的男生噗嗤一笑，用手肘撞了一下林嘉树：“可以啊嘉树，你都出名到学生会了？旧图书馆代言人？”

　　林嘉树瞥了室友一眼，后者立刻收敛笑容。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鹿晚晴身上——这次带上了点清晰的审视意味。

　　鹿晚晴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了。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直接冷漠拒绝或者拆穿这个拙劣的借口时，林嘉树却开口了，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旧图书馆？光线还好，比较安静。”

　　没了。

　　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没有。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苏彤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圆场：“啊哈哈，安静确实很重要呢！那……除了安静，还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地方吗？或者说，你觉得那里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她一边说，一边拼命用眼神示意鹿晚晴接话。

　　鹿晚晴被逼得没办法，不得不抬起头，视线却只敢落在林嘉树校服的第二颗扣子上，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颤音：“就、就是……书、书籍的种类……会觉得旧吗？”问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林嘉树沉默了一下。那双眼睛看着她，似乎微微眯起了一点，像是在评估什么。

　　就在鹿晚晴快要被这沉默压垮的时候，他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旧的只是出版时间，知识不会旧。”

　　“……”鹿晚晴彻底哑火。

　　“噗——”旁边的男生再次没忍住笑出声，被林嘉树看了一眼，又强行憋了回去，脸都憋红了。

　　苏彤也彻底没辙了，干笑两声：“说、说的有道理！那……谢谢同学配合！我们不打扰了！”说完，拉着已经石化的鹿晚晴，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那个开朗男生隐约传来的笑声：“哈哈哈嘉树，那两个学姐太有意思了！尤其是那个害羞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鹿晚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的天哪！”直到看不见那两人，苏彤才松开她，拍着胸口大口喘气，“这林嘉树也太难搞了吧！跟块冰似的！话比金子还贵！晚晴，你这暗恋难度系数直接拉满啊！”

　　鹿晚晴哭丧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了。这次“采访”不仅没留下任何好印象，反而显得她更加愚蠢可笑。

　　然而，她们都没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林嘉树并没有立刻走开。他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目光沉静。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那枚黑色书签，在指尖无意识地转了一下，才重新放回去。

　　“走吧。”他对还在笑的室友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诶，说真的，那学姐看起来挺可爱的，就是胆子太小了……”室友还在喋喋不休。

　　林嘉树脚步未停，只淡淡抛出一句：“物理竞赛的题你都搞懂了？”

　　室友立刻哀嚎一声，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别提了！杀了我吧！”

　　鹿晚晴的“校园特殊角落”专题借口，虽然开局惨烈，却阴差阳错地被苏彤强行变成了一个“正经项目”。为了不让谎言穿帮，她不得不开始真正策划这个专题，这意味她有了更多“正当理由”在放学后前往旧图书馆。

　　她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忍不住期待下一次的“偶遇”。只是这一次，她祈祷自己能表现得正常一点。

　　而另一边，物理老师赵明辉的办公室里，一场关于林嘉树的谈话正在进行。

　　“林嘉树，全国物理竞赛的初赛报名下周就截止了。”赵老师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学生，苦口婆心，“以你的能力，不进省队都说不过去，甚至冲击国家集训队都有很大希望。这对你未来的发展……”

　　“赵老师，”林嘉树轻声打断他，语气礼貌却疏离，“谢谢您。但我还是不想参加。”

　　“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赵老师有些急了，“是因为觉得准备过程耽误时间？还是有什么别的困难？你说出来，学校和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林嘉树垂下眼睫，看着光洁的桌面，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只是觉得，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赵老师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是多好的机会！名牌大学的敲门砖，甚至是保送资格！多少学生梦寐以求！你怎么会觉得没有意义？”

　　林嘉树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沉默的姿态，像一尊封闭的雕像。

　　赵老师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无奈地挥挥手：“行了，你先回去吧。再好好想想，报名表我给你留到最后一天。”

　　“谢谢老师。”林嘉树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他走到走廊尽头，从窗户望出去，正好看到鹿晚晴和苏彤抱着相机和笔记本，朝着旧图书馆的方向走去。那个叫鹿晚晴的学姐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被旁边的朋友拉住，手忙脚乱的样子有些笨拙。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旧图书馆里，鹿晚晴心不在焉地翻着旧期刊，耳朵却竖得像天线，捕捉着门口的每一次动静。

　　苏彤凑过来，小声说：“喂，别看了，魂都没了。跟你说个正经的，我刚听说，物理竞赛班那个赵老师，今天又找林嘉树谈话了，好像还是劝他参赛，结果又没成功。”

　　鹿晚晴抬起头：“为什么？他成绩不是很好吗？”

　　“是啊，听说牛逼得很！但就是死活不参加，把赵老师都快愁死了。”苏彤耸耸肩，“有人说他孤傲，看不起这种比赛；也有人说他家里管得特别严，不让他分心搞这些……谁知道呢？反正怪人一个。”

　　家里管得特别严？鹿晚晴想起昨天还得书签时，他桌上那本远超高中范围的《天体物理导论》。一个被严管、不让分心的学生，会看这种书吗？

　　她看向窗外，暮色开始四合。那个清瘦的身影，今天还会来吗？他拒绝竞赛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发现自己对他的好奇，远远超出了最初那张惊艳的侧脸。“校园特殊角落”专题成了鹿晚晴最好的掩护，也成了她最甜蜜的煎熬。

　　每天放学后，她不再和苏彤去小卖部磨蹭，而是背着书包，抱着相机和笔记本，准时出现在旧图书馆。她总是先在自己惯常的角落坐下，假装翻阅资料或撰写提纲，但全部的感官注意力，都像雷达一样聚焦在门口。

　　那扇沉重的木门每一次被推开发出的“吱呀”声，都能让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迅速抬头望去，又在发现不是他后，失落地垂下眼。希望和失望，像潮汐一样在她心里反复起落。

　　苏彤有时候会来陪她，美其名曰“监督工作进度”，实则是为了第一时间获取“前线情报”。但大多数时候，只有鹿晚晴一个人，在弥漫着旧书尘埃的空气里，安静地等待一场不知是否会发生的相遇。

　　她开始观察他留下的痕迹。他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桌面被磨得光滑，窗台上放着一小盆几乎没人注意、却顽强活着的绿萝。他看的书种类很杂，远不止物理，有时是《费曼物理学讲义》，有时是《百年孤独》，有时甚至是《王小波全集》。鹿晚晴会在他离开后，假装无意地踱步到那个区域，指尖拂过他碰过的桌面，目光扫过他借阅登记卡上的名字——苍劲有力，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疏离感。

　　她试图从这些碎片里拼凑出一个更完整的他，却发现谜团越来越多。

　　这天，鹿晚晴来得比平时稍晚一些。刚推开图书馆的门，她的心跳就漏了一拍——他已经在老位置了。

　　夕阳将他笼罩在一片暖金色的光晕里，他正低头专注地写着什么，不是作业，似乎是在演算纸上推演公式，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微蹙着眉，遇到了难题的样子。

　　鹿晚晴放轻脚步，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拿出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他，看着他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停下来凝神思考，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支黑色的钢笔。

　　机会似乎来了。她是不是可以……以讨论学习问题的名义过去？物理是她的弱项，请教一道难题，合情合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疯狂滋长。鹿晚晴深吸一口气，从物理练习册里翻出一道她确实搞不懂的电磁学大题，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就在她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时，图书馆的门又被推开了。

　　物理老师赵明辉走了进来，目光径直落在林嘉树身上，表情是压抑着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林嘉树。”赵老师的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嘉树抬起头，看到来人，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是那层惯有的冷淡似乎又加厚了几分。他放下笔，安静地看着老师走近。

　　鹿晚晴僵在原地，进退两难，只好假装在旁边的书架上找书，耳朵却竖得老高。

　　“报名表我还给你留着。”赵老师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依然字句清晰，“最后一天了，明天下午五点前，交到我办公室。别再任性了，这是为你自己好。”

　　林嘉树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演算纸上，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纸张的一角。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赵老师的语气带上了恳切，“你的天赋是我教书这么多年来见过最好的！不走出去看看，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舞台有多大！窝在这里……唉！”他重重叹了口气，“是因为家里？你母亲那边……”

　　“老师。”林嘉树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的决定不会变。抱歉，让您失望了。”

　　赵老师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了更深的无奈。他拍了拍林嘉树的肩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颓然。

　　图书馆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却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压抑的低气压。

　　鹿晚晴屏住呼吸，僵在书架后面，一动不敢动。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窥见了他秘密的一角。家里？母亲？这和他拒绝竞赛有关吗？

　　她偷偷探出一点视线，看到林嘉树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但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冷寂。他没有继续演算，只是看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有些僵硬，像是背负着某种沉重的东西。

　　那一刻，鹿晚晴忽然觉得，他平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或许并不是高傲，而是一层坚硬的保护壳。

　　她原本想要上前请教问题的勇气，彻底消散了。此刻去打扰他，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甚至愚蠢。

　　她悄悄地退回自己的座位，安静地收拾好东西，像一个小心翼翼的逃兵，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图书馆。那个靠在窗边、浸在夕阳余晖和沉重孤寂里的剪影，却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晚上回到宿舍，鹿晚晴摊开日记本，却久久无法落笔。

　　“9月11日。旧图书馆。我好像……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事。他拒绝参加竞赛，好像和他的家庭有关。赵老师提到了他的母亲。他当时的样子……看起来很孤独，不像平时那么冷冰冰，反而让人觉得……有点难过。”

　　她停下笔，眼前又浮现出他望着窗外的侧影。

　　原来喜欢一个人，不仅仅是心动于他在阳光下的惊鸿一瞥，还会因为窥见他身上不为人知的阴影而感到心疼。

　　这份暗恋，似乎从肤浅的“crush”，开始朝着更复杂、更深入的方向沉溺下去。她想知道更多，想了解那冷漠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而这种想要探知的心情，本身就已经危险十足。

　　第二天午休，鹿晚晴鬼使神差地去了食堂二楼——据说教师和竞赛班的学生偶尔会在这里的小灶吃饭。她端着餐盘，目光逡巡，果然在一个靠柱子的位置看到了林嘉树。他一个人坐着，餐盘里的饭菜几乎没动，只是慢吞吞地喝着汤。

　　鹿晚晴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犹豫再三，终于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端着餐盘走了过去。

　　“同、同学，”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手指紧紧抠着餐盘边缘，“这里……有人吗？”

　　林嘉树抬起头，看到是她，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诧异。他沉默地看了一眼对面空着的座位，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

　　鹿晚晴如蒙大赦，赶紧坐下，紧张得手都在抖。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鹿晚晴埋头猛扒饭，根本尝不出味道，脑子里疯狂搜索着可以开口的话题。问竞赛？不行，太敏感了。问天气？太蠢了。问……问那本书？

　　对！书！

　　她猛地抬起头，差点咬到舌头：“那、那个……《时间简史》……好看吗？”

　　问完她就想把自己埋进米饭里。这问的是什么陈年老黄历的问题！开学典礼都过去多久了！

　　林嘉树似乎也愣了一下，拿着汤勺的手顿在半空。他抬眼看向她，那双深黑的眸子像是能看穿她所有笨拙的伪装和紧张。

　　就在鹿晚晴快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他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强的距离感：

　　“入门科普，写得比较有趣。”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霍金的文笔很好。”

　　他……他回应了！虽然只有短短一句半！

　　鹿晚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勇气又回来了一点：“是、是吗？我……我物理不太好，看起来有点吃力……”

　　“有兴趣就不难。”他说，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至少是在对话了。

　　“嗯……谢谢！”鹿晚晴感觉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了，心里的小人却在欢呼雀跃。她不敢再多说，生怕说多错多，只是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向上弯起。

　　这顿食不知味的午餐，却成了鹿晚晴几天来最开心的时刻。虽然对话简短得像电报，但至少是一个开始，证明他并不完全是块捂不热的冰。

　　然而，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下午放学，她再次来到旧图书馆，却意外地发现，那个靠窗的位置空着。

　　一连三天，他都没有出现。

　　那盆绿萝似乎都失去了生机。鹿晚晴每天守着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的失落像藤蔓一样疯狂蔓延。他是因为被老师谈话心情不好？还是……因为那天中午她过于蹩脚的搭讪，让他觉得厌烦，所以不再来了？

　　各种猜测折磨着她，校刊专题也变得索然无味。

　　直到第四天，她几乎已经不抱希望时，却在经过物理竞赛班门口时，无意中听到了两个男生的对话。

　　“林嘉树请了三天假？干嘛去了？” “不知道啊，神神秘秘的。不过好像是他家里人来学校找过他之后就没来了。” “他妈？啧，估计又是……”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但“家里人”、“他妈”这几个字眼，像针一样刺了鹿晚晴一下。

　　她忽然想起赵老师那天欲言又止的话，想起林嘉树当时骤然冷硬的神情。

　　那片笼罩在他身上的、关于家庭的迷雾，似乎变得更浓了。而他的消失，也让鹿晚晴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场只有她一个人投入的暗恋，是多么的被动和脆弱。

　　她甚至连关心和过问的资格都没有。那三天，旧图书馆的时光变得格外漫长而乏味。阳光依旧会透过窗户洒在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上，灰尘依旧在光柱里跳舞，但鹿晚晴却觉得那里冷清得厉害。她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耳朵却总幻听那扇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每一次期待落空，心里那份难以言喻的失落就加重一分。

　　苏彤看她整天魂不守舍，忍不住吐槽：“喂，至于吗？才三天不见，就跟丢了魂一样。你这‘专题’做得走火入魔了吧？”

　　鹿晚晴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用笔尖戳着笔记本：“你说……他为什么不来了？是不是我上次在食堂太冒失了？”

　　“得了吧大小姐，”苏彤翻个白眼，“人家说不定就是家里有事，或者单纯不想来看书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把旧图书馆当根据地啊？少自作多情了！”

　　话虽这么说，但鹿晚晴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未减。她想起在竞赛班门口听到的零星对话——“家里人”、“他妈”……这像一根刺，隐隐扎在她心里。

　　第四天下午，鹿晚晴几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向旧图书馆。推开门的那一刻，她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那个靠窗的位置，有人了！

　　林嘉树坐在那里，姿态和往常一样，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正专注地看着摊开在桌上的书。午后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一切仿佛回到了几天前。

　　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淹没了鹿晚晴，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显得自然，走到自己常坐的角落，放下书包，拿出书本。整个过程，她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一样，黏在他的方向。

　　他回来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

　　但看着看着，鹿晚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他虽然保持着看书的姿势，翻页的速度却比平时慢了许多，时不时会停下来，眼神放空，像是看着书页，又像是透过书页看到了别的什么，眉心微不可查地蹙着，似乎比之前更沉默，也更……疲惫？那种笼罩在他身上的孤寂感，似乎比之前更浓重了。

　　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忍不住猜测，心里那点喜悦被隐隐的担忧取代。

　　她注意到，他今天看的不是物理书，也不是小说，而是一本很厚的、看起来像是医学方面的外文书籍，封面复杂而冰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书的硬壳封面，指节微微泛白。

　　鹿晚晴的心揪了一下。她很想问问他这三天去哪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但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任何冒昧的关心，都可能被他冰冷的外壳弹回来，甚至让他再次消失。

　　她只能这样安静地、偷偷地看着他，分享这片空间的寂静，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声的低气压。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模式。他每天会出现，坐在老位置，看各种各样的书，偶尔演算。鹿晚晴也每天准时报道，进行她的“专题调研”，两人维持着一种奇妙的、互不打扰的共存。

　　直到一周后，一个意外的转折悄然降临。

　　鹿晚晴负责的校刊“校园特殊角落”专题初稿完成了。为了丰富内容，她整理了一些在旧图书馆拍摄的静物和氛围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她某天下午抓拍到的阳光穿过窗棂、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的光束，构图和光影都恰到好处，充满了静谧的时光感。

　　她把初稿拿给负责指导校刊的语文老师李老师审阅。李老师翻看着，频频点头，尤其对那张光影照片赞不绝口：“这张拍得很有感觉！晚晴，观察力不错嘛！嗯……整体可以，就是这个‘读者访谈’部分有点弱，就采访了一个同学？观点不够多元啊。”

　　鹿晚晴心里一紧，生怕老师深究她当初胡诌的采访对象，连忙点头：“是，老师，我再想办法补充一下。”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忽然说：“这样，光有文字和图片还不够生动。你这期专题，想办法做个配套的短视频吧，现在宣传都讲究这个。就拍一拍旧图书馆的环境，嗯……如果能有常去的同学出个镜，简单说几句感受就更好了，真实自然点就行。下周五前把视频素材给我。”

　　短视频？出镜？

　　鹿晚晴懵了。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计划范围！

　　“老师，这……找谁出镜啊？”她下意识地问。

　　“你不是采访过一个同学吗？就那个高二的叫林……林嘉树的？”李老师翻着稿子，“我看你稿子里写了他对旧图书馆的看法，虽然就两句，但挺有意思。‘知识不会旧’，这孩子有想法。你再去跟他沟通一下，看他愿不愿意简单说几句，不一定正面露脸，侧影或者背影也行，主要是那个氛围感。”

　　鹿晚晴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头顶，整个人都僵住了。让她去找林嘉树拍视频？！这比让她去跑三千米还要命！

　　“老师，他……他可能不太愿意……”鹿晚晴试图挣扎。

　　“不试试怎么知道？”李老师不以为意，“你是学生会干部，这点沟通能力还没有？就当是完成任务了。好了，快去准备吧，下周五我要看到素材。”

　　从办公室出来，鹿晚晴的心情沉重得像灌了铅。任务压下来了，还是她根本无法推脱的正经事。可是，去找林嘉树？那个惜字如金、周身写满“生人勿近”的林嘉树？让他对着镜头说话？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她就觉得是mission impossible。

　　“什么？！拍视频？！还找他出镜？！”宿舍里，苏彤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嗓门都高了八度，随即爆发出幸灾乐祸的大笑，“哈哈哈！鹿晚晴，让你编！这下把自己坑进去了吧！这就叫天道好轮回！”

　　鹿晚晴哭丧着脸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别笑了！快帮我想想办法！我该怎么办啊？”

　　苏彤笑够了，才凑过来，眼睛滴溜溜地转：“办法嘛……也不是没有。你这可是正经公务！怕什么？拿着鸡毛当令箭……啊不是，是奉命行事！底气足一点！”

　　“可是……”鹿晚晴抬起头，眼圈都快红了，“我连跟他正常说句话都困难……”

　　“此一时彼一时！”苏彤一拍大腿，“现在你有尚方宝剑了！不是为了你的私心，是为了校刊，为了李老师交代的任务！你就公事公办地去问，他答应最好，不答应……嗯，不答应你就再磨一磨，或者想别的办法呗，反正尽力了老师也不会怪你。”

　　被苏彤连哄带骗地鼓捣了一晚上，鹿晚晴似乎找回了一点虚假的勇气。对，这是公事，不是私心。她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第二天，她特意等在林嘉树放学回教室的必经之路——那条靠近旧图书馆的僻静走廊。手里紧紧攥着记录本和笔，像是握着护身符，心脏却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远远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出现，她的呼吸立刻屏住了。

　　一步，两步……他越走越近。

　　鹿晚晴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柱子后面跨出来，挡在了他面前，动作快得几乎同手同脚。

　　林嘉树脚步一顿，抬起眼。看到是她，他的眼神里再次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再次这样突兀地出现。

　　“林、林嘉树同学！”鹿晚晴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但努力让自己显得公事公办，“打扰一下！我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鹿晚晴，负责校刊的‘校园特殊角落’专题，就是……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

　　她语速极快，几乎不敢停顿，生怕一停下来勇气就泄光了：“我们老师看了初稿，觉得内容不够生动，要求做一个配套的短视频，需要、需要补拍一些旧图书馆的镜头，最好能……能采访一下常去的同学，简单说几句感受……”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对上他那双深黑色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又弱了下去：“老师觉得……觉得你之前说的‘知识不会旧’那个观点很好，所以……所以想问问你，方不方便……出个镜？不用很久！几句就行！或者……或者不露脸也可以！”

　　她一股脑说完，心脏狂跳，几乎不敢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审判。是冷漠的拒绝，还是直接无视她走开？

　　林嘉树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在她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她紧紧攥着的记录本。走廊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藤蔓的沙沙声。

　　就在鹿晚晴快要被这沉默压垮的时候，他忽然极轻微地蹙了一下眉，不是不耐烦，更像是某种权衡。

　　然后，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直接拒绝：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这三个字平淡无奇，却像一道惊雷劈散了鹿晚晴脑子里所有的混沌和紧张。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难以置信而瞪得圆圆的，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他没有拒绝？他甚至问了时间？

　　巨大的惊喜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让她一时间竟忘了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嘴巴微张，像个突然被塞了糖块忘了怎么咀嚼的孩子。

　　林嘉树看着她这副懵掉的样子，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深黑眼眸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像是冰面上骤然闪过的一道微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仿佛刚才那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

　　“啊！……时、时间！”鹿晚晴终于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翻动手里的记录本，纸张哗啦作响，差点掉在地上，“下、下周四之前都可以！看、看你方便！”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明显的颤抖。

　　林嘉树的视线在她慌乱的手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淡淡开口：“明天放学后，旧图书馆。”

　　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好！好的！明天放学后！旧图书馆！我一定准时到！”鹿晚晴忙不迭地点头，像小鸡啄米，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迪。

　　林嘉树几不可察地微一颔首，不再多言，绕过她，继续朝教学楼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背影清瘦挺拔，仿佛刚才只是敲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鹿晚晴还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皱巴巴的记录本，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幸福感砸晕了，飘飘然的，脚下像踩了棉花。

　　他答应了！他真的答应了！

　　“啊啊啊啊——！”一回到宿舍，鹿晚晴就扑到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尖叫，双腿兴奋地乱蹬。

　　“怎么了怎么了？他拒绝了？骂你了？还是……”苏彤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

　　“他答应了！”鹿晚晴猛地坐起来，眼睛亮得惊人，抓住苏彤的胳膊使劲摇晃，“苏彤！他答应了！明天放学后旧图书馆拍视频！”

　　“真的假的？！”苏彤也惊得张大了嘴巴，“那块冰山居然化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做到的？”

　　“我就……就直接说了老师的要求……他就问了时间，然后就说明天……”鹿晚晴语无伦次，激动得快要语无伦次。

　　“可以啊鹿晚晴！出息了！”苏彤用力拍了她一下，也跟着兴奋起来，“这可是重大突破！公务合作！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兴奋过后，巨大的紧张感随之而来。拍摄？她该怎么拍？问他什么问题？他要是又惜字如金怎么办？万一搞砸了……

　　这一晚，鹿晚晴彻底失眠了。一半是因为狂喜，一半是因为焦虑。她爬起来反复修改采访提纲，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和应对方案，甚至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次如何镇定地操作相机和提问。

　　第二天一整天，鹿晚晴都处在一种高度紧张又极度期待的状态里，课几乎没听进去。放学铃声一响，她第一个冲出教室，直奔旧图书馆，提前去布置场地——虽然也没什么可布置的，只是反复检查相机电量、内存卡，调整好三脚架的高度和角度。

　　夕阳西斜，将图书馆染成暖金色。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旧书和尘埃的味道。鹿晚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林嘉树准时出现。他依旧是那身干净的校服，背着那个看起来有些旧的黑包，神情淡漠地走进来，目光扫过架好的相机和三脚架，最后落在鹿晚晴身上。

　　“你、你来啦！”鹿晚晴紧张地站起来，手指下意识地绞在一起，“设备都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吗？”

　　林嘉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走到她示意的那扇最大的窗户前。夕阳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边，他微微侧身，看向窗外，只留下一个清隽的侧影和背影，姿态自然却带着惯有的疏离感，完美符合“不露脸”的要求。

　　鹿晚晴赶紧打开相机，透过取景框看着他。镜头里的他，仿佛融入了这片静谧古老的空间，成了风景本身。她按下录制键，手心微微出汗。

　　“好，开始了。”她小声说，然后按照昨晚练习了无数次的提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平稳，“林嘉树同学，请问你为什么会经常选择来旧图书馆阅读呢？”

　　问题问出，空气安静了几秒。鹿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只会说“安静”两个字的时候，他看着窗外，开口了，声音透过镜头传来，比平时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

　　“这里的时间流速，好像和外面不一样。”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感受什么，“很慢。能让心静下来。”

　　鹿晚晴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她预想的“安静”、“书多”之类的答案。这个回答……好特别，好……林嘉树。

　　她赶紧稳住心神，追问下一个问题：“那……在这里阅读，给你带来最特别的感受是什么？”

　　他又沉默了片刻，夕阳的光线在他睫毛上跳跃。

　　“能听到纸张呼吸的声音，”他说，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阳光里，“还有……跨越时间的对话。”

　　纸张呼吸？跨越时间的对话？

　　鹿晚晴的心被这些词语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他被光影柔化的侧脸轮廓，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通过镜头，窥见了他坚硬外壳下，极其细微的一丝缝隙。那后面藏着的，是一个远比她想象中更丰富、更敏锐的灵魂。

　　采访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他虽然依旧言简意赅，但每个回答都出乎意料地有内容，甚至带着一种诗意的哲思，完全颠覆了他平日里冷漠寡言的刻板印象。

　　最后，鹿晚晴关掉相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充满了完成任务的巨大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谢、谢谢你！林嘉树同学！真的帮大忙了！”她由衷地感谢道，眼睛因为兴奋和放松而亮晶晶的。

　　林嘉树转过身，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黑的眸子在夕阳下，似乎不像平时那么难以接近。他看了一眼相机，又看向她，忽然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弯了一下嘴角。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笑容，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表情变化，却像投入冰湖的一颗石子，瞬间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荡开一圈极淡的涟漪。

　　鹿晚晴猝不及防地撞见这个“类微笑”，整个人再次呆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温柔地放开，涌上一股酸涩又甜蜜的暖流。

　　他……他是在笑吗？

　　然而，那细微的变化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拍完了？”他问，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平淡。

　　“嗯！拍完了！素材很好！谢谢！”鹿晚晴连忙点头。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微一颔首，算是告别，然后背起书包，像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图书馆。

　　鹿晚晴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填满。她不仅顺利完成了任务，好像……还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林嘉树。

　　她迫不及待地回到学生会办公室，将视频素材导入电脑，准备简单剪辑一下就给李老师看。然而，当她点开今天拍摄的第一个视频文件时，整个人却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屏幕前。

　　画面一开始很稳定，对准着窗边的林嘉树。然后，她提问，他回答。一切都很好。

　　但是！但是！

　　在他说完“跨越时间的对话”之后，镜头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角度歪斜，像是相机被不小心碰倒了！紧接着，画面里清晰地录入了她自己的、压得低低的、却充满了慌乱和懊恼的声音：

　　“哎呀！鹿晚晴你这个猪头！手抖什么抖！差点摔了相机！他刚才那个眼神……啊啊啊太好看了吧！救命！”

　　……

　　空气死一般寂静。

　　鹿晚晴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大脑一片空白。

　　她……她居然……忘了关麦克风？！

　　她那些花痴的、丢人现眼的内心独白……全都被录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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