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

　　余夏在晨读课上数着自己的心跳。

　　教室里的朗读声像潮水一样起伏，她偷偷把手指搭在左腕，默数着那些不规律的跳动——**97，停，123，又停，然后突然跳到142**。医生说过，健康的心跳应该像钟摆一样稳定，而她的心脏却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随时可能彻底罢工。

　　"你在干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压低的声音，余夏猛地缩回手。程岸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她们班，正蹲在她的课桌旁边，手里举着一盒牛奶。

　　"班主任找你，"他眨了眨眼，"我自告奋勇来传话。"

　　余夏看向讲台，班主任果然正对她招手。她起身时，程岸迅速把牛奶塞进她抽屉："加了蜂蜜，对贫血好。"

　　牛奶盒上贴着一张便利贴，画着个歪歪扭拙的太阳。余夏忍不住弯起嘴角，却在下一秒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心口炸开。她猛地抓住桌沿，指节泛白。

　　"余夏？"程岸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

　　"没事，"她深呼吸，等那阵疼痛过去，"低血糖而已。"

　　班主任找她是为了下个月的校园艺术节。作为美术社唯一的成员，余夏需要交一幅作品参展。

　　"题材不限，"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但最好积极向上一些。"

　　回教室的路上，余夏在走廊拐角被程岸拦住。他手里拿着她的药瓶——不知什么时候从她书包侧袋摸出来的。

　　"□□，"他念出标签上的药名，"这是治疗心力衰竭的药。"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得药瓶上的标签纤毫毕现。余夏看着程岸逐渐苍白的脸色，突然觉得疲惫。

　　"给我。"她伸手。

　　程岸却把药瓶举高："你昨天说的......是真的？"

　　余夏没有回答。远处传来上课铃声，她趁程岸分神的瞬间抢回药瓶，转身走进教室。

　　她没有看见，程岸在走廊上站了很久，直到预备铃结束。

　　---

　　下午的篮球训练，程岸连续投丢了三个球。

　　"喂，心不在焉的！"队友把球砸向他，"看那边！"

　　程岸转头，看见余夏坐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画画。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整个人像是要融化在这片金色里。

　　他跑过去时，余夏正用橡皮擦修改画纸上的什么。

　　"画什么呢？"程岸在她身边坐下，身上带着运动后的热气。

　　余夏下意识捂住画纸，但程岸已经看到了——那是一颗精细绘制的心脏解剖图，每一根血管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艺术节的作业，"她轻声解释，"《生命之源》。"

　　程岸盯着那颗心脏看了很久，突然说："我妈妈是心外科护士。"

　　余夏的铅笔停在纸上。

　　"所以我知道，"程岸的声音有些哑，"□□是给终末期心衰患者用的。"

　　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画纸上，正好盖住心脏的左心室。余夏轻轻把它拿开："你害怕吗？"

　　"怕什么？"

　　"怕我随时可能死掉。"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程岸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他的心跳强而有力，透过温热的皮肤传来稳定的节奏。

　　"感觉到了吗？"他的声音有些抖，"以后这就是你的备用心脏。"

　　余夏想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

　　放学后，程岸固执地要送余夏回家。

　　他们沿着河堤慢慢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余夏指着远处一栋白色建筑："那是我就诊的医院。"

　　程岸突然停下脚步："我陪你去做下次复查。"

　　"不用......"

　　"用。"他打断她，"我查过了，你这个病可以做心脏移植。"

　　余夏摇摇头："我等不到配型。"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是先天性发育异常，移植成功率只有30%。"

　　程岸的拳头攥紧又松开。一只白鹭从河面掠过，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余夏，"他突然说，"把你的素描本给我。"

　　虽然疑惑，余夏还是递出了本子。程岸翻到空白页，认真地画了一条直线，然后在上面标出刻度。

　　"这是心跳，"他指着最右边的数字，"健康人的心率。"又在中间画了个小箭头，"这是我的。"然后在最左边轻轻点了个点："这是你的。"

　　余夏看着那个几乎贴在起点的小点，鼻子发酸。

　　程岸继续在纸上画着：一条向上的曲线，慢慢接近中间的箭头。

　　"我会让你的心跳，一点一点靠近我的。"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许下一个不容置疑的诺言。

　　余夏望着远处医院的轮廓，第一次允许自己想象一个或许并不存在的未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