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账本里的喜欢

　　颜煜回到家已经快一点。她已经很困了，强忍着睡意去卫生间简单地洗了下澡。她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洗澡的话这一晚上都别想睡着觉，但她实在是太困了，困到连头发都懒得仔细吹干，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便一头倒在床上。
　　被子上还残留着阳光晒过的淡淡暖意，可她脑袋里却像装了团乱麻，一会儿是在餐厅时与周辰的对视，一会儿是他递水时指尖相触的微凉，还有KTV里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搅得她翻来覆去许久才沉沉睡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下午2点，要不是杨敏给她打电话，她就要错过这次报名了。颜煜简单收拾了下，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模样，指尖拂过眼下淡淡的青黑，开始后悔起昨晚的熬夜了。以前她总觉得清水洗过的脸最舒服，化妆品的味道让她不太习惯，可今天看着镜中蔫蔫的自己，还是把那盒没拆封多久的隔离霜拿了出来。
　　冰凉的膏体推开时很顺滑，她轻轻拍打着脸颊，看着原本憔悴的肤色一点点变得匀净透亮。其实她底子好，稍微修饰就足够亮眼，只是平日里懒得折腾。接着又蘸了点浅粉色的腮红，在苹果肌上打了个圈，瞬间添了几分生气，连带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都亮了些。
　　最后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想起昨晚KTV里周辰递东西时的样子，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看着镜中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自己，小声嘀咕了句“应该还行吧”，才抓起书包往外走。
　　刚出单元门，就看见杨敏骑着自行车在楼下等她，老远就喊：“颜煜！你今天居然化妆了？”
　　颜煜脸上一热，快步走过去：“就稍微涂了点，气色太差了。”
　　“好看！特别好看！”杨敏围着她转了半圈，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定今天还能碰到周辰呢，让他看看我们颜大美女精心打扮的样子！”
　　颜煜拍了她一下，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阳光落在她脸上，腮红的粉色和冷白皮衬在一起，像揉碎了的朝霞，比昨天聚会上那身素净的白裙，又多了几分少女的鲜活。
　　杨敏推着自行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半晌才咂咂嘴：“我说你以前是藏着掖着吧？就这两下子，比隔壁班天天浓妆的女生好看十倍！”
　　颜煜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伸手拽了拽书包带：“别乱说，快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两人并肩往学校走，初秋的阳光不烈，透过路边的梧桐叶筛下来，在她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点恰到好处的腮红被阳光一照，像是从皮肤里透出来的红晕，连耳尖都跟着泛着淡淡的粉。
　　路过校门口刚好碰到了周辰和王磊博，杨敏很自信地说道：“你看我就说能碰到吧。”她凑到颜煜耳边小声说，“他说他也是来报职高的，真搞不懂，680分哎，放着市一中不去……”
　　颜煜没回，她的目光落在周辰背着的双肩包上，包侧插着一瓶矿泉水，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瓶身慢慢往下滑。
　　“听说你也报了这个学校？”周辰先开了口，接着又问，“哪个专业？”
　　颜煜的声音有点干，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指尖碰到发烫的耳垂。“会计。”
　　“挺巧，我也报了会计，”周辰听到会计这一专业，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说不定以后是同班。”
　　“同班？”杨敏惊讶地睁大了眼，“你们俩报的不是一个专业吧？怎么会同班……”
　　颜煜没解释，只是看着周辰，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笑意。她抬头想再说点什么，却看见周辰的目光落在她的白裙上。
　　颜煜很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她的衣柜里，十件衣服有八件是白色的。从基础款白衬衫到宽松的白T恤，从雪纺质地的白连衣裙到棉质的白卫衣，款式简单，却被她打理得干干净净，领口袖口永远挺括，连纽扣都擦得发亮。杨敏总笑她像活在云朵里，她总是低头笑笑，指尖摩挲着衬衫平整的走线。
　　其实是有原因的。小时候她总爱跟着奶奶在院子里晒被子，阳光把被单晒得蓬松，裹着草木香的白棉花蹭过脸颊，暖得让人发困。奶奶说：“白色最经得住晒，再烈的太阳也晒不黄，就像心里敞亮的人，不怕事儿。”
　　后来她发现，白色确实省心。不用费神搭配，往身上一套就觉得清爽；沾了污渍也能立刻发现，洗干净就还是原来的样子，像能把杂事也一并涤清。穿白色的时候，颜煜总觉得日子也能像这颜色一样，简单，干净，且安稳。
　　周辰的目光在她的白裙上停留了两秒，又很快移开，看向别处。“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去报名要来不及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一起走？”
　　颜煜立刻点头，四个人并肩往报名点的方向走。杨敏和王磊博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颜煜和周辰偶尔应一声。阳光穿过砖墙，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颜煜走在最右边，偶尔侧头时，能看见周辰落在地上的影子，和他的脚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颜煜忽然想起昨天聚会时，朋友说的话：“高中是新的开始，说不定能遇到点不一样的事呢。”当时她没在意，可现在，看着身边这个放弃市一中选择职高的男生，听着他和自己可能会同班的消息，颜煜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真的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路过学校宣传栏时，杨敏突然“咦”了一声：“快看！分班表出来了！”
　　颜煜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紧挨着的，赫然是“周辰”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脸颊，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肤，却觉得那点腮红好像更烫了些。
　　“你不是说你要学艺术报舞蹈专业吗？怎么突然要开始学会计了？”杨敏这时才反应过来，转头一脸懵地问向颜煜。
　　颜煜听到这里，耳朵却是更加红了起来，随便找了个理由回复：“学会计出社会后能用得上，好找工作。”说完，颜煜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感觉到浑身发热，耳朵和脸相比之前显得更红了。
　　“这样也好，我们四个在一个班也不愁没有玩伴了！”杨敏没注意到颜煜语气里的慌乱，自顾自地兴奋着，“可不是嘛！我、你、周辰，还有王磊博，居然真的凑到一个班了！以后上课能坐一块儿，放学还能约着去吃巷口那家麻辣烫，想想就爽！”
　　颜煜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鞋尖蹭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其实她哪是突然想学会计，只不过是昨天在KTV走廊里，无意间听到周辰打电话时的内容。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很粗的男人：“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既然你选择了上职高，那你就去给我学会计专业，刚好学完三年再出国学习几年，就可以回来继承家业。”说完便挂了电话。颜煜听到这些，心里悄悄动了念头。
　　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总不能告诉周辰，自己改志愿是因为昨晚听见他打电话的内容了。她捏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耳尖的红意顺着脖颈往下漫，连带着后颈都泛起热意。阳光落在她发顶，碎发被晒得有些暖，她却觉得脸颊烫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走、走快点吧，”她含糊地催了句，脚步不由得加快，“真要迟到了。”
　　杨敏“哎”了一声跟上来，还在碎碎念：“说起来周辰也报了会计呢，看来大家想法都差不多，果然还是稳定点好……”
　　颜煜的脚步顿了半秒，又飞快地往前走。风从耳边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脸上的热，反而让那颗藏在胸腔里的心跳，跳得更乱了些。
　　走在教学楼的台阶上，颜煜踩着自己的影子往上走，帆布鞋的鞋底蹭过石阶，发出闷闷的声响。昨天晚上的话像颗小石子，在颜煜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三年之后，我是否还能和现在这样，有他的陪伴？
　　她攥着书包带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指尖抵着帆布上凸起的纹路，试图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雀跃。明明是自己偷偷改了志愿，此刻却像被戳穿了心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干嘛？”杨敏追上来，拍了拍她的后背，“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冰凉的手掌贴上来时，颜煜像被烫到似的往旁边躲，声音都带了点抖：“没有……就是走得急，热的。”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王磊博咋咋呼呼的声音：“敏敏！颜煜！这儿呢！”
　　她转头就看见王磊博和周辰站在走廊尽头，夕阳顺着走廊斜切进来，把周辰的轮廓描得很柔和。周辰手里拿着本崭新的笔记本，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着，看见她们时，嘴角弯了弯。
　　就这一个浅浅的笑，让颜煜刚压下去的心跳又开始乱撞，像揣了只扑腾的小雀儿。颜煜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看墙上的课程表，耳朵却尖得能捕捉到周辰走近的脚步声。
　　周辰笑了笑，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颜煜，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颜煜泛红的脸颊上，补充了句：“今天挺热的？”
　　颜煜猛地抬头，正对上周辰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盛着初秋的光，看得她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嗯……有点。”
　　其实风正顺着走廊往教室里灌，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都飘了起来，可她偏偏觉得浑身都在发烫，连后颈的碎发都被汗濡湿了些。杨敏在旁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满脑子都是刚才他看过来的眼神，还有那句轻飘飘的“挺热的”。
　　直到上课铃响，颜煜跟着大家往教室里走。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他校服的衣角，也吹得她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悄发了芽。
　　原来为了一个人，真的会心甘情愿，拐进一条从未想过的路。
　　她望着课本上那些陌生的名词，忽然觉得，好像学会计，也没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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