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东西方神仙的兼容性

作者:朝暮昭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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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冤魂


      阎罗殿内。
      朱砂笔从手中滚落,“啪嗒”一声摔在桌面上,把阎王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
      面前的文书堆在他打瞌睡的短短十分钟内又增高了几寸,殿角的更漏显示此时已是戌时三刻,可等核对完生死簿的阳寿更新,还有六百张《转世许可证》等着盖阎王印。
      阎王向后一靠,望着头顶上层层叠落的藻井,开始神游天外。
      自打他上任以来,人间的人口数就蹭蹭地往上窜,加上大大小小的天灾人祸,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亡魂涌入地府。
      黑白无常和鬼差们日夜奔波于人间与地府之间,牛头马面在阎罗殿前维持秩序,判官们伏案疾书,记录着每一个亡魂的善恶因果。
      至于自己……审判罪行,分配投胎,每一个环节都需要阎王亲自过目,所以整个地府,最忙的就是他。
      “想当年,本王也是逍遥小神仙,怎么现在年纪轻轻,就变成了社畜头头!”阎王悲从中来,一脚踹开桌下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个小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月桂酒。
      酒入愁肠,化作思念往日美好时光的泪。
      在天庭时,每天上完太白金星的课,他就踩着祥云满天庭疯跑,几乎每片云都见证过阎王的欢乐“童年”——和千里眼、顺风耳斗地主,偷月老的姻缘线翻花绳,顺走太上老君新炼的丹药当零嘴……
      然而,几百年过去,当老阎王在凌霄殿嚷嚷着“这把老骨头为地府鞠躬尽瘁三千五百年,什么灵丹妙药都治不好腰间盘突出”时,阎王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新时代就交给你们年轻神了。”
      老阎王说这话时,正是庚辰年的元旦。人间正在欢庆千禧年,而地府迎来了年轻的新一任阎王。
      自己接过阎王印时,那方浸透三千五百年香火的玉印重得险些脱手。老阎王皱皱巴巴的手在螭龙印纽上停留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自打来了地府,阎王的生活就跟复制粘贴的一样,二十多年如一日——从鸡鸣时分(虽然地府没有鸡)到鬼门关闭,他都端坐在阎罗殿,批阅文件、听取汇报、主持审判。
      这套流程他闭着眼都能走完,只是繁忙的公务中,阎王连摸鱼的时间都得精打细算,更别提去人间走一走,看一看那些他无比向往的风景了。
      阎王划开手机,刚想跟哪吒发条语音吐槽自己的悲惨际遇,屏幕上就弹出“电量不足10%”的警告——昨晚上打完游戏忘充电了。
      阎王长叹一声,认命地拿起朱砂笔,继续在公文上勾勾画画。
      不过,阎王天性就跟猴一样,让他端端正正坐一整天,其难度和把孙悟空按在桌前批一天文件不相上下。只要旁边没有判官盯着,他正襟危坐的姿势绝对挺不过半小时。
      所以当孟婆站在阎罗殿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阎王头上的冕旒已经歪到了后脑勺,短发跟鸡窝一样支楞八叉地竖着。他两条腿架到桌上,一手把文书翻得哗哗作响,一手还拎着个酒葫芦,时不时对着壶嘴来一口。
      孟婆存心使坏,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
      “咳咳!”
      阎王一个激灵,连忙撤回了架在桌上的腿,又娴熟地把酒葫芦塞进抽屉,动作行云流水,明显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他一抬头,便看到孟婆倚着门框,打了个大哈欠,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孟婆身后一左一右,站着黑白无常。
      黑无常扫了一眼阎王那副尊容,常年阴沉的脸绷得更紧了。
      白无常则忧心忡忡地数着念珠,嘴里念念有词——每次阎王不守规矩,他都要念几遍往生咒,权当给自家上司积点阴德,免得阎王大人有朝一日真把自己作没了。
      阎王见来者是孟婆和黑白无常,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偷偷瞄了一眼偏殿方向:“吓本王一跳,幸亏没让魏判官看见,不然又得听他唠叨半天。”
      说话间,孟婆已经溜达到了阎王的办公桌前。
      她略微一抬手,提起一个被勾魂索捆得结结实实的魂魄:“大人,这个魂魄是今天晚上刚到的,有些不对劲。”
      阎王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蹦起来,绕到孟婆面前,这才看清了这个异常魂魄的真面目。
      正常的魂魄,在死后也应该保持着人形。可这个魂魄几乎成了一团灰雾,只在雾气深处隐约能看见一张人脸。
      阎王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无知者无畏”,见到什么东西都想上手摸一摸。刚看了一眼,他的手指已经蠢蠢欲动地往前探:“本王看看会不会——”
      黑无常一把扣住了阎王的手腕,冰冷的玄铁护腕直接硌到了阎王的骨头。
      阎王“嗷”一嗓子嚎了出来:“疼疼疼!老黑你轻点!”
      他急忙抽回手,黑无常这才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危险。”
      阎王揉着手腕,悻悻地凑近观察那团翻涌的灰雾。
      按照地府《魂魄管理章程》第二章第七条规定,人死之后,魂魄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记前世,只留下元神本身。此时的魂魄,应当处于无悲无喜的状态,等待着重新投胎转世。
      但眼前这个魂魄明显是个异类。灰雾中,那张人脸跟唱大戏似的,一会儿开怀大笑,一会儿面目狰狞,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慈悲、长生”。
      “这倒是稀奇。”阎王用力搓了搓脸,清醒了些许。
      他上任以来,奇怪的魂魄也见过不少。有执念深重、在奈何桥头徘徊百年的痴情鬼,有冤屈未解、怨气冲天的厉鬼,有作恶多端、刚被押到孽镜台前就被一把业火烧了的恶鬼。
      但这种状态混乱得像出了bug的魂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孟婆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转头看向黑白无常:“你俩说说,这个魂魄是什么情况?”
      这话问得寻常,也不知怎么就触动了白无常那根敏感的文青神经。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先是按了按眼角,又作势擤了擤鼻子——虽然鬼差根本没有鼻涕,这才抑扬顿挫地开口:“此事说来,真是可悲可叹!上月路过他家时,我还见他在院中看孙子玩闹,可今晚再去,他已卧床不起,身边儿孙无不哀恸……”
      阎王听着白无常一唱三叹的腔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黑无常见同僚靠谱不了一点,直接开口打断了白无常三纸无驴的煽情:“非病非灾,阳寿未尽。”
      短短八个字,把白无常酝酿了半天的悲情气氛砸得粉碎。
      所有神都愣了一下——阳寿未尽?
      阎王抬手一挥:“旺财!来!”
      桌上的生死簿腾空而起,飞到阎王面前,书页自动翻到某一页,还故意掀起一角蹭了蹭阎王的下巴。
      “罗建伟,中原殷阳人……”阎王眉头一皱,那双总是弯成月牙的眼睛猛地瞪圆,“哎哟我去!这大爷阳寿八十六,怎么六十多就来报到了?地府KPI也不是这么冲的啊!”
      生死簿上,罗建伟的生平逐行浮现。
      这个凡人一生都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最大的“罪过”不过是小时候偷摘了邻居家的枣子。既没有修桥铺路的功德,也没有杀人放火的业障,普通得就像忘川河畔的一块鹅卵石,丢进鬼堆里都找不出来。
      “老罗啊老罗,”阎王托着腮帮子,百思不得其解,“活着的时候连偷枣都只敢挑青的摘,死了倒给本王整出个悬疑剧?”
      他扭头冲殿角执勤的小鬼嚷嚷:“去把《幽冥异闻录》和《非常魂魄考》取来!还有……《地府异常事件簿》和《三界奇谭汇编》,都要精装典藏版!”
      不一会儿,小鬼就抱着几本堪比汉语大词典的古书小跑回来。
      阎王随手取了一本《幽冥异闻录》,回到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瓜子,边嗑瓜子边翻了起来。
      黑白无常和孟婆各自默默翻了个白眼,认领了剩下几本书,开始查找有关案例。
      但几神翻了半晌古书,阎王的瓜子都嗑完了半包,还是没找到与眼前这个魂魄的情况相符的记录。
      阎王不死心地翻过《幽冥异闻录》的附录,嘀咕道:“奇怪了,这案子莫不是地府开张以来第一遭?”
      孟婆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点。她把散落的头发往后一捋:“去请魏判官。”
      话音刚落,一个小鬼就窜向了判官殿。
      说起这位魏征,那可是地府乃至三界都赫赫有名的铁面判官。当年在人间时,他就是唐太宗麾下的谏议大夫,以直言敢谏闻名。魏征逝世后,被玉皇大帝钦点来地府担任总判官一职,专管疑难案件。
      就在等魏征的这会子功夫,阎王一把拽回歪到后脑勺的冕旒,又低头一看自己里出外进的领子,连忙脱下外袍重新穿好,结果慌乱之中,一袖子把桌上的瓜子扫到了地上,五香味的洽洽瓜子欢快地蹦了一地。
      黑无常默默掐了个除尘诀,瓜子壳自动排着队飞进了桌下的垃圾桶里——替自家上司收拾烂摊子这事,从阎王上任第一天起,他就习惯了。
      白无常则贴心地递上一面铜镜,阎王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确定自己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这才放下心来。
      殿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殿内所有神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板,连一向自由散漫的孟婆都站直了几分。
      一位身着绛紫官袍的老者迈入殿中。
      魏征方正的国字脸上,两道雪白的剑眉斜飞入鬓,眉心常年呈“川”字形。他身上的官袍熨烫平整,胸前的獬豸补子双目圆睁,脚下的靴子擦得能照出人影,连鞋底都不见半点尘埃。
      “老臣参见阎王大人。”魏征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如钟。
      就在阎王刚要松口气时,魏征的鹰目锁在了阎王的腰间,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您的腰带系反了。”
      阎王低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方才没注意,他居然把腰带的云纹朝内、素面朝外了!
      “阴司重地,威仪为先。若是让新到的亡魂看到阎王如此衣冠不整,成何体统?”说着,魏征已经从腰间摸出那本随身携带的袖珍版《阴律》,准备对阎王开始全方位多角度的批判。
      眼看着阎王又要挨骂,孟婆眼疾手快,把那团灰雾魂魄往前一送:“魏判官,我们发现一个阳寿未尽的异常魂魄,请您来参详一二。”
      魏征的训诫戛然而止。他从腰间文袋里取出一枚铜镜,照向这个魂魄,一手捻着胡须,仔细观察起来。
      趁着魏征盯着魂魄皱眉头的功夫,阎王连忙悄悄把腰带重新系好,这才松了口气。
      沉吟良久,魏征终于开口:“六百二十五年前,老臣见过类似的案例。”
      他手中的铜镜泛起微光,镜面上浮现出当时的画面:一群小孩子挤挤挨挨地站在忘川河边,小脸上写满茫然,连哭都不会哭。
      “那时,建州有个恶霸术士,专取童男童女的精气修炼邪术……被抽走精气的魂魄连孟婆汤都喝不下去,更别提进入轮回了。”魏征指了指铜镜,镜中的画面变成老阎王驾着祥云离去的背影,“最后还是老阎王亲自去昆仑山取来灵芝仙露,这才让那些魂魄恢复神智。”
      孟婆轻轻戳了戳那团灰雾:“但这个魂魄的身上并没有法术的痕迹。而且,现在人间灵力衰微,早已经没有那么强的术士了……”
      阎王见那魂魄没有咬人的打算,立刻兴致勃勃地伸手要摸:“让本王也来试试!”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刚接触到灰雾的瞬间——
      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指直冲全身,冻得他的三魂七魄集体打了个哆嗦。
      “嘶——!”阎王猛然缩回手,“好家伙!这魂魄怎么跟个大冰坨子一样!”
      魏征的古镜铮鸣一声,镜面照出魂魄深处的景象:那里蜷缩着一团暗金色的雾气,正在疯狂吞噬残存的意识,每吞一口,雾气便涨大一分。
      “魂魄的灵性已经消失,情绪波动乃是外力强行注入。”魏征收回铜镜,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宝剑上,“有人在残害凡人性命,连魂魄都难逃一劫。”
      “肯定是地狱那帮鸟人。”白无常一撇嘴,朝着西方隔空翻了个大白眼,“三界最不安好心的,可不就是他们吗?”
      提到地狱,连向来面瘫的黑无常都绷紧了嘴角。
      地狱是三界之中唯一一片混乱之地,在那里安营扎寨的恶魔和堕天使个个都唯恐天下不乱,整天不是琢磨着怎么祸害人间,就是盘算着怎么给天堂使绊子。
      地府和他们也向来势同水火,两界边境常年驻扎着重兵,鬼将们日夜巡视边境线,这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殿内的烛火似乎也被“地狱那帮鸟人”吓了一跳,齐齐矮了半寸,映得所有神脸上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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