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焚心:神女剜骨证我情

作者:苏苏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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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多么荒谬又无懈可击的逻辑!只因为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只因为林月柔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所以我的存在,我的生命,就成了原罪?就成了必须被献祭的代价?

      心口那团火焰燃烧到了极致,反而带来一种诡异的平静。我止住了笑,任由泪水无声流淌,目光却穿透了他,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过去,看到了忘川河边那个为我挡下神族追兵、浑身浴血却眼神灼亮的魔尊。那个曾许诺“纵使万劫不复,此心不改”的烬冥。

      “好……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死寂,“你要我的血……我给你。”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想要撑起这具早已被灵魂痛楚掏空的凡躯。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那天罚之链的冰冷绞杀,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眩晕。

      沈烬看着我摇摇欲坠的样子,眉头紧锁,终于上前一步,似乎想伸手扶我,但动作却在半途生生停住,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他最终只是对着门外冷声吩咐:“来人!扶夫人去东厢!”

      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应声而入,动作粗鲁地架起我虚软无力的身体。她们的手像铁钳,毫不留情地掐在我的胳膊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像个破败的玩偶,被她们拖拽着,拖离了这间充满了冰冷绝望的屋子,拖向那注定终结的终点。

      东厢,林月柔的居所。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药味,混合着名贵熏香的气息,形成一种甜腻又腐朽的味道。精致的雕花拔步床层层纱幔低垂,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

      沈烬早已先一步进去,此刻正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小心翼翼地握着纱幔后伸出的那只苍白纤细的手。他的背影对着门口,那曾经挺拔如松、能为我撑起一片天的脊背,此刻却微微佝偻着,充满了对另一个女人的担忧和怜惜。他低声说着什么,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如同三月拂过新柳的微风。

      “月柔,别怕……药引马上就到了……很快你就能好起来……”

      我被两个婆子几乎是半架半拖地弄到了床前不远处的一张铺着白布的矮榻上。一个神情倨傲、留着山羊胡的老大夫早已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薄如柳叶、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小刀,旁边放着一个盛着半碗清水的白玉碗。

      “夫人,请躺好。”大夫的声音平板无波,仿佛不是在要求取活人的心头热血,只是在处理一件寻常的物件。他瞥了一眼被婆子强行按在矮榻上的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对待药引的漠然。

      沈烬终于转过身。他放开了林月柔的手,站起身,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催促,有对林月柔病情的焦灼,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被强行压下去的沉重?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

      两个婆子用力将我按倒在冰冷的矮榻上。粗糙的白布摩擦着我单薄的衣衫。我的视线越过她们肥硕的身体,越过那把闪着寒光的柳叶刀,直直地看向几步之外的沈烬。

      他的脸在烛光摇曳下有些模糊,但那紧抿的薄唇,紧锁的眉头,还有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只倒映着林月柔病榻的眼眸,却清晰地烙在我的灵魂深处。

      “沈烬……”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心力,带着灵魂被撕裂的嘶哑,“看着我……”

      他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目光终于从那层层纱幔上移开,落在了我的脸上。当他的视线触及我此刻的模样——苍白如纸的脸上布满泪痕,眼神却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意?他深潭般的眼眸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那眼神烫伤。

      就在这时,那老大夫冰冷的手按住了我的胸口,精准地找到了心脉的位置。那把柳叶刀,带着死亡的气息,毫不犹豫地、稳准狠地刺了下来!

      “呃——!”

      无法形容的剧痛!比前世神骨碎裂更甚!那是凡胎□□被活生生剖开的锐痛,是生命本源被强行抽取的虚弱,更是灵魂深处那天罚之链因这献祭般的伤害而疯狂收紧、几乎要彻底绞杀一切的灭顶之痛!

      温热的液体瞬间汹涌而出,浸透了胸前的衣料。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被引导着,汩汩地流入那个冰冷的白玉碗中。视野开始迅速地模糊、发黑,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剧痛之中,我死死地睁大眼睛,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锁住沈烬那双终于带上了一丝惊愕和……无措的眼眸。

      濒死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迅速吞噬着意识。在意识彻底沉沦、坠入无边深渊的前一刹那,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扯动嘴角,对着那个僵立在那里、似乎被眼前景象震撼住的男人,绽开一个染血的、凄绝到极致的笑容。

      “现在……”我的声音微弱如同叹息,带着血沫破碎的咕哝,却又清晰地穿透了满室的药味和血腥,如同最后的诅咒,也像最后的诘问,“信我了吗……烬冥……?”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

      冰冷的雨点,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狠狠扎在皮肤上。初春的寒意浸透骨髓,连带着灵魂深处那天罚之链的冰冷触感,都更加清晰刺骨。

      我——这一世,我叫苏蘅。一个无父无母、被药谷谷主捡回抚养长大的孤女。记忆里没有神魔的硝烟,没有凡尘的怨憎,只有满谷的药香和师父慈祥的皱纹。直到半年前,那个叫谢珩的男人,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劈开了我平静无波的生活。

      他伤得很重,倒在药谷外的毒瘴林里,浑身浴血,奄奄一息。我救了他,用尽所学。他醒来时,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带着一种失忆者特有的茫然和脆弱,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刻入骨髓的、睥睨天下的孤绝。

      他说他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一个模糊的“珩”字。我唤他谢珩。

      他留在了药谷养伤。起初是沉默的,像一头蛰伏的、警惕的兽。可不知从何时起,那层冰封开始融化。或许是我为他换药时指尖的微颤,或许是我讲述谷中趣事时眼底的笑意,又或许是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守在他床边,被噩梦惊醒的他,本能地、死死攥住了我的手……

      一种陌生又汹涌的情愫,如同春日里疯狂滋长的藤蔓,无声无息地将我们缠绕。他的眼神不再冰冷,看向我时,那深潭中仿佛落入了星辰,炽热得能灼伤人。他说:“阿蘅,纵使前尘尽忘,此心为你而跳。”他笨拙地为我采来带着露水的野花,在月下为我吹奏不成调的竹笛,笨拙地学着劈柴挑水……那些细碎的、温暖的、属于凡尘的烟火气,一点点填补了我记忆的空白,也让我沉溺其中,几乎忘却了灵魂深处那如影随形的冰冷链锁。

      直到……那场轰动江湖的武林大会。

      药谷虽避世,但身为谷主唯一的弟子,我需代表药谷出席。擂台上刀光剑影,我无意争胜,只求自保。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暗算,淬毒的暗器如毒蛇般射向高台之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挡在了老前辈身前。

      是谢珩!

      他替我挡下了那枚本该射向老前辈的毒镖!毒镖深深嵌入他的肩胛,黑色的毒血瞬间染透了他墨色的劲装。

      “阿珩——!”

      我失声尖叫,疯了一般冲下看台。

      剧毒猛烈,连药谷的秘藏解毒丹也只能暂时压制。师父翻阅古籍,脸色凝重:“此乃‘蚀骨枯心’,歹毒无比!唯有传说中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百年才开一次花的‘冰魄雪莲’之心,方能彻底拔除此毒!否则……三日之内,毒入心脉,神仙难救!”

      极北苦寒之地?三日?

      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冰魄雪莲是传说中的圣物,踪迹缥缈,三日时间,纵是插翅也难飞一个来回!看着谢珩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因毒素蔓延而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无意识地、死死攥着我衣角的手……

      灵魂深处,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宿命的低语。

      “阿蘅!”师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痛惜,“不可!以心头血为引,强启‘燃魂渡厄’禁术,虽能暂时续命,但那是剜心之痛!更是以燃烧你的寿元为代价!他……值得吗?”

      值得吗?

      我看着谢珩毫无生气的脸,前世神骨碎裂的痛,凡尘血尽而亡的冷,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又在触碰到他此刻的模样时,尽数化为虚无。那双曾为我盛满星辰的眼,此刻紧闭着。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我甚至对师父露出了一个极其平静的微笑。

      “师父,”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我愿不愿意。”

      冰冷的匕首,熟悉的触感。这一次,是我自己亲手握住了它。在师父痛心疾首的目光中,在药谷弟子们惊骇的注视下,锋利的刃尖,精准地、缓慢地、决绝地刺入了自己的左胸。

      “呃啊——!”

      剜心之痛!比任何一次轮回中的死亡都要清晰、都要惨烈!身体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尖叫,灵魂仿佛被瞬间撕裂成碎片!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石地上,也染红了我素白的衣襟。

      剧痛几乎让我昏厥过去。但我死死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瀑。凭借着药谷秘传的、以燃烧生命本源为代价的禁术,我强行稳住了颤抖的手,以心头精血为引,混合着无数珍稀药材,催动着那霸道无比的“燃魂渡厄”之力。

      一股带着奇异生命力的暖流,顺着我的指尖,艰难地渡入谢珩冰冷的心脉。他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褪去了一丝死气。

      一日一夜,不眠不休。

      每一次渡厄,都像是在用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自己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灵魂破碎的嘶鸣。寿元在疯狂燃烧,生命力如同沙漏中的流沙,飞速流逝。

      终于,在第三日黎明,第一缕微光刺破窗棂时,谢珩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他醒了。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缓缓睁开,初时带着重伤初醒的茫然和虚弱,当视线聚焦,看到跪坐在他床边、浑身浴血、脸色惨白如鬼、胸口还插着那柄染血匕首的我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眼中所有的茫然瞬间被一种山崩海啸般的、无法形容的惊骇和剧痛所取代!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阿……阿蘅?!”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猛地想要坐起,却被剧痛和虚弱狠狠掼回床上,只能死死地、目眦欲裂地盯着我,盯着我胸口的匕首,盯着我身下那大片刺目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不……不……怎么会这样?!谁伤的你?!是谁——!!”他嘶吼着,像一头濒临疯狂的野兽,挣扎着想要再次起身,青筋在他脖颈上狰狞暴起。

      “别动!”我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致命的伤,剧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毒……拔除了……就好……”

      “拔毒?用你的命?!”谢珩的吼声带着泣血般的绝望和滔天的愤怒,他死死地盯着我胸口的匕首,那眼神,恨不得将那匕首的主人碎尸万段,“告诉我!是谁?!是谁对你下的手?!我谢珩在此立誓,穷尽碧落黄泉,必将他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

      多么熟悉又讽刺的誓言。前世,他也曾这般恨过“背叛”他的我。

      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痛苦和疯狂,看着他为我而生的、如此纯粹而激烈的恨与痛,一种荒谬绝伦的悲凉和……一丝扭曲的解脱感,竟奇异地涌上心头。

      我艰难地抬起手,那手冰冷、沾满自己的血,颤抖着,指向了自己胸口那柄深深没入的匕首。

      在他骤然僵住、如同被九天玄冰冻住的骇然目光中,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让我三世沉沦、剜心剔骨的男人,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出了那句贯穿轮回的诅咒与诘问:

      “是……你……自……己……啊……烬……冥……”

      “呃……”

      最后一个字耗尽了我所有的生机。黑暗,带着解脱般的冰冷,温柔地、彻底地拥抱了我。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瞬,我仿佛听到了灵魂深处,那冰冷的天罚之链,发出了最后一声……清脆的、崩断的哀鸣。

      ……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一种绝对的虚无,包裹着残存的意识碎片。

      灵魂深处,那根贯穿了三生三世、冰冷刺骨的天罚之链,在最后一声清脆的崩断哀鸣后,彻底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并非解脱的轻盈,而是一种被彻底掏空、无所依凭的茫然与剧痛后的余烬感。仿佛一座被反复焚烧、最终彻底垮塌的神殿,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毁灭。

      原来,这就是天罚的终点?神魂俱灭前的……寂静?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虚无中,一点微弱的、带着奇异暖意的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漾开。光芒很淡,却带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是神域最纯净的晨曦之力,混杂着……一丝忘川河畔幽昙花的冷冽暗香?

      光芒渐渐晕染开,驱散了一部分黑暗。我“看”到了……不,是感知到了。

      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虚空。无数破碎的、闪烁着微光的记忆碎片,如同星辰的尘埃,在这虚空中缓缓漂浮、旋转。那些碎片里,有九重天阙的圣光,有魔域幽都的业火,有凡尘江南的烟雨,有药谷弥漫的药香……还有无数张或清晰或模糊的脸庞,最终都定格在那一双深如寒潭、却为我燃尽星火的眼眸上。

      烬冥……谢珩……沈烬……

      所有的名字,所有的身份,所有的爱恨情仇,此刻都化作了这虚空中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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