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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人
今天摘回来的的莲子是今年池塘成熟的头一批,个头不大,形状却饱满,撕开较软的外壳就能尝到这份鲜嫩清甜。
莲心白里透着点微黄,裹了点透明凝胶,不用特意剔除,整颗吃下去都是甜味。
电视机正播着当地的戏剧节目,江云山两条腿大敞,坐在两位老人中间。
白瓷碗里全是剥好的莲子,江云山双手一左一右各喂一个人,忙里偷闲,偶尔趁机往自己嘴巴塞一颗。
“裴郎啊——”花旦蹙眉捧心,此时上演最高潮的关键剧情。
姥姥目不转睛,轻缓推开江云山挡在面前的手。
江云山微愣,低头噘了一下嘴,转眼又自顾自吃起手里的莲子。
他正吃得不亦乐乎,忽然想到还没见过要接的人长什么样子,问姥爷:“有没有那人的照片?”
姥爷扭起右胯挺直,从裤兜掏出手机,一根手指头在屏幕上面点来点去,花了好一会儿才从聊天记录翻出一张照片。
“小喻人长好俊喔。”姥爷眼睛盯着屏幕,把手机递给江云山。
江云山接过来一看,确实帅。
照片的男生身着军装,神色严肃,头发剃得极短,完美展现他优越的头骨线条。
拍摄的时间应该是在早上八九点,阳光照在俊朗的眉眼,明晃晃昭示上天雕刻这张脸的时候对他的偏爱。
江云山的眉梢很轻地动了一下。
手机交回给姥爷,江云山伸手抓起一大把莲子,仰头张大嘴,两腮鼓鼓囊囊,口齿不清地说:“看完了,我去洗澡。”
江爷爷还想提醒他些什么,抬起手却没叫住人。
拖鞋的踢踏声很大,江云山像急着去干事,身体灵活像条池塘入水的鱼儿一下子溜走了。
G市没有机场,从B市过来只能先乘机飞到最近的省会机场,再转高铁到G市。
江云山一大早被姥爷从床上薅了起来,老人心急地喊江云山加上喻家孙子的联系方式。
脑子迷迷糊糊,江云山困得拼命把脸缩回被子里面,身体刚蜷起来,姥爷就把他头顶上的被子掀翻扔到床尾。
“满满别睡了,喻爷爷那边等着。”
“嗯……”
江云山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刺目的屏幕亮光便被姥爷怼到了他脸上。他顺着姥爷的要求操作微信,但手指头不听话,差点把人拉进了黑名单。
确认两个小辈打完招呼,江爷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江云山像块软泥,啪的一下又睡了回去。
直到两小时后睡醒,江云山才发现他给对方发过去了什么东西。
火柴人单手撑墙挑眉邪笑*嗨!小哥哥jpg.
江云山:……
好油。
盯着那个表情包过了整整一分钟,江云山终于接受了他在对外人设崩塌的现实。
他自小被长辈们宠着,在家里怎么娇气爱闹,但到了外人面前就爱装成个乖乖宝、有谈吐的文静青年。
遇到同龄人,江云山那就更加要面了。
江云山像是浑身有跳蚤,在床上扭了好几回。
又打了一套空气拳法后,江云山最后失去了气力一般瘫软,勉强从发错信息的尴尬中脱身。
江云山视线小心翼翼地下移。
猫和鱼:您好
猫和鱼:我是喻连青
猫和鱼:这段时间要叨扰您了鞠躬jpg.
*
喻连青刚从航站楼出来,口袋的手机连续唔呜的几声振动。
他拿出来看,爷爷推过来了一张个人名片。
没点开名片,喻连青立即给爷爷打电话。
“……”
“喂?连青,你到哪里了?”
喻连青很快抿一下唇,杂长的额发重重地垂下,一板一眼的声音汇报:“爷爷,准备坐车去G市了。”
“好。”喻东点了点头,“连青,你这两个月先在G市待一阵子,你爸脑子从小不好,吵个架,就要把人赶出家门!”
“这是什么道理?”
“……偏偏你啊……又不肯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喻东自言自语,声音忽然停顿,意识到喻连青还是没有开口,于是讲起其他事情:“我在疗养院有人照顾。你不用记挂我,多出去玩玩,听老江说荷花村风景好,你应该喜欢,不要整天闷着个脸……”
“嗯。”
老人絮絮叨叨地嘱咐,喻连青一一耐心答应。
喻连青顺利拿到自己的行李,准备打车去高铁站。
喻东收起他的唠叨,最后跟喻连青说道:“江爷爷要去接你,坐到了G市就发信息,你记得点这个名片加人。”
打的车到了,喻连青上车报完尾号,抱着自己的背包,仰头往后倒。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的青年,极有职业素养,没再去打扰顾客。
一开始预定的机票时间是中午,但喻连青又和那人吵了一架。
“有本事你就滚出B市,别再回来,那样我就顺了你的意!”
喻连青默不作声,低头将机票时间改到凌晨。
司机在高铁站前停下车,转身喊醒后面睡着的喻连青。
喻连青坐起来 ,付了车钱,对司机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司机每天接上车的乘客不胜枚举,对喻连青的衣着打扮没觉得惊讶,只是有点忍不住。
这是他今天的第一单顾客,最后在喻连青关车门的时候终究多嘴了一句:“换个发型说不定更帅喔,靓仔。”
喻连青眨了一下眼,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转身进站。
等车的间隙,喻连青收到了爷爷的催促。
喻连青看着那张名片,面色有些为难,他私心不愿意麻烦别人,更何况对面是和他爷爷同岁的老人。
盯着头像的一片荷塘,喻连青思索了一下,这应该就是江爷爷自家的荷塘吧。
荷花长得真好。
喻连青手指一动,正要发出申请。
对面却先给他弹出一个好友请求。
喻连青连忙通过同意,快速打字,想和江爷爷说明情况。
猫和鱼:“江爷爷,您好微笑jpg.。”
宛在水中央:火柴人单手撑墙挑眉邪笑*嗨!小哥哥jpg.
喻连青的大拇指突然就卡住了。
……好活泼的爷爷
喻连青想了想,重新打字,仍是回以客套话。
但是——
“宛在水中央”失联了。
喻连青等了一会,没有回复,就把手机收回口袋。
G市的夏天里充斥着各种气味,六月初的天气已经初见端倪,喻连青一出车厢,热浪便拍打到他的脸上。
旅客们从一个小车门鱼贯而出,戴着帽子的,严实裹着防晒衫的,行李箱轮子滚在石板砖,哩哩啦啦的嘈杂很快融入车声、人声的躁动中。
动车鸣笛警示,人群脚下的步伐加快,纷纷急着出站坐车。
“去哪?帅哥,市中心走不走?”
“去哪里?坐车吗?哪都能去的。”
“20块、20块,就差一个,购物中心,马上走、马上走。”
大叔阿婶老远瞧见人便扯着嗓子大声叫喊,大约事先协商了,一窝蜂冲上去,分工有序,一个抢过行李杆,一个抓住人的胳膊直往外拽。
从车厢出来,喻连青一直皱着的眉头倏地轻抬了起来,对周围摆摆手,拿回自己的行李箱。
车站的空气永远混合各类的气息,香水味、汗味、金属皮革味,喻连青被人流裹挟走了好一阵,身上有点难以忍受的黏腻。
喻连青特意避开人堆,找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坐下。
五分钟前。
宛在水中央:你到哪了
宛在水中央:我在东出站口,这个广告牌下面
宛在水中央:(图片)(图片)(图片)
宛在水中央:你顺着指示牌走,出来一眼就能看到我
宛在水中央:我今天穿水青色
喻连青回了声好,又说自己已经下车,打算去找他。
*
江云山举着手机,站在广告牌底下把四面八方拍了个遍,生怕喻连青找不到地方。
发过去后没动静,江云山算了算时间,人此时应该在出站,于是坐到广告牌下面的长椅上等。
不一会儿,人群自行人走道,哗哗涌了出来。
江云山抬头,正面对上齐刷刷看过来的密密麻麻的人脸,若无其事地坐回去。
他这个一头白发太招眼。
这时候出来的人到处张望,不管找路标,还是找人,好奇或者审判的目光最后都会落到江云山的身上。
江云山听见路过的人压着嗓子和同伴窃笑,心想他这么明显,那个人不会找不到的吧。
猫和鱼:我出来了
猫和鱼:不好意思,我怎么没看见您
宛在水中央:?
宛在水中央:拍张照
对面乖乖听话,立即发了张图过来。
江云山点进去放大一看,这不就是他吗?
好心地给对面标红圈出长椅上的长发青年,江云山喊他走过来。
刚发完信息不过半分钟,江云山身前忽然笼上了一大片黑色的阴影。
若有所感,江云山抬起头,露出他那张白里透粉的脸蛋。
江云山和阴影主人对上了视线。
那瞬间,他看见面前戴着黑扁框的青年,眼眸里闪过一丝明晃晃的惊异和呆滞。
青年额发低垂,虚虚盖住眉眼,深邃的眼窝仿佛被薄雾蒙住,眼底泛青。
他脸上一览无遗的倦怠,整个人像株默默失去养分的植物,从身体深处发散出颓废萎靡的气息。
视野放大,等江云山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他同样沉默地诧异下来。
江云山试图将这个身形瘦长的男人和照片的肃正青年重合在一起。
宛在水中央:……
好像不太行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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