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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壁立千仞的崖腹间,一条危径斜斜嵌着,仅容马车前行,侧临深谷云雾吞吐。
她望向一处,看见一位身穿浅青色长衫,墨发板扎着男人骑马前行。
裴楚所言非虚,此径幽僻至极,竟无盗匪啸聚横行。
玉炎声音从她身边传来,“小姐,裴楚换身衣服装扮确实长得还行,关键他那匹有灵性的白马,一人一马不离不弃。”
“这么爱犯花痴啊。”昭厌手指轻点她的额头。
过了两日。
昭厌倚在马车窗边,望着车帘外掠过的熟悉街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温润的玉镯。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在将军府朱漆大门前缓缓停下。铜制门钉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玉炎掀起帘子往周围看去正巧对上同样好奇的群众。
玉炎那小丫头与她家小姐年龄相差不大,离开京城前充其量也是瓮天之见的小丫头,对京城的印象早已不在清晰,心里难免是有些担心。
可反观自家小姐除了睡觉,就是在专研书籍,对于回京城这件事情表现得格外平静。
在外骑马的裴楚提醒道:“小姐,我们到了。”
到家了。
属于原主,昭厌的家。
将军府高耸朱门气派无比,门前石狮更是怒目而踞。而门前为首的妇人色泽娇艳,而站在她身边的女孩更是清纯动人。
玉炎放下帘子说道:“那便是二姨娘家的小姐,昭婼。”
而此时玉炎看不出自家小姐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表情淡淡,完全没有听进去一点。
车帘垂落瞬刻,纤缝见那人身影。
便是昭厌临死都未曾见面的父亲,昭有清。
门外观者如堵,众人皆抻颈侧目,眸中满是对昭家娘子的好奇 。
此番阵仗雕辇华舆与精锐扈从赫然陈列,二姨娘更是直接借势铺陈煊赫排场。此举暗助,令满城皆知昭将军嫡女虽迫害姨母和妹妹,她却依旧待昭厌如失得的珍宝。
而她的心思一针一眼被昭厌看在眼里。
终于车子停稳。
“虽不曾见这将军府嫡长女容颜,但十年乡下泥腿子,又比咱们懂得多少礼数……我听说啊……”一买糕点的妇女正说的起劲,却不小心与那昭家二娘子昭婼来了个对视,那人也止住声。
昭婼则是不吭声眼波流转,嘴角更是忍不住上扬。
蜚语仍犹萦耳畔,可在此时骤起轻风,少女提绸裙翩然下车,刹那间万目凝驻。
少女双十年华未至,灵秀之气已盈于眉睫。身着粗布裁就的乡野宽裙,难掩纤秾合度的清瘦,惹人萌生怜香惜玉之情。
乌木发簪随意绾起青丝,几缕碎发垂落,清风飘过黑发轻拂过凝若羊脂的玉颈,周围的人一瞬间一静。
包括她捡回来的“小乞丐”,裴楚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耳朵上。
昭有清神情复杂看向十年未见的女儿,阔别十秋,却抵不住血浓于水,昭厌垂首姿态像极了他初见她的生母的名门淑态。可低眼瞧见她身上的荆钗布裙,眼底翻涌着蚀骨的愧怍。
周围也瞬间哗然。
“十年载,昭将军在外杀敌,在内不是还有自己的贤妻吗?怎会舍得让自家在外的穿衣衫褴褛。”
“是啊,太狠的心了。”
“但话又说话来,就她这容颜再说还是嫡长女,你说皇上要是有意牵线,会不会让昭大小姐与摄政王联姻呢。”
昭婼一听此话,心中恨意滋燃。
百姓议论声还在继续,昭厌看向怔住的昭有清,微笑说道:“父亲,厌儿回来了。”
昭有清回过神连忙点头道:“是我的厌儿回来了。”
在旁的二姨娘,眼睛毒辣地打量马车旁的裴楚说道:“阿厌啊,这位是?”
裴楚牵着马绳的动作微微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暗芒,随机又恢复讷口少言的模样。
昭厌淡淡一笑便解释道:“他在江城险些为了救我丧命,也正因有他带路我才能回到父亲身边。”
不笑还好,这一笑在原主家父看来就是强颜欢笑。昭有清女儿差点被外人杀害,心中自然是被驳了面子,刚想当着百姓的面纠问下去。
昭厌便回道:“阿厌没事,现在只想见见祖母,不知道这么多年没见她身体如何?”
昭有清心里瞬间不是滋味,连忙说道:“阿厌不会再有任何人欺负你,好孩子我们回家。”
“母亲,你快想办法啊。”昭婼见两人伴行走入府内,急忙说道。
“闭嘴。”二姨娘低声喝道,过了半盏茶又才说道:“这几日你在府内给我安分点,别让别人踩到你的尾巴。”
闻言,昭婼即使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
昭府世代将才,可到了昭有清膝下无犬子,但也凭借他功绩在朝廷打下一席之地。
昭厌见那廊榭亭台错落,雪花更是压在花木檐角摆落。黑白主调晕染天地,素净中暗藏精巧机杼,一砖一瓦皆见匠心,显尽世家尊荣。
她四处打量这陌生府邸,此举动也尽数落在昭有清眼里,心里对他这十年未见的女儿更是愧疚。
到了松筠院。
昭有清上前一步,朝榻上的陈氏拱手道:“母亲,阿厌回来了。”
“回来就好,阿厌在外受了难啊,上前来让祖母瞧瞧。”
原本还低头的昭厌,上前便被陈氏牵起手,昭厌这才看清这世间唯一疼爱原主的人是何长相。着一袭松绿绫罗薄氅,玉扣莹润生辉。虽面容刻满纹路,银发如霜,眸光威严深邃。
陈氏轻抚昭厌手心的茧疤说道:“厌儿在外受了不少苦吧。”
昭有清见状本想上前,却被冲进来的昭婼打断,而她身后的人正是裴楚。
昭厌见此情形,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出这昭庶女想出什么法子来整原主。
“阿姐,在外几年估计也没受多少苦,没有世家联姻约束,在外也是逍遥自在,都找了个救命恩人在外相助帮衬。”说完,二姨娘伸手扯住衣袖,更是做足了戏。
昭有清厉声喝道:“婼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父亲,昭厌来的时候您又不是没见到,那坐在马上的男子,你难道就不好奇他是谁吗?”昭婼步步紧逼,昭有清刹时间也是顿住,撇头看向昭厌。
“祖母,父亲,你们有所不知,此人名叫裴楚,路径环城差点被歹人所害,幸得他所救。”昭厌说下便低下头,声音不自觉微颤,“若不是那人在江城救了厌儿,恐怕厌儿尸骨便扔在那乱葬岗,死无全尸了。”
裴楚那眼力劲也不是盖的,上前垂下身子跪在地上,“草民也幸得小姐救治,不然被死于歹人手中。”
说完便褪去衣袖,长白绷带隐隐渗出血渍,在场众人瞬间噤了声。
昭厌倒是在这个时候有些反应,她可不记得眼前的裴某受过此伤,转头又示意身旁的玉炎将人扶起。
“好大的胆子,何人竟敢戕害吾昭氏嫡女?”昭有清怒道,“厌儿,为父必彻查此案,定叫歹人血债血偿,还你公道!”
在旁的二姨娘见此,便温和说道:“我看啊,在外奔波一路,阿厌也累了,我带人将她送去她的院子,早点休息。”
昭有清舒了口气,“也好,先让阿厌去休息,那这位裴公子便在他院歇脚。”
走着走着,她所谓好心的二姨娘被将她托给她身边的嬷嬷,然后自行离开。
而最后,他们在西跨院,停下脚。
那个被遗忘在将军府角落的地方,是原主生母生前最后的栖身之所。
昭厌抬眼望去,院墙爬满枯萎的藤蔓,墙角青苔斑驳,一扇锈迹斑斑的角门半掩着。
杜氏这招,当真是滴水不漏 —— 既不失主母风范,又能将她这个不受待见的嫡女远远打发。
“小姐,这虽是夫人生前的去处,可你要休息怎能安排这里啊。”玉炎气不过便想去找老爷讨要说法。
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上哪去?”
玉炎说道:“我去找老爷让他给你换个院子。”
昭厌轻拍了玉炎的脑袋,果然在处于勾心斗角的环境,年纪还摆在这儿,心思还是简单点,“你知道那杜氏在想法子难为我,你还上她的套想去找剪子,别傻了。”
“那怎么办?”玉炎楞完回道。
昭厌没做回答,自顾走到院内。而那窗棂上糊的桑皮纸早已泛黄残破,透过缝隙洒进的几缕夕阳。
只留得干净的房屋,还能证明还会有人在这里住。
昭厌缓步走到梳妆台前,指尖抚过斑驳的镜面,恍惚间,她好像能回忆起原主在这点滴。
“但是玉炎,这里很干净也很清净,不管对他们来说,或者对我们来说。”昭厌四处看了看,“咱们的日子还长。”
包括原主昭厌一样,她可要带着原主那一份向他们一一讨回来。她可不准备安分守己在这做什么将军府可有可无的嫡长女。
过了一会儿,正收拾行李,昭厌停下动作转头问向一旁的玉炎说道:“裴楚呢?”
·
暮色已浓,廊下灯笼次第亮起。行至一处偏僻的月洞门,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等前行的玉炎反应过来,就被身前的力道推搡在地。
“二小姐的红珠?” 尖利的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玉炎还有些迷茫打量周围环境,反应过来见是昭婼身边的大丫鬟翠屏,带着几个婆子将她团团围住。
翠屏双手抱胸,眼中满是轻蔑:“住在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应该也学了不少本事吧,是不是你趁我不注意偷了红珠子?”
“什么红珠子,是你过来撞的我。”玉炎下意识想要逃避,却又被翠屏带来的婆子压住。
翠屏死死盯住玉炎,“我看是你趁我不注意,故意撞得我把二小姐的珠子一块顺走了吧。你和你那主子还不知道在哪学的,这么多人你还污蔑起我来了。”
话音甫落,一名婆子疾冲而出,端盘倾茶直袭玉炎。即将碰触却一股强劲暗力倏然袭来,婆子踉跄倒地,茶盏应声碎裂,瓷片四溅。
“你们这是何意?” 昭厌声音清冷,目光如寒星般扫过众人。
翠屏脸色微变,强装镇定道:“是玉炎偷了二小姐的红珠。”
昭厌轻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那你看到了?”
“我!”翠屏一愣,咬牙不作声。
“没看到,那就对了。”昭厌笑道:“行路不持灯笼,通妹妹居处路径繁多,偏选此僻巷而行,难不成婼婼真当祖母与父亲是懵懂痴愚之辈?”
翠屏一听瞬间垂眸敛下眼中情绪,恭顺说道:“大小姐说的是,我待会差人持灯再好好找找。”
昭厌噙着冷笑,冷眼看向她,“找到那便是好的,找不到婼婼不拿鞭子抽死你们?”
几人应声也没再找她们口中的红珠,暗处,一道黑影隐在树影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玄衣男子眸光微闪,这个看似柔弱的嫡女,似乎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晚照阁”穿过一处小巷便可以见到那酒楼,檐角悬灯摇,堂内酒香融笑语。
一男子玉冠微斜,指节叩着桌面,眼尾泛着病态潮红,又漫不经心扫过满堂,笑意噙在唇角。他长得极好看,杯盏尽是那映映暖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晕成朦胧的金色。
明明是风月场中,唯他身侧无红粉依偎。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声。
执盏啜茶的男子,腕间动作骤然凝住,淡色薄唇微启,“进来。”
那道黑影潜身而入,甫一落地便屈膝叩跪,“主子,这是画师送来的人皮。”
裴舟野轻扣杯沿,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左铭川呢?”
任怀低声说道:“启禀主子,左铭川已查实渠县仓官虚报损耗、私售仓粮之事。其行径果如您所料,背后确有势力包庇纵容,互为遮掩。他人现已在渠县静等主上派遣。”
裴舟野依然不为所动说道:“让他先回来。”
“主子,不捉拿那仓官吗?”
“池子就在那,那鱼肯定也钓不完,让他回来找我,我另有安排。”裴舟野放下茶杯,修长手指轻扣木桌发出清脆响声。上手两下将那人皮贴合在脸上,又变回了“裴楚”。
可又谁曾想那是,半是温和半是偏执的掌控欲的摄政王,病骨里藏着翻云覆雨的沟壑。
边庭虽传捷报,然京畿权贵纷争未止,各怀机锋。一隅微末之事牵动全局,他便稳固全局,清除祸害。
酒楼人多眼杂,任怀不在万不得已无法正面护着主子。可正当请示离开,突然裴舟野眉头微蹙,巷口外传来衣袂擦过空气的微澜。
长剑直逼。
裴舟野疾步掠至,他俯身的弧度将她圈在阴影里,目光落处,空气都凝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昭厌倚在走廊镂空墙上,他却只见人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说道:“裴公子这般谨慎啊。”
剑尖堪堪停在昭厌咽喉三寸处,裴素日冷清的眸子终于闪过一丝兴味:“小姐不在闺房休息,跑到这作甚?”
“不见救命恩人,心里也是些许担心。” 昭厌不闪不避,伸手轻轻拨开长剑。
“担心,那小姐可听到裴某担心小姐的话?”裴舟野这会耐心十足,又凑近一步,带着几分戏谑。
昭厌凑近身前的男人,压低声音,“未闻多少,但我知公子心上当真会有我这个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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