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小太阳看穿了我的伪装

　　2014年9月1日，星期一。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暑假残留的慵懒气息被新学期的躁动彻底冲散。粉笔灰在阳光的光柱里跳舞，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久别重逢的嬉笑打闹和关于暑假作业的哀嚎。空气里弥漫着新课本的油墨味、少年人蓬勃的荷尔蒙，以及一种名为“新学期新气象”的、虚假却令人莫名振奋的氛围。

　　林阳坐在靠窗的位子，脸上挂着那个早已焊死的、无懈可击的“林阳牌”笑容。他熟练地和每一个投来目光的同学打招呼，声音清亮，眼神明亮，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阳哥！暑假去哪儿浪了？晒黑了啊！”后桌的张鹏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嗨，跟我爸回老家掰玉米去了，晒脱一层皮！”林阳笑着回拍过去，动作自然流畅，露出的牙齿在阳光下白得晃眼。没人注意到他校服袖子下，左臂内侧被指甲掐出的细小血痂在布料摩擦下传来一丝隐秘的刺痛。

　　“阳仔，物理暑假作业最后那道大题你做了没？借我‘参考’一下呗？”前排的眼镜妹李薇回头，一脸恳求。
　　“做了做了，稍等啊。”林阳低头翻找书包，动作麻利，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他将作业本递过去，语气轻快，“不过步骤有点跳，看不懂再问我。” 李薇如获至宝地接过去，连声道谢。林阳微笑着目送她转回去，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漠然。物理？高考？这些曾经压垮他两世的巨石，此刻在他心里激不起半分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事不关己的疏离。他像个技艺精湛的提线木偶，完美扮演着“高二阳光少年林阳”的角色，灵魂却悬浮在躯壳之外，冷冷地审视着这场闹剧。

　　早自习的铃声尖锐地响起，班主任王老师踩着点走进教室。喧闹声稍稍平息。

　　“都安静！暑假都过野了是吧？收收心！”王老师敲了敲讲台，目光扫过全班，脸上带着惯有的严肃，“新学期第一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随着她的话音，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嗡嗡议论声。

　　来人个子很高，肩宽腿长，简单的白T恤配牛仔裤，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崭新的蓝白校服外套，拉链只拉到胸口。他单肩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黑色运动包，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洒脱。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略有些凌乱的黑发下，一张极其英俊的脸——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活力，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嘴角天然地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极具感染力的、毫不费力的阳光感。

　　他站在讲台上，目光坦然地扫视全班，像一颗自带光源的小行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是一种与林阳精心维持的“阳光”截然不同的气质——林阳的阳光像是精心打磨的玻璃工艺品，璀璨却易碎；而这个人的阳光，则像是正午直射的太阳，原始、炽热、带着灼人的温度和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我叫陈曦，”他开口，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磁性，穿透了教室的嘈杂，“晨曦的曦。刚从七中转过来。” 他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最终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靠窗的林阳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眼神锐利得像探照灯，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好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以后打球缺人，随时喊我。”陈曦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容灿烂得晃眼。阳光恰好透过窗户，大片大片地落在他身上，在他挺拔的身形轮廓上镀了一层流动的、滚烫的金边。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蓬勃的生命力几乎要溢出来。

　　教室里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掌声，夹杂着女生们压低的兴奋议论。陈曦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林阳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但后背却瞬间绷紧了。在陈曦目光扫过来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壳”仿佛被那灼热的目光烫了一下，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一种本能的警惕和排斥感从心底升起。这个人……太亮了。亮得让他无所遁形，亮得让他藏在壳里的阴暗角落显得更加污秽不堪。

　　“阳哥，新同学跟你人设撞型了啊！”后桌的张鹏又戳了戳他，语气带着调侃，“不过人家这天然去雕饰，你这……”他没说完，嘿嘿笑了两声。

　　“瞎说什么呢，”林阳笑着回击，声音依旧清亮，端起桌上的水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人家那叫气场，我这叫接地气。”他试图用玩笑化解那瞬间的不适感。

　　然而，就在他放下水杯的瞬间，那道灼热的目光再次投来。陈曦已经走下讲台，被王老师安排在了林阳斜后方的空位上。他的视线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追随着林阳。林阳下意识地侧头，目光猝不及防地与陈曦撞了个正着！

　　那不再是刚才讲台上坦然的扫视，而是一种专注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凝视。陈曦的眉头微微蹙起一点，眼神像带着钩子，直直地刺向林阳的眼底深处，仿佛要撕开他脸上那张完美的笑脸面具，看清下面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哐当！”

　　林阳手一抖，桌上的水杯被他猛地碰翻，半杯水泼洒出来，迅速在桌面上漫延，洇湿了摊开的物理练习册。冰凉的液体溅到他的手背上。

　　“啊！不好意思！”林阳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拿纸巾擦拭，脸上瞬间堆满了歉意和尴尬的笑容，动作幅度比平时大了许多，完美演绎着一个“不小心闯祸的冒失阳光男孩”。他心跳如擂鼓，指尖冰凉，那瞬间被看穿的恐慌感远超水杯打翻的狼狈。

　　“没事吧？”旁边有同学递过纸巾。
　　“没事没事，手滑了。”林阳连声道谢，快速收拾着狼藉，始终低着头，不敢再往斜后方看一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和……疑惑？那目光像滚烫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早自习就在这种无形的压迫感和林阳完美的伪装表演中度过。课间，陈曦的座位立刻被好奇的同学围了起来。他应对自如，谈笑风生，爽朗的笑声极具穿透力。林阳则被几个男生拉着讨论暑假看的球赛，他同样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将“开心果”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只是偶尔，当陈曦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时，林阳后背的肌肉会不自觉地僵硬一下，嘴角的笑容需要更用力才能维持住那完美的弧度。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九月初的太阳依旧毒辣，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空气里弥漫着橡胶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今天测一千米！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体育老师粗犷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

　　热身跑时，林阳就感到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痉挛般的抽痛。不是装的。两世积累的压力、昨夜彻骨的冰冷回忆、以及整个上午在陈曦目光下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让这具年轻的躯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抗议。尖锐的疼痛像一把小刀在胃里搅动，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老师！”林阳捂着胃部，脸色恰到好处地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虚弱地举手，“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可能是早上吃坏了……”

　　体育老师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痛苦的表情，挥了挥手：“去器材室那边休息会儿！实在不行去医务室！”

　　“谢谢老师。”林阳如蒙大赦，微微佝偻着腰，在同学们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操场角落那座孤零零的旧器材室。脱离了人群的视线，他脸上痛苦的表情瞬间褪去大半，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胃部真实的钝痛。

　　器材室里光线昏暗，弥漫着灰尘、陈旧皮革和橡胶混合的沉闷气味。排球网、跳高垫、各种球类杂乱地堆放着。林阳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刺眼的阳光和喧闹的哨声，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胃部抽搐的疼痛。

　　这狭小、昏暗、充满灰尘的空间，却给了他一种病态的安全感。在这里，他可以短暂地卸下那沉重的面具，不用再笑，不用再扮演那个阳光开朗的林阳。

　　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胃疼是真的，但更难以忍受的是心里那片不断扩大的空洞和绝望。重生的第一天，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酷刑。他疲惫地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隔着校服袖子，用力按在左臂内侧那些隐秘的旧伤痕上。熟悉的、带着自我惩罚意味的刺痛感传来，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平静和掌控感。

　　不够。这点痛楚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黑暗和胃部越来越剧烈的绞痛。

　　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滋生，缠绕上他的神经。那个冰冷的、闪着寒光的小物件，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无比清晰，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它就在书包里，在那本厚重的牛津词典扉页下。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尖锐的痛楚，就能把胃里这翻江倒海的难受和心里那无边无际的绝望暂时驱散……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死寂的疯狂。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自己的书包旁，手指因为急切和疼痛而微微发抖。他粗暴地拉开拉链，翻出那本沉甸甸的词典，“哗啦”一声翻开坚硬的塑料封皮。

　　那枚崭新的、边缘锋利的单面刀片，静静地躺在扉页内侧，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幽冷的寒芒。

　　林阳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像是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水源，一把抓起了那枚冰冷的金属薄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奇异地安抚了他焦灼的神经。他背靠着堆叠的跳高垫，颤抖着手，一点点卷起左臂的校服袖子。

　　苍白的手臂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上面赫然交错着数十道新旧不一的疤痕，像一张无声控诉的地图。旧的疤痕颜色深浅不一，新的则呈现出粉嫩的肉色，昭示着不久前才凝固的痛苦。

　　他毫不犹豫地将刀片抵在了一处相对完好的皮肤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噤，随即，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恐惧和病态渴望的情绪攫住了他。只要轻轻用力，划下去，让那鲜红的液体流出来，让那尖锐的疼痛覆盖掉胃里的翻搅和心里的绝望……

　　就在他指尖微动，即将施加压力的那一刹那——

　　“砰！！！”

　　器材室那扇并不结实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室内回荡，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刺目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像一把利剑劈开了室内的昏暗，形成一个晃眼的光柱。光柱的尽头，一个人影逆光而立，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是陈曦。

　　他大概是跑得太急，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角。那双总是带着阳光笑意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他的目光，像两道被冰冻住的探照灯，死死地钉在林阳暴露的左臂上——钉在那密密麻麻的疤痕上，钉在那枚闪着寒光的刀片上，钉在那最新一道即将被划开的皮肤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中只剩下陈曦粗重的喘息声和灰尘在光柱里缓缓飘落的轨迹。

　　林阳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他僵硬地维持着那个举着刀片的姿势，像个被当场抓获的、最不堪的罪犯。精心构筑的堡垒，在对方灼热目光的照射下，轰然坍塌。他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腐烂的、阴暗的、丑陋的秘密都被无情地摊开。

　　陈曦的目光，从那狰狞的疤痕缓缓移到林阳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死寂空洞、失去了所有伪装的眸子上。

　　下一秒，火山爆发了。

　　“你他妈——”陈曦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冲了过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劈手夺过林阳指尖那枚冰冷的刀片，看也没看，用尽全力狠狠地摔向墙角！

　　“哐啷！”金属刀片撞在水泥墙上，发出刺耳的脆响，然后弹落在地，滚入一堆废弃的跳绳里，消失不见。

　　“——管这叫没事？！”陈曦的怒吼声在狭小的器材室里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种更深沉的、林阳无法理解的痛心疾首。他胸膛剧烈起伏，麦色的皮肤因为激动而泛红，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地瞪着林阳，仿佛要将他烧穿。

　　林阳被他吼得浑身一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脱力地蜷缩在冰冷的跳高垫上。他下意识地想扯下袖子遮住那些耻辱的疤痕，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胃部的绞痛和被发现秘密的巨大恐慌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来。脸上那焊死的面具早已碎裂成齑粉，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剥光的、灰败的绝望。

　　器材室里只剩下陈曦粗重的喘息声和林阳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林阳左臂上那片无声诉说着痛苦与绝望的、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地图。

　　陈曦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锁住林阳手臂上那片狰狞的疤痕，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震惊、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林阳看不懂的、沉痛的东西。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然后做了一个让林阳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不再看林阳的脸，而是弯下腰，动作有些粗暴地从自己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不是纸巾，而是一小包独立包装的消毒湿巾。他撕开包装，抽出一张带着淡淡酒精味的湿巾纸，然后，在林阳惊愕呆滞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林阳那只布满伤痕的左臂！

　　动作看似凶狠，力道却控制得异常小心，避开了那些最狰狞的伤口。

　　“嘶……”冰凉的湿巾带着轻微的刺激感，覆上林阳手腕处一道新鲜的、边缘泛红、刚刚被他指甲掐破的细小伤口。细微的刺痛让林阳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陈曦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眼，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此刻直直地盯着林阳，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别扭的关心？

　　“疼？”他问，眉头紧锁，“疼就喊出来！忍着给谁看？笑又笑给谁看？！”

　　林阳被他吼得又是一颤，下意识地别开脸，不敢与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对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对方的目光剖开了，无处躲藏。胃部的绞痛和此刻的难堪让他只想缩进地缝里。他蜷在粗糙的跳高垫上，像一只受伤后本能蜷缩起来的刺猬，声音低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自暴自弃的绝望：

　　“离我远点……”他几乎是用气声在说，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我…我有病。”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

　　几秒钟后，一声短促的、意味不明的嗤笑从头顶传来。

　　林阳惊愕地抬起头。

　　只见陈曦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桀骜的弧度。他忽然抬手，一把扯开了自己校服外套的拉链，又毫不在意地扒开了里面那件白T恤的领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坦率。

　　刺目的阳光下，他那线条流畅的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蜿蜒扭曲的烫伤疤痕，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林阳的视线里！那疤痕颜色深红发暗，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年轻健康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陈曦指着自己锁骨下方那道疤，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林阳灰败的眼底，嘴角那抹近乎挑衅的弧度却更深了：

　　“巧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砸在林阳死寂的心湖上，激起一片混乱的涟漪，“老子专治疑难杂症。”

　　器材室的门敞开着，操场上传来的哨声和喧闹声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阳光灼热，尘埃在光柱里无声飞舞。林阳蜷在垫子上，看着陈曦锁骨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又低头看看自己左臂上交错的伤痕，大脑一片空白。

　　专治……疑难杂症？

　　这个像太阳一样灼热耀眼、刚刚撞破他所有不堪秘密的转学生，到底……是个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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