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雨

　　翌日便是开学的日子。
　　苏雨对着导航走了半天，这才踩着点进了学校。
　　迎接她的是一个发型略微有点地中海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姓刘。
　　她被分到了高二五班，眼前的男人就是她的班主任。
　　进入班级，苏雨一向对陌生环境没什么多余的感情，毫不扭捏直截了当地做了个简洁的自我介绍。
　　“同学们好，我叫苏雨，苏轼的苏，下雨的雨。多多关照。”
　　底下是意料之中的闹，没什么人在听。
　　苏雨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慕禾中学到底是私立学校，况且还是全云城设施最好的私立，能进来的学生多半是富二代富三代这样的，她初来乍到，又不是本地的，不被重视情理之中。
　　班主任刘老师似乎也见多了，只是让苏雨再多介绍一些个人爱好。
　　“嗯。就画画，写作这样的，没特别培养什么。谢谢。”
　　总算有几个人看过来，其中夹杂几句“就这，普普通通，怎么进来的”“长得好看呗”“你别说，真不错啊”
　　苏雨忍住心里翻腾的厌恶感，面上仍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突然，一道熟悉的女声划破空寂。
　　“欢迎来到我们班呀。”
　　苏雨惊异地循声看去，是许希意，的士站的那个女孩。
　　许希意落落大方地接住她的目光，还带头鼓起了掌。
　　苏雨大概明白许希意的影响力了，因为她一鼓掌，班上立刻就回应了一阵掌声。
　　即使稀稀落落，即使不情不愿。
　　苏雨在心里默默翻白眼。
　　“非常感谢啊”，苏雨环顾四周，挑中了一个空座，就在许希意前面，“感谢刚才的掌声，让我重新对咱们班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原来各位听得到我的话啊。还有那阵沉默，也成功让我好好地观察了一下我们班级。”
　　“嗯，很好，团结，友爱。”话音刚落，苏雨就径直走向那个座位。
　　班上众人都消了音，毕竟苏雨话中的讽刺意味是连掩饰都不带掩饰的。
　　其实能进这个中学，只有两条路——一条众所周知，花钱买进，钱多即金主；另一条则是学习特优生，分数即天下。
　　先前他们以为这新同学看着乖乖巧巧的，以为是特优生，现在看着这么硬气，又有希姐撑腰，估计也不是好惹的。
　　在这所资本当道的学校，惹不起总躲得起。
　　上午课结束。
　　也没什么特别的，早上那段小插曲过后，倒也没有多嘴找事的人了。
　　只不过，也没有什么友好的同学。
　　一所新学校，怕的不是陌生的同学，而是陌生的交际圈，和不熟悉的规矩。
　　一步错步步错，苏雨不可能轻举妄动，但也没打算缓和一下气氛。
　　许希意是个例外。
　　她的存在让众人对苏雨连带着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敬意。
　　她几乎是每节课都会找苏雨讲话。
　　带她接水，引她到办公室，为她指明厕所位置，帮助她去领新教材以及订购校服。
　　甚至还约好了午饭和饭后校园参观。
　　苏雨不是一个社牛的人，有些情况下还挺社恐的，比如眼前这个陌生的环境。
　　许希意的出现，说不上是温暖，但也极好地缓解了眼前的尴尬场面。
　　“雨，食堂，一起去啊。”
　　苏雨不知道许希意什么时候开始管她叫“雨”，也才知道她很喜欢短句短字地说话。
　　“食堂在哪？”
　　“就一楼，不过听说今天有其他学校来访，如果太闹的话，就校外解决吧。”
　　“嗯。”

　　一楼食堂。
　　“林枳，这不就你原本要来的那所学校。食堂味道不错哇。”
　　“学妹学姐长得也不错。”被一群男生围在中间的林枳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冷不丁补上一句。
　　他家里人是想让他来这读书 ，毕竟是云城最好的私立学校，环境设施是真的好。
　　他不愿意。
　　印象里，母亲带他来这招生办的那天，烈日炎炎，却又突降大雨。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的难抑情绪，直至今日，他所说的话还在耳畔回响。
　　“抱歉各位，我不来这里了，还是去别的地方增长一下我吃苦耐劳的本事吧。”
　　他也还记得这话说出时他母亲僵在脸上的笑容，以及戛然而止的说笑声。
　　尽管这一切并不是他本意。
　　思绪拉回，林枳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煎蛋上。
　　金黄的焦边看着酥脆，他低头摆弄了一下，没再理会他人言语。
　　突然，一阵哄闹声起。
　　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
　　林枳还以为这是在打架，一中司空见惯的事情，没太在意。
　　直到一声女孩子的惊呼划过，清晰地扎在脑海中。
　　有点耳熟，但又说不出具体缘由。
　　他这才看过去。
　　一个看不清脸庞的女孩貌似没穿校服，极简的白色T恤上有大片油渍。
　　非常普通的食堂事故。
　　但好像又没那么简单。
　　为首的男生似乎就是事情的始作俑者，非但没有一丝羞愧，还腆着脸试图上前帮女孩擦拭干净。
　　用手么？林枳看明白了，非常明显的占便宜套路。
　　鬼使神差地，林枳扭头问了旁边一个一中的兄弟：“这谁啊？怎么回事？”
　　他平时不怎么八卦，男生以为他一时兴起，讲得也很起劲。
　　简单来说，女孩是新生，那群男生是惯犯，见着新来的好欺负，欺软怕硬。
　　林枳刚想问你们的正义感呢，就又听见一阵急促的响声，紧接着是一声质问，音调很高，很刺耳。
　　“你们在干什么啊？苏雨是我的姐妹，谁允许你们动她了？”
　　这声音林枳是真的很有印象了。
　　许希意，不用抬头也知道。
　　但他还是抬头了，抱着吃瓜群众的心理。
　　一抬头，便与许希意的目光遥遥相对。
　　林枳：“……”
　　苏雨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人，除去刚刚这群男生突然招呼过来被吓到了，衣服上的油渍倒没什么关系。
　　神他妈不小心，也是有脸说出来。
　　苏雨心中虽默默吐槽，面上依旧柔和，好似阳光明媚，乌云也无法使之黯淡。
　　“希意，没关系啦，他们都说是不小心了……”，说话间，她看见为首的男生笑得更加贱兮兮的，秀眉微皱，话锋一转，“不过这衣服本来就挺一般，现在还脏了……垃圾玩意就该去垃圾桶回收，这几位哥哥说是不是呀？”
　　还没等这群男生缓过来，她又补充道：“要不你们帮学妹处理一下？”
　　话中讥讽语气显而易见，关键女孩子笑吟吟的，不凑近听话根本不知道她说话这么狠。
　　苏雨欣赏了会儿他们青一阵白一阵的复杂表情，不想在烂人身上浪费时间，扭头对许希意说：“希意，你不是说食堂人多的话就去外面吃吗，走吧？”
　　“噢。”
　　二人直接略过那些男生，径直离开。
　　林枳也收回目光，没再说话。
　　其实慕禾中学不算大。
　　但尽管如此，许希意和苏雨两个人还是迷路了。
　　“你不是在这读书吗？高一一整年诶。”苏雨一边研究慕禾中学在附近设的路牌边问。
　　许希意显得有点尴尬：“呃……我高一学年末才转到这读书，而且高一教学楼在另一边。”
　　“嗯。”苏雨抿了抿唇，“那干脆趁着这次机会逛逛学校？”
　　“好主意。”
　　她们一路经过了百科学园，南香书苑，以及各大教学楼和宿舍。
　　“你住宿吗？”许希意忽地开口。
　　“不啊，你不是知道我家在哪么，离学校近得很。”苏雨没太在意。
　　学校再大，走一圈也是找到门了。
　　于是二人便走了出去。
　　因为是从小门出去，外边不算热闹。
　　苏雨视力好，几乎是一出门她就看见了一个大大的招牌。
　　“寸金网吧”。
　　然后顺着这个招牌可以看见一大排奇奇怪怪的店名，却又不像其他学校门口的“一举夺魁”“名校奶茶”那一类。
　　总之，就是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苏雨凝视两秒：“……”
　　许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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