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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那人动了动脖子,关节处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我太痛苦了……请让我的精神和您融为一体……”
那声音里混着尖锐的蜂鸣声,沈云思拼命摇头想要摆脱。他一脚踢在豹子下颌,就地一滚,躲开了攻击。
“救……”
沈云思的呼叫没喊出口,脖颈已经被身前一只豹子凶狠地扣住。
这个人疯了。
他想要被安抚。而在沈云思没有安抚力的当下,他甚至想让精神体吃掉沈云思……
原来死期是这样到来的吗?
死于这样荒唐的事?
恍惚中,沈云思又看见了高中的钟楼。时针飞快地转起来。
求生欲猛地抓住他,他狠命抓住了脖子的脖子,哪怕他知道,被激怒的豹子可以在瞬间要了他的命。
沈云思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尖锐之物刺入皮肉的声音。
“啊——”
那男人忽然一声惨叫。
脖颈上的压力骤然消失,趴在他身上的豹子突然倒向一边。沈云思猛地睁开眼,就看见许多冰锥将数只豹子全部钉在了地上。
那男人握住手腕,叫得如杀猪一般——精神体和主人是共感的。
冰……
沈云思愣住了。
冰是从哪里来的?异控局的人来了?他这是得救了?
不,异控局里有人的精神体是冰吗?水,火,风……以这样的基本物质为精神体的人堪称天才,因为他们的异能几乎没有上限,这样的人一旦出现必定引起广泛关注,冰当然也是其中一种,可是近年来并没有关于这种异能的报道。
还是说……冰可以被看作水的另一种形态?
精神体是水的人……
那个人……
几年前,那个人还不能这样纯熟地运用精神体……
那男人被双手反剪着压在地上。一只崭新的手环扣上了他的手腕。所有色泽怪异的豹子倏然消失了。
这手环是警用的,和它比起来,乐园提供给游客的那一种几乎只算玩具了。
压制着失控者的异控局探员始终低着头,沈云思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暴起的青筋,和因用力而发白的指节——那是一种克制的愤怒。
那人穿制服,更衬得宽肩窄腰,身材笔挺。
沈云思的心已经疯狂地跳了起来。好像他的心已经提前认出了那个人。
是他吗?
他希望是他吗?
一定要是他……
千万别是他……
他没想过还能见到林江汜,他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林江汜。
那个人终于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沈云思梦里见过很多次,却没想过还能再见的脸。
青春年少的梦忽然间涌来,好像春夜的风,带着酒气似的,再一次摇撼着沈云思的心。
在沈云思的印象里,林江汜脸上满是少年人张扬的朝气,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个明亮的路牌,写着通达宽敞的人生。
他从没见过林江汜穿制服的模样,也从没见过那双眼里显出这样凌厉的神色。以往林江汜看见他,似乎都是笑着的。
沈云思简直贪婪地望着他,却又像认不出他。好像他瞬间失去了辨别和思考的能力,好像林江汜的五官忽然在他面前被无限放大了,放大到无从辨认的地步。
怎么会……怎么会又见到他呢?
他们不该再见面的。
林江汜不是已经去了国外了吗?不是已经有了婚约吗?年少时的遗憾,不该早就忘了吗?
他该说点什么……
可他又能说点什么呢……
沈云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下一秒,他猛地被按倒在地。脸颊狠狠磕在潮湿的地板上,混合着血水的油彩黏腻地晕开,刺鼻的气味冲得他眼前发黑。
手腕被粗暴地反剪到背后,金属手铐"咔"地咬住皮肉,冷得他一个激灵。
林江汜站到他面前,皮靴几乎碰到他的脸。
“没有安抚资质,擅自介入他人的精神体,跟我走一趟吧,沈先生。”
沈云思幻想过无数次重逢,但绝不是在异控局的押运车里。
后排的失控者被铐住手脚,隔着一层栅栏,却仍死死盯着他,眼里泛着不正常的光。而林江汜却紧紧抓着沈云思的手臂,仿佛他才是那个危险分子。
沈云思还穿着小丑的灯笼裤,上身却披着林江汜的制服,刚出的一身冷汗全闷在衣服里,身上又凉又热。沈云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却立刻被更加用力地按住——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在发抖。
那种力道,倒不像控制犯人,倒像是……怕他消失。
沈云思一愣。原来那些往事扰乱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吗?
可是林江汜……
沈云思想起不久前他在报纸上看到的“林氏公子订婚宴”的消息,林江汜已经是要结婚的人了吧?这样很好吧?林江汜不是能脱离家族和他在一起的人,他早就知道的。
这一点和家世无关,和阶层无关,而只和异能有关。如果失去家族的庇佑,拥有强大异能的林江汜会像个持金过闹事的孩子。人们会觊觎他的异能,会不择手段地要他为己所用。
他喜欢林江汜,可若是强求在一起,那喜欢就太自私了。
他们都要往前走了。
一棵又一棵行道树掠过车窗,林江汜倒映在车窗上的面影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好像记忆。
过了一会儿,沈云思轻声问:“目击证人也要带手铐吗?
林江汜的手更加收紧,沈云思的手臂一阵痛麻。
“沈先生,是证人还是嫌犯,不是你说了算的。”
“这是公报私仇吗?”沈云思半开玩笑地问。
他想缓和两个人的关系,他想尽可能若无其事地和林江汜交谈……
他想……也许他们还能补上一个告别。
林江汜却瞬间冷了脸:“你说话给我注意一点,你擅自介入他人精神体,我这是公事公办。”
他本就长得眉眼锐利,冷脸的样子有点可怕。可是沈云思哪里会怕。
话出口的瞬间,林江汜自己也知道,沈云思才不会怕。
沈云思从来什么都不怕,他漂亮,他从容,他轻轻巧巧一句话就哄得人心甘情愿围着他转,他哪怕受伤也从不低头。他像只玉兰花,没什么索求地开着,好像一点力量也没有,可无端就透出高洁,叫人不敢攀折。
更何况在林江汜这里,他又是那样被偏爱过的人。
果然,他唇角露出一丝笑来,微微动了下肩膀,将披在身上的外套颤了颤。
“那这又是什么?是人性化执法?”
林江汜被他看穿似的,几乎恼羞成怒。
他一把提起沈云思的衣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公事公办的警察,当然不会把我怎么样。”
“你……”
林江汜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只好丢开他,人赌气似的一挪,坐得离他远远的。
可没过一会儿,他就又坐回来,动作粗暴地把沈云思一推,要他背过身去,“咔哒”一声打开了他的手铐。沈云思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和林江汜的手拷在了一起。
紧接着,一只手帕被扔在他身上,
“把脸上的东西给我擦掉,我可没有刑讯逼供,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沈云思转过身,对着车窗玻璃才看见自己脸上残存的油彩。红的蓝的混在一起,堆在眼下,像一块年深日久的瘀伤。
那手帕的气味很熟悉,熟悉到沈云思甚至不大敢把它拿起来。
高三那年,他有段日子和林江汜住在一起,于是两个人身上的味道也逐渐相似。有时候低头嗅到自己衣领中洗衣液残留的气味,会生出一种隐秘的优越感。
如今那种优越感当然早已经不在了。
可是对气味的记忆还在。好像一种过于诚实的线索。
沈云思叠起手帕,擦了擦脸。熟悉的味道好像一个旧梦。
“我听说……你去了国外。”
林江汜只“嗯”了一声,好像根本没兴致接话。
“不是有家业要继承吗?为什么要来异控局工作?”
林江汜这才看他一眼:“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需要告诉你吗?”他轻声一哂,打量着沈云思还未脱下的戏服,“倒是你,离开我,你就过成这样?游乐场的小丑?”
沈云思却一点也不觉得窘迫。
“不好吗?如果我留在实验室,你想撒气都没地方。”
撒气。
说得好像他们之间只是在闹别扭。
林江汜磨了磨牙,扭头看见异能控制局的大楼,终是没有发作。
“下车。”这命令像裹着冰碴。
被拽着穿过走廊,沈云思一点也没挣扎。
他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浸湿了大半,又披着林江汜的外套,穿得不伦不类,整个人显得狼狈又脆弱。任谁都能看出,林江汜抓着他的力气很大,动作几乎堪称暴力。但他也只是微微皱眉,好像疼痛并不停留在他身上。
女警许棠直接被林江汜撞了个趔趄,手里的文件掉了一地。
她有点懵地看向林江汜的背影:“头儿这是怎么了?去抓失控的异能者,怎么带了个模特回来?”
旁边一个同事打了个哈欠,似乎刚从连天加夜的加班里找回魂,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一次见他动这么大气啊,不会是顺带捉了个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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