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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
一觉醒来，陈诺摸了摸自己的腺体和额头，果不其然又发烧了。他摸过床头柜的药瓶，倒出五颗药粒，兑水一口闷下，然后钻回被子里等待药效发作。
过了十分钟，他才终于起床，对着镜子用手背试了下额头的温度，又贴着腺体试了一遍。
好像没那么烫了，还要去医院复检。
他在心底叹气，往自己脸上泼了把冷水，顿时被冷得浑身哆嗦。
二十分钟后他戴上口罩，穿了件还算暖和的卫衣出门。去医院的路上，他尽量避开行人，甚至没去早餐店吃口热的。他有点后悔没吃一点东西就出门了，又怕传染给别人只能顶着饥饿和寒冷走到医院。
到了医院推开门的时候，他从推门的反光中看到一个盲人急匆匆向这里跑来。他侧过身，把门又推开了一些，给她让路。在她进门时，提醒了句：“小心。”
盲人转过身，精准地对着他的脸说了声谢谢，之后向着某个方向离开了。
他被她耳环折射的光刺得眯眼，揉了会若无其事地关上门，对着诊室号找到了刘医生的诊室，敲了敲门。刘医生头也没抬，说：“进来。”
等陈诺坐下后，才放下手上的工作，问陈诺：“跟我说一下最近的情况。”
“比以前好一点，情绪波动大的时候不会无意识散发信息素和威压了，易感期也没有哮喘和休克的情况，但是会有感冒和发烧，过了易感期感冒和发烧也会反复发作，吃了药会好一点，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没吃早餐的缘故，他的嗓音干涩沙哑，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下去，“闻到信息素会加重病情。”
“怎么个加重法？”刘医生问。
陈诺想到一个月前回家经过一家酒吧，不小心被一个处在发情期Omega搭讪的反应，说：
“身上又痒又热，有一种想破坏东西的感觉，会无意识散发威压。”
当时那个Omega搭上他的肩膀朝他耳边吹气，他皱了皱眉嫌弃地打开Omega的手，发现Omega原来谄媚的表情一下变得惊恐，还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Omega就逃回酒吧了。
他也没多想，赶紧回家对着浴室的镜子脱下衣服。脖子和手臂起了一大片红疹子，他明白当务之急是要给自己上药，但是他怒不可遏地想起那个Omega，想把他的手折断，想把那张微微喘气的嘴给撕下来，想到他惊恐的表情就感到愉悦。
脑子里疯狂的想法把他吓得一身冷汗，他抬头对上镜子里自己的笑脸，看到胸前又起了一片的红疹子，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洗了澡上了药。
不出意外，第二天又发烧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以前没有这么激烈。”
刘医生看着他，说：“是那个人做了让你不舒服的事吧。”
他一愣，“嗯”了一声。同时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他尴尬地看了眼刘医生。刘医生从抽屉里拿了个小面包给他，顺便用手背试了他额头的温度。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刘医生简直气笑了：“你要我怎么说你，是不是又发着烧空腹吃药过来的！”
陈诺被人说中了也不急于解释，三下两口吃完面包喝了口热水。
他说：“我是烧退了一点才来医院的，没有这么严重，下次不会了。”
“你就糟蹋身体吧，下次把脑子烧坏了就不用来了。”刘医生批评了他一句，又切入正题，“自从你分化成Alpha，这病就一直持续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里都是在我这里看病，我劝过你可以上更好的医院治疗，虽说现在也是卓有成效，但是我还是劝你转院。”
陈诺反驳道：“不用，现在就挺好的，疗程长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他已经治疗了五年，的确不介意再等几年。从最开始的恐惧、不安、难过和难以忍受病痛的折磨，到逐渐适应它的存在，坦然地面对它带来的疼痛和生活上的不便，到最后看病、吃药、上药已然成为他的习惯。
反正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如果曾经的他会因为病情没有好转而懊恼凭什么其他Alpha不用经历这种苦难，那现在的他会期望几年后——不，或许几个月后真正痊愈的那天——像刘医生说的，“卓有成效”就意味着他的选择和坚持并非毫无意义。
况且，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去大医院治疗一段时间。
在刘医生出差那段时间，他把多年存下来的打工钱拿出来，想着去大医院看一下。可是大医院治病的人多，流程多而且要等很久，看一次病花了他一天的时间，给钱的时候刷了医保才刚刚好给齐。开的药的确有效，但也只有效了三周，他还是要到大医院复诊。
大医院的医生不像刘医生那么了解他的症状，做的医疗疗程和开的药都是针对一方面的，治标不治本；还有就是他拿不出那么多钱在大医院进行长期治疗——他的收入来源是打工、奖学金和贫困生补贴。
他想过做腺体切除手术，不过很快被他否决了。
一是费钱；二是手术风险大，失败率是50%，近些年医疗技术升级，下降到了40%，却也不是常人敢尝试的；三是他畅想未来自己痊愈后的生活，总会对爱情方面有期待。
我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昨天晚上入睡前，他看着窗边一闪而过的流星发呆，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念头。
他张了张口，整间卧室只有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回应他。他笑了一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傻事，把这归结于信息素带来的错觉。
他收回飘远的思绪，说：“总之我不会转院的。”
刘医生耸了耸肩，对他执拗的回话毫不意外，说：“你想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耗费青春就耗吧，给你开盒退烧药，然后还是中药调理为主，中药对你这种顽疾作用大些，还有等一下去吊个瓶。”
刘医生写了张单子递给陈诺，陈诺笑着对他点点头。
“记得注意休息，打工学习什么的放一放。”
陈诺走到门前，转过头去看刘医生，他已经转过椅子摆弄他窗边的花花草草了。
他“嗯”了一声，轻轻合上门，到缴费台交了钱，拿了单号去输液室打针，然后在吊瓶区找到座位坐下。
吊瓶区不远处的咨询台坐着两个护士，和面前戴着一只耳环的女人聊天。
“小萱小萱，你去院长办公室干嘛？”甲护士一脸好奇地问面前叫“苏萱”的女人。
“跟院长说辞职的事，一开始还以为会强硬说服我留下来，还好成功了。”苏萱说。
“辞职？！”甲护士惊呼。
“你小声点，别影响到病人。”旁边的乙护士按住甲护士的肩膀，往吊瓶区瞟了一眼才定下心来，提醒她，“苏萱在这工作这么久了，她眼睛又不好，会辞职很正常。”
“对哦，”甲护士反应过来，声音放低了点，“我主要是没想到院长这么好说话，小萱能力这么好，我是院长也想留住她吧。”
“哪有，没有你们带我适应，我肯定连三个星期都熬不过去。”苏萱说。
甲护士拉住她的手捏捏，说：“少来，你来我们医院前就一直做护士，经验比我们多太多了，啊——我好舍不得你呜呜呜呜。”
乙护士没甲护士反应这么大，看着苏萱笑着问她：“想好要去哪里玩了吗？”
“我辞职一定是为了去玩吗？”苏萱失笑。
“难道不是吗？”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吧被识破了，玩完了回来看你们。”
“还有请吃饭。”甲护士补充道。
“这都要宰我一笔，”苏萱抽出手，拍了一下甲护士的手，“行行行。”
“她开玩笑的，到时出来聚聚，我们AA。”乙护士的手肘轻轻撞了甲护士一下，示意她再摸鱼就要被抓了，然后对苏萱说，“注意安全。”
苏萱点了点头，抬脚向门口走去。
经过吊瓶区时，耳环内的能源之石相互碰撞，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在苏萱头发的遮挡下一晃而过，连她本人都没有发现。
陈诺要吊三瓶水，看这第一瓶的量就知道要等很久，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也不想看手机。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响，他盯着钟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来过医院很多次了，知道这并不能算是睡着，只能说是闭目养神，耳朵还是能听到声音。挂钟的声音，药房通知取药的广播音，周围人的谈话声，婴儿的啼哭声，护士推车的声音……对他来说很吵，但又莫名催眠。
直到他听到了耳环晃动的声音。
就像冰块投入酒杯碰撞杯壁发出的声音一样清脆，清脆到不可能被他的耳朵捕捉到——周围是这么的嘈杂，几乎每一种声音都比这清脆的声音大。
已经病到连听力都不好了？
他睁开眼晴，心想要不要找刘医生再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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