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刃卿

作者:娜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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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刃


      翌日清晨。

      大靖王朝,京城。

      漕帮总舵的惊呼声撕破了京城的宁静。新任副帮主踩着满地狼藉冲进正厅,却见帮主的尸首瘫坐在虎皮椅上,咽喉插着半截雕白茶花的银簪,凝固的血线顺着椅把蜿蜒而下,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霜刃堂堂主萧云铮掀开车帘,月白长衫下摆掠过门槛,腰间银纹玉佩轻晃。

      身后副堂主林昭紧跟其上,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桌椅:"漕帮守卫说,门窗未破,凶手像是熟人。"

      正厅内,帮主的尸首仍瘫坐在虎皮椅上,喉间插着半截雕白茶花的银簪,凝固的血线顺着椅把蜿蜒而下。

      沈砚蹲下身,指尖悬在死者脖颈伤口上方三寸:"簪子斜刺入喉,手法利落,是个练家子。"

      "但这簪子..."林昭皱眉,"分明是女子用的物件。"

      萧云铮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银簪花瓣,嘴角却勾起一丝了然又冰冷的弧度:“白茶花…又是‘血观音’。” 这个名字大靖王朝,早已是悬在京城权贵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萧云铮的眉头紧锁,盯着面前刚刚被发现的暗格。

      暗格位于虎皮椅后方的墙壁内,极其隐蔽,若非经验丰富的林昭敲击墙壁时听出异响,几乎无法察觉。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有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账册,以及一枚小巧的、缠枝纹玉镯的碎片。

      林昭小心地取出账册,翻开。里面并非漕帮的流水,而是一些代号和日期,旁边标注着“三成”、“五成”、“入佛堂”、“密室清”等字样。日期跨度长达数年。

      “大人,您看这个日期!”林昭指着其中一页,“五月初七……这是长公主殿下的忌辰!旁边标注着‘二十万两,入佛堂’。”

      萧云铮的心猛地一沉。长公主白晏兮,温清音的母亲,镇国将军温静山的发妻!忌辰、二十万两、佛堂……与那玄衣人那边查到的官银案信息惊人地重合!

      镇国府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掠过镇国将军府朱红的院墙,落进清音居的庭院。

      温清音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身月白纱裙衬得她身形单薄如蝶翼,腕间羊脂玉镯随着抬手的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案上的棋子,指尖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带着语气也透着三分病气:“漕帮谁接手了”

      垂珠垂眸应道:“小姐,是萧公子接手了”

      “阿铮?”温清音执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白玉棋子在她指腹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平日这等江湖命案,不都是金鳞卫的差事么?”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只是一个深闺弱质对朝堂事务的好奇。

      垂珠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还有一事,”垂珠继续道,“雀眼回报,萧公子在漕帮密室发现的玉镯碎片,经宫里的老玉匠辨认,确系前朝工部所制,形制纹路与当年长公主殿下……也就是夫人常戴的那只缠枝莲纹玉镯,一模一样。”

      温清音的心猛地一缩,指尖瞬间冰凉。母亲的玉镯碎片,出现在漕帮帮主的密室!这绝非巧合!这碎片是当年母亲遇害现场唯一的异样,她一直怀疑是凶手遗留或搏斗所致,却苦寻多年无果。如今,它竟与漕帮、与那神秘的官银案纠缠在一起!

      母亲之死,果然另有隐情!而且这隐情,深得可怕,竟牵扯到前朝官银和如今的漕运巨头。

      “阿铮……知道碎片来源了吗?”温清音的声音有些发涩。

      “萧公子似乎还在查,尚未公开。”垂珠摇头,“但雀眼说,他拿到碎片后,独自在密室待了很久,脸色……很不好看。”

      温清音闭了闭眼。萧云铮是她表哥,自幼一起长大,情同亲兄妹。他若查到这碎片与姑母有关,必然会不顾一切追查到底。这既是助力,也可能将她暴露在危险之中。

      “让雀眼务必小心,既要探知阿铮的进展,更要确保自身安全。萧云铮……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温清音沉声道。

      “小姐还有封密信”垂珠恭敬的递到温清音手边。

      “云兮阁确认了。”垂珠的声音压得极低,“那片貂绒,确系北境贡品雪貂皮,且是今年新贡。”

      温清音指尖捻着那封密信,目光沉静如水。信笺上的蝇头小楷清晰地勾勒出三个字—靖安王,北境苍玄国的人,常年游离于朝堂之外,行踪成谜,却手握一股不为人知的暗卫力量“影鳞卫”。云兮阁的情报网竟也只能挖出这些浮于水面的信息,更深层的,如同沉在幽潭之下的巨石,纹丝不动。

      “麻烦?”温清音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指尖轻轻一弹,信笺无声落入一旁燃着的暖炉中,顷刻化为灰烬,只余一缕青烟。

      “不过是块难啃的骨头罢了。”她声音很轻,带着惯常的病弱气,却让垂珠心头一凛。

      “小姐,那片貂绒……”垂珠低声提醒。

      “云兮阁能查到的,影鳞卫自然也能查到。”她眸色微深,“去‘沁香楼’。”

      “沁香楼”,京城西市最负盛名的香料铺子,雕梁画栋,香气氤氲。

      温清音以幕后东家的身份,自有隐秘通道直达后院的“云兮阁”核心。

      阁内陈设清雅,燃着宁神的苏合香。几十位女子或坐或立,有的在整理账册,有的在研磨香料,有的在低声交谈。她们姿态各异,却都眼神清亮,行动间带着一种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利落。见温清音进来,众人纷纷停下手中事务,无声行礼,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敬重。

      “阁主。”一位身着青衫、气质沉稳的女子迎上前,她是云兮阁的掌事之一,顾舒影。

      温清音将那片貂绒递给阿影:“查。北境雪貂,玄色,染血。三日内,我要知道京中近日谁穿过这样一件斗篷,尤其是……与漕帮或官银案有关联的人。”

      顾舒影接过貂绒,指尖在绒毛根部轻轻捻过,又凑近鼻端嗅了嗅,眼神锐利:“有龙髓香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还有……极淡的、只有顶级玉料常年佩戴才有的温润沁凉感。此人身份必然贵重。属下即刻去办。”

      “另外,”温清音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西市,“昨夜漕帮之事,霜刃堂的萧云铮接手了。让‘雀眼’盯紧霜刃堂的动向,尤其是萧云铮本人。我要知道他查到了什么,每一步。”

      “是。”顾舒影领命,迅速退下安排。领命,将那片染血的玄色貂绒慎重收好,眼“属下明白。”

      她转身,步履无声却迅疾,瞬间融入了阁内忙碌却有序的女子群中,开始调派人手,编织起一张无形的网。

      温清音的目光从熙攘的西市收回,落在阁内那些或研香、或记账、或习武的女子身上。她们曾是飘零的浮萍,如今是云兮阁的筋骨。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漕帮之事,牵扯甚广。玉镯碎片重现,恐与当年夫人之事关联。所有人,提高警惕,任何关于前朝官银、漕运账目、或密室囚禁女子的线索,无论大小,即刻上报。”

      “是,阁主!”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她们清楚,阁主追查的,不仅仅是血观音的正义,更是缠绕在她心头十余年的血亲谜团。

      温清音的目光扫过阁内众人,最后落在一个正在小心翼翼分装香粉的少女身上,那少女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阿阮,”她声音温和了些,“新制的‘雪中春信’如何了?”

      名叫阿阮的少女抬起头,眼中闪着光:“温姐姐,成了!比预想的更清冽悠远,能完全压住血腥气。”她献宝似的捧上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

      温清音接过,打开嗅了嗅,清冷的梅香混合着冰雪气息瞬间盈满鼻腔,确实精妙。“很好。”她合上盖子,“给昨夜出任务的姐妹们都分一份。告诉她们,辛苦了。”

      阁内气氛为之一暖。在这里,她们不是无根的浮萍,而是有家、有同伴、有能力自保并反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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