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海燃灯

　　宋寒从昏迷中醒来时，鼻腔里灌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他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后才聚焦到病房惨白的天花板上。左手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去，才发现掌心扎着几块细小的玻璃碎片，血珠正沿着指缝渗出。陆深坐在床边，戴着橡胶手套，用镊子小心地夹出那些碎片，动作精准得像在解剖尸体。

　　"醒了？"陆深头也没抬，声音冷静得像在念尸检报告，"你昏迷了六个小时。"

　　宋寒试着动了动身体，肋骨处传来钝痛。他记得爆炸前的最后一幕——三号高炉喷涌而出的烈焰，陆深的白大褂在热浪中翻飞，而他被气浪掀翻，撞在锈蚀的钢架上。

　　"林夏的婚戒……"宋寒嗓音嘶哑。

　　"在证物室。"陆深终于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DNA比对确认了，高炉里的尸体是她。"

　　宋寒的呼吸一滞。

　　他见过太多尸体，焦尸、碎尸、溺毙的尸体，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此刻，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灼得他发不出声音。

　　病房的门被推开，技术员小米抱着一台平板电脑冲了进来，脸色惨白。

　　"宋队！污水处理厂的监控恢复了！"她的声音发抖，"林姐的孕检报告……被人动过手脚！"

　　宋寒接过平板，屏幕上是一份被血渍浸染的B超报告，日期显示2023年11月7日——父亲殉职日期的镜像数字。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把屏幕捏碎。

　　"还有这个。"陆深递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块烧融变形的钢板，上面刻着"316-17"。

　　"这不是编号。"陆深的手指在结霜的窗玻璃上划出两组数字，"北纬31.6°，东经117°——长江旧航道的坐标。"

　　宋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七个月前，林夏曾在档案室里用红笔圈出过同样的位置。

　　"宋队，这里的水样重金属超标三百倍，"她当时低声说，"像是……有人故意倾倒的。"

　　而现在，她死了，尸体被烧成焦炭，跪在高炉前，像是某种献祭。

　　——是谁在清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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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婶闯进病房时，宋寒正试图下床。

　　老太太头发散乱，围裙上沾满面粉，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保温桶。她的嘴唇颤抖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宋警官……蒸笼……蒸笼吃人了！"

　　她哆嗦着掀开保温桶的盖子，里面是六个红糖馒头，表面凹凸不平，像是嵌了什么东西。

　　陆深戴上手套，用镊子轻轻拨开其中一个馒头——里面藏着一枚微型摄像头，红灯还在微弱闪烁。

　　宋寒的神经瞬间绷紧。

　　“第七个蒸笼……"陈婶的声音发抖，"林技术员买馒头时，特意摸了七下笼屉边缘……"

　　陆深的眼神一凛，立刻起身："去包子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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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两点，包子铺的后厨冷得像冰窖。

　　陈婶的手在发抖，但她还是熟练地掀开蒸笼，第七层的316不锈钢笼屉底部有一个几乎看不出的凹槽。陆深用镊子轻轻一撬，暗格弹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义诊记录。

　　宋寒翻开第一页，呼吸瞬间凝滞。

　　“1998年3月17日，接诊孕妇，RH阴性血，胎儿检测出重金属中毒。”

　　——是母亲的笔迹。

　　而患者姓名一栏，被人用药水涂抹过，但在紫外线灯下，仍然能看出针孔大小的字迹：

　　【张建军。】

　　——现任公安局长的本名。

　　宋寒的指节捏得发白。

　　"宋队！"小米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带着惊恐，"酱菜缸……缸里渗东西了！"

　　宋寒冲出去时，淡蓝色的液体正从酱菜缸的缝隙里渗出，在雪地上蜿蜒成一个清晰的符号——

　　H?O?

　　——过氧化氢，林夏婚戒上的刻痕。

　　陆深的脸色瞬间变了。

　　"X-17的链式反应……"他低声道，"林夏发现的污染，是人为的。"

　　---
　　废弃污水处理厂的沉淀池泛着诡异的蓝光。

　　陆深穿上防水服，潜入冰水之中。池底沉积着大量钒酸盐结晶，而当他触碰到池壁时，指尖传来金属刻痕的触感——

　　【1998-2023】

　　——两个年份，刻在同一个地方。

　　宋寒站在控制室里，手电筒的光扫过操作台——半屉发霉的红糖馒头，屉布下藏着一台微型投影仪。

　　他按下开关，林夏的全息影像浮现在锈蚀的管道之间。

　　她抚摸着自己的孕肚，血迹在皮肤上蜿蜒，最终形成一幅排污管网图。

　　"他们给孩子取了编号……X-17。"她的声音虚弱，却清晰，"这些胎儿……不是意外……是生物武器……"

　　突然，黑影从镜头外扑来，画面戛然而止。

　　宋寒的血液几乎凝固。

　　"宋队！"陆深的声音从池边传来，他拖上来一具女尸——是刘红，那个失踪了三天的清洁工。

　　她的手里攥着一本童话书，缺角的美人鱼尾鳍，正好吻合林夏耳钉上的蓝宝石形状。

　　而她的后颈上，烙着一个数字——

　　【0316-2023】

　　——和高炉焦尸的烙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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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点，太平间。

　　老法医秦川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皮肤渗出淡蓝色的液体。陆深检查他的指甲缝，发现里面嵌着极细的纸屑——

　　半张未寄出的忏悔信。

　　"1998年3月16日，我篡改了宋振国的尸检报告……张建军用我孙女的脐带血威胁……"

　　宋寒的拳头砸在冷藏柜上，震落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父亲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制药厂的奠基仪式上。

　　放大镜下，婴儿的襁褓上喷着"X-17"的标记，而那个婴儿——

　　是现任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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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弥漫的江边，打捞队吊起一艘沉船残骸。

　　船舱内壁用血画着巨大的DNA双螺旋，两个端点分别是“1998”和“2023”。

　　陆深用林夏的婚戒触碰螺旋中心，锈蚀的钢板突然剥落，露出父亲用警徽刻下的最后遗言——

　　"保护证人。"

　　宋寒的手机震动，一条匿名短信弹出——

　　胎儿标本正在移动，目的地：市妇幼保健院。

　　他摸向腰间的配枪，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

　　父亲警徽沉入钢水的瞬间。

　　陆深站在他身旁，展开林夏的孕检报告，晨光中，隐形墨水渐渐显现——

　　"第28个证据……在陈婶的面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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