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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装
李承霁只叮嘱一句“藏好”,便独自一人潜到侧方,准备来个攻其不备。
这小解差恐怕从未碰过刀尖,加上那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如今遑论以一敌七。
沈惟忽然很想收回之前对他的评价……
一众匪徒逐渐靠近草丛,却迟迟不肯上前,似在恐惧着什么。
双方都在等一个奇袭的时机。
李承霁紧紧握着佩刀,骨节已经泛白。
对方人数占优,他心知此战毫无胜算。但若能率先出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或许能有一线渺茫生机。
心念既定,他率先发难,拔剑刺向离他最近的匪徒。
然而这出其不意的一击却被对方轻易便挡了下来。
李承霁暗道不妙,咬牙与众匪缠斗起来。
夜深死寂,周遭只剩下兵刃相接之声。
然而他那点皮毛功夫如何以一当七,很快便落了下风。
他疲于应付眼前的敌人,却没注意到身后利刃将至。
眼见危急之际,沈惟忙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精准打在那匪徒肩胛两寸。对方一阵刺痛,手上的刀应声落地。
李承霁慌忙回头,心之方才堪堪避过一难。
眼见沈惟出现,双方这才短暂偃旗。
“沈惟!速速交出东西束手就擒,若还抵抗,休怪刀剑无眼!”
匪首似是受雇于人,并无心恋战,只想尽快捉了人交给雇主。
沈惟闻言,高举被镣铐牢牢锁住的双手,晃着铁链笑道:“我倒是想抵抗啊,不如你教教我如何抵抗?”
说罢,将双手转向一旁气喘吁吁的李承霁,打个商量:“小郎君,你也听到了。若不帮我解开镣铐,今日你我都得命丧于此。”
然而对方却在这时刻犯了难。
事发突然,李承霁甚至还来不及缕清思绪。
如果沈惟和这些马匪本就是串通一伙的呢?
此时解开囚犯的镣铐,与打开猛虎牢笼无异。
事到如今,他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匪徒见状,也彻底失了耐心,调转锋刃便朝沈惟攻了过来。
沈惟嘴角露出一抹嗤笑:“呵,便是让你双手又如何?”
森然利刃直逼面门而来,只见沈惟忽然举起手中铁链缠上刀刃,轻易化解对方攻势的同时借力将他甩了出去。
匪首吃了瘪,稳住身形便再次袭来。
一声令下,其余匪众也同时包围过来。
“…聒噪。”
沈惟怒目,一瞬出手。
她身形飘忽,从刀刃下闪过,如步罡踏斗,精准击中对方破绽,令人目迷神眩,看不真切。
再回神时,匪徒一众七人,已重重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她收了势,扶起一旁愣住的李承霁。
“他们…他们……”李承霁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无甚大碍,不过要在这趟三四个时辰罢了。”
沈惟见李承霁一副如梦初醒的朦胧模样,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愣着干嘛,赶紧搜他们的身啊。”
李承霁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步履虚浮着上前照做。
很快,他带着搜刮到的战利品回来了。
水囊,路菜,还有一袋铜钱。
沈惟将钱袋放在手里颠了颠,满意地点了点头。
稍稍定了心神,李承霁方才如梦初醒。
“他们是向姑娘你寻仇而来?”
“我不认识啊,我不认识。”沈惟慌忙摆手否认。
匪首被点了穴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纵你逃得一时又如何?那五百石赈灾粮……”
沈惟赶忙胡乱抓起一把路边的杂草堵住了他的嘴,末了不解气,干脆一掌劈在他颈后,将其打晕过去。
然而这番话还是尽数被李承霁听了去。
隆康七年,时值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清源县令上书恳请朝廷赈灾。此事颇受朝廷重视,皇帝特批常平仓五百石粮食,并亲擢青州通判督办此事。
然而粮食还未运至清源便出了差错。
一群来历不明的匪徒夜袭粮队,五百石赈灾粮竟在重重守卫下被劫走。皇上大怒,以青州通判为首的官员纷纷掉了乌纱,锒铛入狱,而那五百石朝廷赈灾粮,至今仍下落不明……
听方才马匪所言,此事似与赈灾粮失窃一事有关。李承霁心下一动,不免起了疑。
那边沈惟歇息够了,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行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小郎君善自珍重。”
说罢朝他行了一礼,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李承霁忙上前阻拦,“你不能走。”
“为何不能?”沈惟疑惑间,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这一身破烂囚服和手脚紧缚的镣铐,无不昭示着她流犯的身份。
“行吧行吧。”她烦躁地揉了揉脑袋,重又坐了回去,“那你现在打算怎么着?还去岭南么?”
李承霁看着这满地狼藉:“姑娘有何高见?”
沈惟满脸不可置信:“你是解差我是流犯,你在问我?”
李承霁赶忙找补:“实不相瞒,在下也是头一躺当差,事到如今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沈惟:“谁还不是头一次做囚犯啊!”
李承霁:……
二人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沈惟忽然抬手指了指李承霁:“你,把衣服脱了。”
“为…为何?”李承霁一怔,面露慌乱。
沈惟耐着性子向他解释:“如今遭逢截杀,对方势力不明,但未达目的必定会再次行动,我们行踪已然暴露,为今之计只能乔装改扮,易道而行。”
李承霁觉得她说得在理,然而死死握着衣角的手似乎并不苟同。
他看着晕倒在地的一众马匪,一瞬宛如看到救星。
“姑娘不如试试他的衣服是否合身……”
“脏。”
李承霁仍旧不死心:“那洪大哥的……”
“臭。”
沈惟似乎打定主意就要他的这身皂吏青衣。见他支支吾吾半天不肯,索性上前就要来硬的。
“姑娘莫要动手!李某奉上便是…”李承霁看对方不似玩笑,只得老实照做。
他看着地上还未瞑目的老解差,暗自叹了口气。
自己头一躺当差,诸事不明,一路全仰仗着老解差的关照。纵然有些兵痞脾气,但终究不是什么坏人。白日里还一路插科打诨的人,如今竟已阴阳相隔。恍若一场梦魇,李承霁难以面对。
他抬手,轻轻合上老解差的双目,轻道一声抱歉,将对方的外衫褪了下来。
沈惟等了半晌,才见李承霁抱着自己的衣服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真够慢的。”沈惟不耐烦地接过衣物,指了指一旁树下的黄土,“你接着挖。”
“这是……”李承霁看着沈惟掘到一半的浅坑,恍然明白过来。
“老头子嘴是欠了点,人却也不坏,便将他葬在这树下躲个阴凉,想必他也欢喜。”沈惟如是说着,边走到草丛中更衣去了。
不多时,她换上了李承霁的衣物。将头发束作高髻,腰挎一柄牛尾刀,如今看来倒真有几分官差模样。
从前疲于赶路,加之沈惟总是言语挑拨,李承霁并未看清,抑或并不敢看沈惟的脸。如今借着三分月色,他才终于将她的面容看清——
只见她五官精致清雅,眼下一点痣却衬得那双明眸含情万千。尽管路途奔波难免染上尘垢,却难掩她如玉般温润的肌肤,仿佛浸润在这一汪月色之中。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股异样之感忽然涌上心头。
平日里桀骜乖戾,俨然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叫人避之不及。可如今遭此险境她却能如此沉着以对,甚至在手脚被缚之下竟以短短几招便将一众七人轻易制服。
究竟哪副面孔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又或者……她究竟是何人?
老解差曾警告自己不要离她太近,言语间无不透露出沈惟并非普通囚犯,若方才那马匪所言不虚,沈惟似乎真与那桩赈灾粮失窃案有所关联……
只可惜唯一了解她底细的人如今已无法开口了。
本一行五人的押解队伍竟只剩下自己与沈惟同行,可除了她不知真假的名姓,对她竟无丝毫了解。对方是敌是友,李承霁一时有些捉摸不透。
他望着沈惟的背影,一时出了神。
夜风袭人,吹乱她用树枝簪起的乌发。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却忽然察觉到了李承霁的目光。
不觉与她眼神相对,李承霁慌忙低下了头。
却看到对方脚步愈走愈近,最终停在自己面前。
避无可避,李承霁抬起头,却见沈惟又换上了平日里那副戏谑的表情。
“方才小郎君莫不是在偷看我?”一边说着,伸手轻轻拽了拽李承霁的衣角。
李承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轻咳一声连忙否认。
谁知下一秒,沈惟抬起头来嗔怪道:“既然没有,那就快来帮忙,别傻站在这发愣!”
李承霁这才恢复呼吸,佯装无恙地走开了。
沈惟看李承霁这副吃瘪的模样,似乎很是受用。
他们放走了马匪的马,只留下其中健壮的两匹。
二人分头行动,李承霁将马匪挨个用麻绳捆在树上,沈惟则把搜集到的物什系到马儿身上。
熹微晨光中,二人埋葬了老解差。
“记住了,如今你我都是解差,也别再唤我姑娘。”沈惟深深吸了口气,寒风灌入胸口,“事到如今,便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骏马在无垠荒原上肆意驰骋。
李承霁回头。
苍茫天地间,这棵枯木也显得渺小,树下简陋的木碑隐于树荫之中,很快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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