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距离

　　第一次遇到纪行山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个成熟的小大人。

　　“需要帮忙吗？”他在楼梯转角温和地问我，语气称得上绅士。

　　我记性很差，但这一幕或许要直到阿兹海默的地步才能忘掉。

　　他很慷慨，无私对每个人伸以援手，又很吝啬，表现的一切都很有限，忽近忽远。

　　要从哪里讲起呢，和这个人的交集。想了想，或许从高一分到同一个寝室的那刻起，命运就交织不休了。

　　past.

　　“我们是不是小学同学，好像还一起参加过少年宫？”纪行山这样问我。

　　夭寿啊，完全想不起来。这不会是某种尬聊话术吧。

　　“额...啊.....也许？”抱歉啊真是抱歉。

　　宿舍变得过于安静。好尴尬，刚刚应该再委婉一些......

　　于是我手下行云流水地铺床，并分出一缕心神。

　　捕捉到邻床窸窸窣窣动静渐近。

　　我闻声侧头：“怎么了？”

　　他指指手里的被套：“需要我帮忙吗？”

　　还真是助人为乐，我心道。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

　　手法娴熟地捏好棉絮边角再一抖落，被单就服帖套上了，再将其叠成方块放在床尾。

　　身旁却始终有一道视线。

　　“咳.......”

　　纪行山清清嗓子，他靠在两床相接处的栏杆上，眼神无目的乱飘，挠挠这里又摸摸那里。

　　“其实我不会这个，你怎么套的啊能教教我吗......”

　　？

　　“啊？”我没忍住。

　　四目相对，空气好似变慢了一秒。

　　“噗......”咋笑出来了，有点不礼貌，“咳，你第一次住校吗？”
　　...

　　好像更不礼貌了，对不起我没有嘲讽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纪行山脸上飘过一片薄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啊，对，第一次住校哈哈。”

　　不是很明显的事吗我为什么要多嘴问一句。

　　“哈哈没什么....我教你吧，你这样。”

　　拿过他手里的被套和棉絮，我开始专业一对一教学。

　　“先找好方向，定好角，再这样......”

　　真是神奇，竟然不会套被套，看着挺靠谱的一个人。

　　等下，刚刚是不是找借口说帮我想顺势偷学来着。

　　我看他一眼，他故作镇定，好似忘记了。

　　......

　　第n眼，纪行山有些按耐不住了。

　　因为我的肩越来越抖。

　　纪行山：“......”

　　“哎！......差不多行了......真的这么好笑吗？”

　　“......好吧是挺好笑的”

　　最后他和我一起忍俊不禁，连带着床板嘎吱嘎吱抖动，一度惊扰下铺的原住民，室友冒着问号探头。

　　也许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就熟了起来。

　　收拾完内务，我俩一路说说笑笑到教室集合。老师还没来，学生们叽叽喳喳像菜市场，我有看到熟面孔，是初中同学，但不熟。

　　我是不会去主动打招呼的，那多尴尬。

　　显然纪行山和我不同，他像一个众星捧月的明星，从教室后门到后排空座的距离，竟然足够和这么多人say hi，我不禁思考这是否是某种大型粉丝见面会，而我是那个保镖。

　　但我不是保镖，纪行山和人叙旧，我自然是识趣地找个空位坐下再玩手机打发时间。

　　正鏖战单机小游戏时，旁边冒出一个男声。

　　“你好，这里有人吗？”

　　我随意看了眼，是个戴着眼镜的普通男生，面容肃穆脸色蜡黄，看起来就很能学。

　　我没多想，脱口而出“没有”。

　　又突然一顿，我和纪行山一起过来的，要给他占座吗？

　　我有些心虚，往纪行山那飞速一瞟，又安慰自己，没事的，他应该会和粉丝朋友们挨着坐吧，我俩才第一天认识，没要好到那份上......

　　吧？

　　背后莫名凉飕飕，我极力忍住回头的冲动，不是吧，真不爽了？那怎么办？可是旁边这个男生都坐下了我不可能赶走呀。

　　此时班主任站上了讲台。
　　没办法，回不了头了。

　　退一万步来讲，纪行山又没提前告知我，那我一时忘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我沉重又洒脱地想。

　　班主任叫许静，同时是数学老师，看起来蛮年轻的，在台上讲着开学军训的相关事宜。

　　我听了一会儿就无聊得不自觉出神。

　　“后面座位就先这样，正式开学再重排。晚上7点到这个教室集合，OK解散。”许静说完最后一句，教室里的人欢快地蜂拥而出。

　　我回头，纪行山幽幽看过来，就这样对视上，心虚的感觉又来了。

　　唉，世界的喧闹与我无关。

　　“一起去食堂吗？办饭卡。”我率先发出邀请，如果他是在等我的话。

　　纪行山真是善解人意，他顺着台阶哒哒下，且一扫阴霾，像之前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天。

　　我更觉愧疚，便请他吃了巧克力球，出宿舍时捎上的，因为只有两颗，没在寝室里分。

　　他问我哪来的，我便如实说了，连同原因一起。

　　我是觉得这没什么，但如果纪行山稍显不认同的话，以后就不分给他吃了，没错，我就是这样霸道的人。

　　还好纪行山什么也没说，甚至多了一丝愉悦？

　　那很好，这一刻起他就是我朋友了。

　　办卡处人满为患，等办好卡已是正午。

　　高二高三还没返校，食堂只有一楼营业，不过菜式还不少。

　　我俩随便排了个窗口，然后我眼睁睁看着打菜阿姨打一勺抖出去半勺。

　　......喂鸟呢

　　我略感郁闷，转头却看到纪行山菜碟里满满当当的肉。

　　......

　　咋这样。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不就比我高一点，帅一点，好吧帅很多点。

　　“好抠。”我小声吐槽，被纪行山听到了。

　　他对我伸手：“你的给我一下。”

　　“嗯？”

　　他又托着我的碟子回到窗口，呼唤那个阿姨：“嬢嬢，我朋友太瘦了得补充营养，再给加点吧，谢谢。”

　　然后端着装满的碟子走到我面前，俨然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

　　“我靠......”这一秒我情不自禁，“纪行山你太棒了。”

　　他一愣，然后做出趾高气昂模样，“那必须啊，你学会没？下次你就也这样。”

　　我当然知道怎么做，只是缺个人打头阵。
　　纪行山现在在我眼里简直荣升为超人了，相见恨晚。

　　傍晚回到教室，我提议要不要换座位，原以为纪行山会大力支持，没想到他居然踌躇了。

　　“许班不是说后面一周先这样坐吗？”

　　“她记不住我们的位置呀，趁第一天换了她也不知道。”我眨眨眼，觉得很合理。

　　“被换座位的同学要是不乐意怎么办？”

　　我不明白：“问问就知道了呀。”

　　“不太好吧，这么去问，人家肯定不好拒绝的。”

　　我代入视角想了一下，确实如此，便作罢。反正这个座位就保持一周，军训大部分时间也不在教室。

　　不过纪行山挺会替别人着想。

　　这个印象在军训期间更加被印证了，尤其是纪行山担任临时班长这件事，我非常认同，许班真是慧眼识珠。

　　在纪班长的照顾下，如此酷暑，我们班中暑的同学数竟然为0。

　　很好奇纪行山是怎么和教官交涉的，每次都能精准抢占到阴凉位置。

　　怕他渴死，第不知道多少次帮他接饮用水时，我才明白，纪行山人缘好都不是白来的，他跑上跑下，做事妥当，态度又很好，无论别人找他帮忙或是谈心，都会认真回应。

　　不过坏处是，我很难和他单独说上话了，这同样是没办法的事。

　　因此一到休息时间我就蹲在一边拔草玩。

　　然后被纪行山看到了。

　　“哎锦书！你过来一下。”他对我招手。

　　我过去了，被安排挨着坐在草地上，听他们谈论教官的八卦。虽然听着听着还是对着虚空出神了。

　　尽管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纪行山每次呼唤我都没拒绝，次数一多，和班上同学熟了不少，能喊出挺多名字，到后来，不用纪行山开口，我就自动跟上了。

　　这晚，他们在玩抽二条，规则是剪刀石头布，赢家并拢食指和中指抽打输家的小臂。

　　“锦书你也来啊！”叶小倩在旁怂恿我。

　　“你们玩，你们玩就行了。”我又不是受虐狂，看着都痛啊！

　　“不是吧，你怕什么，班长你来——只有你才叫得动他！”

　　这是谁啊这么坏，我瞪过去。

　　“我一个人抽你们还不够啊，这么贪心。”纪行山笑呵呵的，成功引起众怒。

　　“好狂卧槽，我来会会你！”

　　然后我就目睹这群人激情四射地抽起来了。。。

　　我当然知道纪行山在给我解围，大家也只是闹着玩玩，不会太认真太过分的，

　　吧

　　“啪”！

　　这谁啊！打纪行山打得这么重！太过分了吧！这一下肯定紫了。

　　打完就走？！我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拔腿冲上去拦住他。

　　这人我认得，平时就爱开冒犯人的玩笑，很讨人厌，反正我不喜欢他。

　　“王鑫晨，和我来一把。”

　　王鑫晨挑眉，扫了我两眼，不甚在意，“好啊，一局定胜负？”

　　呵呵，真是嚣张啊，不把人放在眼里。

　　“来！”我脑子一热。

　　石头——

　　剪刀——

　　纪行山的声音渐渐变近，

　　“锦书你怎么......”

　　布

　　“....在这”

　　王鑫晨是剪刀，我是石头。

　　我得意地哼哼，对跑过来的纪班长说悄悄话：“看我给你报仇。”

　　又高傲转过来：“愿赌服输，手伸出来吧！”

　　我往食指中指上哈了口气，对着这人黑不溜秋的手臂高高蓄力再重重抽下去。

　　“嗷——”

　　叫声像杀猪，真难听，刚刚纪行山被抽都没叫唤。

　　王鑫晨搓着手臂，特别不服气，“再来一把！”

　　我才不来，打完就走，嘻嘻。回身拉住纪行山的手，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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