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天下

　　永昌七年·腊月初三辰时·青州官道

　　墨尘跪在断崖边缘的机关残骸中，金丝滚边的绯红衣摆浸在血泊里。三日前刚染的丹蔻指甲崩裂翻卷，掌心还嵌着半枚青铜齿轮。他望着深谷中倒悬的崔氏死士尸首，忽将齿轮狠狠刺入左腕囚龙纹。他颤抖着捧起半枚青铜齿轮，耳边回响着三个时辰前凤御龙那句："机关术不该染血。"

　　"公子！东面山道有马蹄声！"随从话音未落，墨尘突然将齿轮狠狠嵌入掌心。鲜血顺着金丝腕带滴落，他望着对岸飘扬的玄凤旗轻笑："告诉崔氏余孽，墨家机关从此只认朱雀印。"

　　三十里外的凤驾内，白砚正用银针挑出凤御龙肩头箭簇。烛火映着他眉间朱砂痣，药玉耳珰随着动作轻晃："这箭镞淬了孔雀胆，殿下为何要替夜公子挡这一箭？"

　　"因为本宫要他愧疚。"凤御龙攥紧染血的囚龙纹银镯，那是昨夜与夜星悬博弈赢得的战利品。车窗外忽然传来祭无赦的怒喝，铁面具撞在精钢盾牌上迸出火星。

　　"崔氏豢养的死士倒比御史台奏折勤快。"她掀帘冷笑，腕间金错刀已割断偷袭者咽喉。鲜血喷溅在江浸月刚呈上的治水功绩册，将"修堤三百丈"染成赤色。

　　长安城的初雪落在江浸月黑色麂皮手套上，江浸月立在百官最前端，黑色麂皮手套紧握金错刀。她望着朱雀门前乌泱泱的百官仪仗，袖中金错刀割破掌心。三日前那道"江寒枝凌迟处死"的圣旨还压在枕下，此刻却要亲眼看着那人乘九凤銮驾入宫。

　　"御史大人，该接驾了。"小太监提醒道。江浸月扯动嘴角露出完美假笑，官袍下脊背绷得笔直。当銮驾转过永宁坊，她看见凤御龙戴着青州分别时那支金步摇，发间明珠与雪光相映，刺得眼眶生疼。

　　"臣等恭迎永宁公主回朝——"

　　山呼声未落，异变陡生。十二名红衣舞姬突然甩出水袖，寒铁锁链织成天罗地网。祭无疆的银枪挑飞三根锁链，却见网中淬毒倒钩直扑凤御龙面门！

　　夜星悬倚在摘星楼顶层的软榻上，指尖摩挲着半截断簪。铜铃轻响，暗卫呈上滴血密函："崔氏余孽已入彀中。"

　　他瞥向楼下混乱的朱雀门，忽然将断簪刺入信鸽眼眶："告诉墨尘，他若再失手，墨家祖坟的机关兽明日就会出现在西市刑场。"鲜血溅在雪白狐裘，衬得眼尾泪痣愈发妖异。

　　此刻宫墙下的杀局却骤然逆转。凤御龙扯断九凤朝珠砸向地面，翡翠珠迸裂瞬间释放刺目红光。红衣刺客们惨叫捂眼，江浸月趁机挥刀斩断铁索，却听见头顶传来机括转动声。

　　"小心！"陆鸣舟从商队马车飞扑而来，二十八枚金算珠精准击落弩箭。他搂着凤御龙滚到铜龟碑后，怀中人发间冷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殿下欠在下一万三千金了。"

　　钦天监正颤抖着指向双日凌空的天象，老丞相的笏板"当啷"落地。祭天台上，凤御龙捧着玉圭的手指微微发白。她记得昨夜潜入观星台时，白砚指着紫微垣星图说的那句："荧惑守心，当以血祭。"

　　"妖女祸国！"宗正寺卿突然发难，"自公主回京便天象大乱，请陛下效武皇旧例——"

　　寒光乍现，青鳞的短刃已抵住老臣咽喉。凤御龙却抬手制止，缓步走到日晷前："既然要效武皇，不如请国师解这双日之象？"她突然挥袖击碎晷针，青铜碎片中竟滚出数颗刻着太子生辰的巫蛊人偶！

　　"陛下明鉴！"夜星悬越众而出，官袍下囚龙纹银镯叮咚作响，"这晷针乃三日前东宫下令更换。"他抬眼与凤御龙目光相撞，昨夜她潜入夜府割断他发带时的冷笑犹在耳边："夜公子可知，本宫最恨被人利用？"

　　紫宸殿的蟠龙柱映着刀光剑影，凤御龙握着滴血的凤头杖踏上御阶。慕容皇后留下的金凤钗抵在皇帝喉间，她俯身轻语："父皇当年毒杀母后时，可想过女儿能活着走到这里？"

　　凤临渊浑浊的瞳孔倒映着女儿眉间花钿，那朱砂竟与慕容云羲临终前咬破指尖画的一模一样。他突然疯狂大笑，龙椅机关射出淬毒短箭，却被江浸月徒手抓住。

　　"陛下...错了..."江浸月跪着捧上染血箭矢，黑色手套裂开露出森森白骨，"该防的不是公主，是您亲手养大的...东宫..."

　　殿外忽然传来震天喊杀声，祭无疆姐弟率玄甲军撞开宫门。白砚在混乱中按住凤御龙脉门："殿□□内余毒未清，切莫动气。"却被她反手扣住手腕："白先生可知，本宫十岁就尝遍百毒？"

　　子时的梅苑飘着细雪，凤御龙披着单衣坐在温泉池畔。夜星悬捧着药盏跪在雪地里："殿下该服药了。"

　　"夜家的鸩酒味道更好些。"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疤痕，"公子想试试从这里刺入吗？"夜星悬瞳孔骤缩——那道伤疤竟与三年前他亲手所刺的刀口分毫不差！

　　温泉突然溅起水花，墨尘从池底机关跃出，湿透的红衣贴着精瘦腰身："机关城地图换殿下今夜。"他指尖还沾着火药粉，却被凤御龙握住手腕按在池壁："墨公子可知，本宫最讨厌被威胁？"

　　暗处忽然传来金错刀出鞘声，江浸月的声音比雪还冷："殿下，该收网了。"

　　腊月初八的刑场上，江浸月亲自监斩崔氏九族。当刽子手屠刀落下时，她忽然扯开官服露出缠胸白绫。满场哗然中，凤御龙的九凤銮驾踏雪而来。

　　"今有进士江寒枝治水有功，特赐金错刀，擢升尚书左丞。"圣旨卷轴滚落在地，江浸月怔怔望着走到面前的玄色朝靴。

　　凤御龙当众为她戴上紫金冠："从今往后，你便是本宫最锋利的刀。"指尖拂过她颈侧伤痕时，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呢喃："也是本宫藏得最深的...心头血。"

　　朱雀大街忽然响起童谣，卖糖人的老妪唱着"凤吞龙，女掌灯"，人群中的夜星悬捏碎玉骨折扇。他望着城楼上相拥的剪影，突然对暗卫轻笑："该让墨尘看看，他的机关兽有多像求偶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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