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光[星际]

　　陈醒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之后，连着好几天没见过他。他对此感到有些遗憾，但很快他就和附近的小男孩玩到一起去了。

　　这天赵女士下班要晚一些，陈醒在小区楼下和几个男生一起踢足球。

　　“陈醒，接球！”小胖子气喘吁吁地喊着。

　　陈醒扭过身去，却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他们踢球的空地边缘，又在盯着他看。

　　陈醒的脚步一乱，球往他的脚边飞速冲转过来，把他绊得一个踉跄。

　　他的队友们不满地围过来：“你在干嘛呢，给你球都接不住？”

　　“没，看见个认识的人，一下子走神了。”陈醒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说。

　　“谁啊？你不是刚来吗？还有熟人了。”

　　陈醒咧嘴笑了一下，朝着男孩的方向指了指：“喏，就他，前几天我看他蹲在地上玩泥巴，就去打了个招呼，但是他不理我。”

　　队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那个瘦瘦的人影，一下子笑开了锅。

　　“你和他？认识？”这语气带着几分不属于十三四岁小孩的轻佻，小胖子的手顺势搭在了陈醒身上，陈醒不太喜欢别人随便碰他，尤其小胖子的身上还有很重的汗味。但是他才刚搬来，也不想和新朋友闹矛盾，就忍了下去。

　　“对啊，你们认识他吗？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陈醒觉得他们的态度有点奇怪，“你们笑什么？”

　　一起踢球的有个长得比较高大的男生，今年已经上初三了，算是这个小团体的头头，他嘻嘻笑地对陈醒说：“你还和傻子玩啊？他爸妈不要他了，给他生弟弟去了，他就是个没人要的野人！”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又来了一句：“不过傻子也挺好玩的，你只要和他说是他爸妈叫他去干什么事，让你转告他，他就会去给你做事。”

　　他这话一说完，几个人立马闹哄哄地聊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上次我跟他说，他爸妈让他认我当大哥，他居然真的就喊我作大哥了！”
　　“我让他去给我们挖泥巴造房子，他还老老实实挖一个下午……真就是傻子呗。”
　　“不止不止，我上个礼拜用冰红茶的罐子装了瓶尿给他，让他拿去给他爸妈喝，他也拿走了，结果那天晚上就听见他被他爸打得哭，笑死我了！”

　　一个瘦了吧唧的男生提议道：“我们现在也可以去找他啊，正好这球也踢烦了，去逗他玩玩。”

　　一群人说着就要往男孩那边走，陈醒被他们的话震惊了，跟上去就拉住那个头头的肩膀：“你们等下，这不是霸凌吗？这不对吧？”

　　那个男生烦躁地甩开他的手，他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明明还没上初中，长得就跟他差不多高，足球踢得也比他好：“你要是也想玩，就一起，不然别多管闲事。”

　　陈醒试图制止他们，可是他一个人拦不住那么多人，最终一伙人还是凑到了男孩面前。

　　“傻子，你站在这干什么呢？”头头抓住男孩的脑袋往后仰，逼他抬头。他今天刚输了球，而且衣服也弄脏了，回去肯定得被爸妈骂一顿，心里正烦躁着，眼前这傻子简直是上天送过来给他出气的沙包。

　　那个男孩茫然地看着头头，被揪着头发也不喊痛，还是没说话，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

　　头头被他这个表情激怒了，抬手就要打他，但是挥下去的手却被一股力道拦住了。

　　是陈醒。

　　陈醒站在男孩跟前，瞪着头头：“你干嘛还打人？你爸妈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

　　“英雄救美？”头头气笑了，他看这小子也不爽，今天正好一块揍了：“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一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陈醒以前没打过架，他那点电视上学来的三脚猫功夫怎么打得过一群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呢？很快，一个又一个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着，他痛得脸都扭曲了，硬是忍着没跑。

　　“………………”

　　……好痛……

　　陈醒挣扎着想坐起来，睁开眼，看见的却不是自家的房顶，而是一个白得发光的空间。

　　他没完全清醒，仿佛还沉浸在过去的那个梦里，那是他第一次被人揍得那么狠。

　　后续赵女士找了那几个男生的家长，只得到了一点少得可怜的医药费和几句并不真心的道歉。

　　他父母表扬了他的行为，随后严厉地批评了他的冲动，两夫妻一拍即合，送他去学散打了。

　　彼时陈先生摸着陈醒的头，对他说：“爸爸妈妈赞同你这种保护他人的善良，但是与此同时，你也要想清楚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正面解决一件事。

　　“面对不同的事，要学会用不同的方法。”

　　*

　　空中快速行驶的飞艇灵活地绕过一座座耸入云天的高楼，城市正中悬空的光屏播放着让人眼花缭乱的产品广告，沿街的商铺门口仿生机器人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邀请客人进店挑选。陈醒坐在飞艇上，旁边的王自宁扒拉着窗户，嘴巴里一直在“哇、哇、哇”，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望着眼前只会出现在科幻作品里的景象，陈醒现在也很想问问他爸妈，这种事该怎么用正确的方法解决，他真的整不会了。

　　……他好像穿越了。

　　和王自宁一起。

　　时间倒退回三天前。

　　陈醒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醒过来，人还是懵的，他下意识往旁边薅了一把，摸到熟悉的体温，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边上的王自宁还在睡，身上的睡衣有点脏，不知道从哪弄的。

　　他昨晚似乎哭惨了，眼睛都是红肿的，长命锁和玉坠大大咧咧地趴在他胸口，伴着他安详的睡颜，看起来幸福过了头。

　　陈醒给他把玉坠和长命锁塞进衣服里，随后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在这个房间里走动，警惕地观察着周边的环境。他是个很敏锐的人，这个房间的制造材料看起来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光滑、柔软、又充满弹性，人踩在上面好似漫步云端，异常轻盈。

　　整个房间里只有他和王自宁，里面有一扇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的门，陈醒试过了，打不开，其余多的什么也没有。而且房间里明明没有任何变温设备，却让人感觉莫名温暖。

　　一切都诡异又陌生。

　　而让陈醒更直观地感受到变化的，是他自己的身体。

　　按互联网流行语来说，他感觉身体里有使不完的牛劲。

　　这句曾经网友的调侃，意外贴合陈醒目前的状态。此时他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这些力量不属于他，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痛，痛得他特别想打人。

　　就在陈醒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陈醒几乎瞬间回到王自宁身边，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王自宁。他看向门口，像只猫一样对着陌生人龇牙咧嘴。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大叔站在门口，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的络腮胡让他显得异常邋遢。

　　这张邋遢的脸此刻笑眯眯看着他，说：“你醒啦？”

　　身上没带武器，身形孱弱，脸上的表情也非常颓靡，像没有休息好一样。

　　应该打得过。陈醒冷静地思考，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不做声地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小朋友，不要太激动，你的伤口刚刚才好，别把自己折腾坏了。”大叔没有计较他的防备，慢慢地进了房间，在离陈醒只有五六米的地方站定。

　　随着大叔的靠近，陈醒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惊悚地发现，他的身体居然动不了了。

　　不管他怎么使劲，把脸都憋红了，手脚上都像绑了千斤重的秤砣，镇得他不得不站在原地。

　　“……你是谁？这是哪？为什么把我们抓到这里来？”他从喉咙里压出三个问句，面上看似镇定，实际上脑子里的警报声快把他的耳膜振破。

　　他的思维好像被切割成两半，一半因为恐惧于现实的威胁而在发抖，另外一半在高速运转，思考怎么带着王自宁脱身。

　　令他没想到的是，大叔居然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好，我姓徐，你可以叫我徐医生，这里是我的私人诊所，我出门在垃圾场捡垃圾的时候，捡到了你们。这样说你能接受吗？”

　　他在陈醒的肩膀上拍了拍，那种定身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陈醒脱力地跪坐在地上，依然觉得魔幻。

　　如果要细究，大叔的话漏洞不要太明显了，作为一个受过正常教育的成年人，陈醒甚至觉得有些离谱。

　　医生？捡垃圾？以及，谁家诊所长这样啊？

　　“你们是因为没有觉醒精神力，所以被遗弃了吧？”大叔同情地看着两个人。陈醒这才发现，在他们说话的功夫，王自宁已经醒了。

　　他呆坐在陈醒的身边，表情和往常一般，没有因为陌生的环境发生什么变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身边的危险。

　　觉醒精神力？闻所未闻的名词出现了，但陈醒感觉到这大叔似乎没有恶意，并且还误会了什么，而且听他的话，似乎他认为自己救了他们。

　　冷静，陈醒，冷静……

　　陈醒想想爸爸的话，又想到笨蛋王自宁，在没搞清楚现状之前，他只能谨慎再谨慎。

　　短短几秒的时间，他心中权衡再三，摆出王自宁同款茫然无辜的表情，对着中年大叔……啊不，对着徐医生说：“医生？你是医生吗？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医生。”

　　徐医生抬了下眉，没有对他的话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平静地在手臂上按了几下，在陈醒震惊的目光中，一面小小的光屏在陈醒和王自宁面前展开，随后徐医生又在光屏上点按了几下，房间的一面墙就突然开始播放视频：“自己看看吧。”

　　视频看起来是科普常识的，里面的配音非常幼稚，像是放给几岁的小孩看的一样。

　　但陈醒还沉浸在过于超前的科技带来的震撼当中。

　　他恍惚意识到：他和王自宁似乎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看出他的震惊和困惑，徐医生的理解却产生了偏差，他淡定道：“你们这种实验体我都捡了多少了，没一个有常识的。”

　　说着他的声音渐低，像是在对自己絮絮叨叨一般：“当年……开展花苞计划口口声声为了人类的未来，实际上根本没把你们当人看……”

　　他说着又瞥了一眼呆愣的王自宁，脸上的嘲讽更盛：“最近是越来越过分了，都把人给整成傻子了。”

　　“还有，你也别装失忆了，乖乖把视频看完，到时候我送你们离开这里。”徐医生摆摆手离开房间，长满胡子的脸上露出‘我都知道’的表情。

　　“你俩身上有些地方和其他实验体不一样，身上的皮肤太完好了，衣服也有点不一样……”

　　听见徐医生的话，陈醒心中开始惶惶不安，手心不停分泌汗液。

　　他还没完全搞清楚现在的状况，甚至寄托于从徐医生这里再多获取一点情报。如果不属于这里的身份被发现，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灾难等着他们。

　　不等他思考对策，徐医生又继续说：“……难道，你们是自己跑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们趁早离开这里。

　　“别被他们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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