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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片
山下较一千多年前热闹了不少。从前这里只有一个小村子,村里人也不多,靠着耕种维持生活,采买物资得去更远一些的镇子上。现在这里已小有名气,也早不叫小镜村了,如今的名字叫作东吉。
只因几十年前,有一姓江的武学世家在此定居,于是江湖中人便纷至沓来。而后这江家与京城中的富商之女联姻,老丈人便看上了这片风水宝地,在这里做起了生意,来往的人就更多了。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南北往来的要道之一,山脚下客栈旅店最多。
翘灵听着音时的介绍,随她一起进了暂歇的客栈,山涤给她单独要了间上房,和他们俩的房间是连着的。三人打算休整一番,明日再办正事。
天已经暗了,烛影摇晃,将翘灵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她曲着手臂,撑着脸,侧身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色。这是一个无星的夜晚,窗外楼下不时传来叫卖和经过的人们的交谈声。月亮离得很近,那是一个接近圆满的月亮,在温柔的晚风中,她爬在桌上,闭上眼睛,闻风中藏着的米糕香味。
心跳逐渐快起来,风中的气味开始变化,她猛的睁开眼睛,起身向窗外走去。窗下的街道上有一个穿着黑色圆领袍,戴着斗笠的人正匆匆穿过街上的人群,逆着人流低头往前走着,不时回头确认身后。
翘灵站定在窗前,几乎是一眼就确定了是他,不出意外,碎片会在他的身上。或者…
翘灵翻过窗来到屋檐上,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住在她隔壁的音时发现匣中异动,立刻到翘灵房前敲门。等了一会没有声响,她推开门,发现房内早已空空。音时赶忙叫醒她隔壁房内睡得正香的山涤,出门寻找翘灵。
戴着斗笠的人一路警惕,但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便有些武功在身,也无法察觉翘灵的存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他一个人,隐在黑夜里。他穿过街道,拐过几户人家,又进去一条细窄黝黑的巷子中。
方子执看着巷子尽头微弱的光亮,脚步更快。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迷了路,但这显然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想他方子执英俊潇洒,风流不羁,如今居然被逼的远逃京城,长途跋涉,好不容易到了,却被弯弯绕绕的道路搞的晕头转向。
方子执不得不认命的从腰间鼓鼓的钱袋里掏出被折得小小的,被银子压得跟咸菜干似的地图。
地图只展开了一半,静谧的巷子里突兀的响起清脆的铃铛声。他眼睛一亮,抬头看见一人站在前方巷口,看不清面容身形,应当是个女子,正缓步向他走来。
想着可以问问路,他快速将地图折好,边用点力气将地图重新塞进钱袋中的缝隙里,边往前迎去。
随着二人距离的缩短,方子执逐渐看清来人。群青掺着少许月白色的衣衫,腰间绕了两圈的绛红系带上挂着一串铃铛,由一金一银两条缠绕而成。她双手交叉,抱臂走来。柳叶弯眉、琼鼻、乌发、双瞳剪水,发间长长的绛红色发带在颊边飘着,衬得本就红润的唇更加艳人。分明是清秀可爱的长相,第一眼却让人觉得艳丽夺目,方子执有些呆愣的看着来人,空白的脑子还抽空责怪江津那小子,怎么不早告诉他东吉有此等美人。
翘灵有些玩味的看着他,眉清目秀,清新俊逸,长得像个书生。就是那双眼睛,即便在帽檐的遮挡下,依旧黑亮机灵,总像是酝酿着什么坏点子。翘灵盯着帽檐下的脸愣神,二人你看着我,我盯着你,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
方子执回过神来,随意的行了个礼,笑着问道:“姑娘是本地人?”
“不算是。”翘灵移开视线,答完便不说话了。
方子执有些尴尬的隔着斗笠挠了挠脑袋,“那姑娘可知江家怎么走?就那个练武的武学世家。”
“不知道。”翘灵重新看向他在半明半暗间的眼睛,搞的方子执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他想打破这诡异尴尬的氛围,酝酿着该如何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眼前让他有些捉摸不透的姑娘再次开口,却是意想不到的问题,他在呆愣了一瞬,答道: “方子执,你呢?”
“你有玉吗?有云纹或山纹的暖白玉。”翘灵没有回答他,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啊?”
方子执有些遗憾,怎么这样好的姑娘也是冲着他家玉来的啊?是哪个诡计多端的,居然对他使出这样的美人计!奸诈!太奸诈了!
他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嗒的立在那里,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长吁短叹,这下轮到翘灵摸不着头脑。
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走近,暖黄的灯光照不亮昏暗悠长的巷子,来人停在巷口,把灯笼往前照了照,仔细辨认着巷子里的人影。“是方公子吗?我家少爷命我来接您。”
“是是是!”方子执连忙应答,往前走了几步,越过翘灵后,又停住回头:“你叫什么名字?”
“翘灵。”翘灵转身道。
“所以,你有玉吗?”她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你名字怎么写的?哪个俏?哪个玲?”
翘灵有些不耐烦,“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方子执笑笑,“有啊,明日到江家找我拿。”
他挥了挥手作别,转身潇洒离去。还没走两步就被从后面拎住了领子,他有些震惊的回头,翘灵眉头微皱,认真的看着他:“现在就给我。”
这下方子执直接震惊出声:“哈?”
他灵巧地从翘灵手下挣脱出来,看着她,摇着头语重心长的说道:“选你来的人真的是高明又随意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你这样很难拿到玉的。”
翘灵猜到他也许是误会了什么,但也懒得多做解释,耐着性子开口:“你想错了,我单纯是为了我自己,玉拿来,暖白玉。”
“你真开口就要啊!”方子执觉得好笑。“行,明天来江家拿,我真没带身上。
翘灵打量着他,很快答应:“行。”说完转身就走。
“这就走啦?”方子执没有得到回答,想想也是,不走还直接跟他现在就去江家吗?想到这他又马上摇了摇头。翘灵随脚步飘荡的发尾已逐渐看不清,还是别乱开口客套了,她没准还真做的出现在就跟着他去的事。
巷口等着的人等他们聊完才出声:“那…咱们也走了?”
“走!”方子执再次潇洒转身,跟着人离开。
翘灵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赶来的音时和山涤,二人看到翘灵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翘灵冷笑道:“没跑。”
山涤掩饰般的解释:“前辈说的哪里话,我们单纯只是因为担心前辈。”
翘灵没理,继续往回走着。音时跟在身后,看着翘灵的神色,试探的开口:“前辈可是感应到了裕神灯?”
“是。”翘灵没打算瞒着他们。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含着惊喜。音时继续问道:“那前辈可拿到了?”
“说是没带在身上,明日去江家取。”
这修行宝器被说的好像是随意赠送买卖的普通货物,翘灵不管身后疑惑的二人,自顾自地回去了。
山涤吞下满肚子的疑问,凑到音时身边。“你说她是不是诓我们啊,怎么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她与裕神灯本就连结得深,法力又比我们高许多,也许这次的确是碰巧,比较容易吧。”音时也有些想不明白,但还是决定先相信翘灵的话,拍了拍山涤的肩膀道:“既然说明日去取,那就明天再说。”
二人只好各自回房去了。
翘灵回到房间,发现被强行打开的门栓上留下的痕迹后,觉得有些可笑。
这么快就得到碎片的消息的确是出乎意料,顺利得不可思议。想来这地方的确和她有些缘分,她在这里生活过,也是在这里失去自由的。
那时她的师父已经捉拿她有一段时间了,可惜她跑得比他快,能力也早已经比他强了。
回到小镜村的翘灵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村子。村子里熟悉的人早已死去,他们不知道多少代的后人有的已经离开,有的依旧守着田地耕种劳作。也许是因为此地偏僻,只有离开的人,少有新来的人,村子里空着的房屋很多,几百年前的小小庙宇竟依旧享着香火。
一个在院子里喂鸡的妇人,看见了翘灵,开口询问:“姑娘是迷路了吗?还是来我们这里找什么人?”
翘灵微笑着回答:“我的祖屋在这里。”
妇人惊讶地放下手上的筐子,拍了拍手,用围裙擦着手,笑呵呵地朝翘灵走来。
“难得难得,如今居然还有孝顺的会回来我们这里找祖屋呢。”
她打量着翘灵,越看这姑娘越喜欢,更热心地想要帮忙。仔细地问她是哪家哪户的,姓甚名谁,是想要祭拜还是要迁坟搬家。翘灵静静地听她说完,才开口:“都不是,我想在这里暂住。”
妇人脸上的笑僵住,以为翘灵是家里遇上了什么变故,或是因什么躲到此处。在脑子里想了一通眼前姑娘可能经历的辛酸事,看翘灵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怜惜。
她带着正气开口:“放心姑娘,肯定给你找出来,回家了,咱不怕!就算找不着,先在婶子这里住着也不妨事。”
翘灵被她热情地拉到了屋里,她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碗,久违的感到温暖。
林二婶带着翘灵给的信息找村长去了,回来的时候还跟着一群人,都好奇地想见见翘灵。
村长是个中年人,比起当初胡子花白的老头年轻了不少。翘灵在林二婶的招呼下,被大家围着和村长面对面地坐着。村长有些兴奋:“咱们这多少人从小就听说你们家了,一直没见过,还以为是村里老人骗我们呢,居然真有姓人的啊!”
人,的确是不常见的一个姓,只是当初师父买下屋子的时候,年纪大却依旧精神的村长捋着胡子,问师父的姓名,说是要在册子上记下来,再给他们的院子门前挂上一个木牌匾。
“牌匾不是什么好料子,你可别嫌弃啊!写上姓,好让大家知道是哪户人家。”村长笑吟吟的。
崭泉一时不知道用哪个姓好,他没有姓,他看着身边的小徒弟,当初给这个徒弟起名的时候,也没想着要个姓。
“翘灵说姓什么好呢?”他问。
年纪尚小的翘灵抬头看他,逆着阳光她看不清师父的脸,但能看见他勾起的嘴角。翘灵想起刚刚村长的话,灵光一闪道:“我们姓‘人’吧,牌子上就写‘人家’。”
村长笑开:“这丫头,古灵精怪的。”
崭泉也笑:“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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