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她姝颜

　　铜镜上完完全全映照出了她的脸。

　　瓷白细腻的肌肤，光泽莹润的唇瓣，圆圆杏眼似盈着蔚蔚碧波，璀璨潋滟。

　　没有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淤青，她依旧是从前倾国倾城的模样。

　　许久不曾如此明艳干净，柳洛姝忍不住抬手轻抚着镜面。

　　“真漂亮啊，我差些就要忘了，我本该是这样的...”

　　望着镜中娇艳如花的自己，她缓缓将手指移向脸颊。

　　滑腻腻、微微发烫的肉感令她无比确信。

　　她，柳洛姝，重生了！

　　“哈哈...”柳洛姝笑着，眼里却流出断断续续的泪珠，“苍天有眼，怜我悲苦不叫我含恨而终！”

　　“苏菀音，柳若柠，这一世，我绝不会允许你们过得这般安稳如意！”

　　重活一世，苏氏母女欠她的，她要夺回，伤害她的，她也要还回去！

　　*

　　“姑娘，时辰不早，您该预备着了。”

　　云香并未听见柳洛姝一番痛苦低语，反而自顾说道：

　　“今日上巳节，陛下特许城外宁平校场开设踏春小宴，满城贵女郎君齐聚，奴婢为您好好装扮装扮。”

　　闻言，柳洛姝收回心神，喃喃念道：“上巳节..宁平校场..踏春宴..”

　　她记得这日，可以说是永生难忘！

　　这一日，云香听从继母苏菀音的指使，为她上妆时涂抹毒粉将她毁了容，丑陋不堪，满京无一人愿意娶她。

　　此后她才被逼无奈嫁给浪荡子赵庭轩，惹出后续一系列悲剧。

　　既已重来一世，又怎会许她害了自己！

　　想到这儿，她缓缓回头，泛红阴鸷的眸直勾勾盯着云香。

　　她自认待云香不薄。

　　奈何在云香心里，从小长大的恩情却比不过金钱地位，甚至投靠继母将她折磨致死。

　　如此深仇，柳洛姝怎能不恨！

　　但云香是引出苏菀音露出真实面目的关键，她还不想因一时冲动打草惊蛇。

　　咬牙克制怒气，冷冷道：“今日暂不用你，叫云霜进来便是。”

　　云香稍愣了愣，又道：“姑娘，云霜笨手笨脚的恐误了事，还是奴婢来吧。”

　　说着，她已不容拒绝拿起桌角一个鎏金云纹木盒打开来。

　　一时间，淡淡的茉莉香气散了满屋子。

　　还未盥洗擦脸云香便迫不及待要抹香粉。

　　柳洛姝自然猜出这东西便是前世害她起了红疹的罪魁祸首！

　　她竟如此急着要害我！

　　柳洛姝这般想着，气的快要窒息！

　　眼神一刻不离看着镜中云香的脸。

　　云香并非生了副狐媚样，反而俏丽可人的很，便是这般才叫柳洛姝一直未怀疑她的衷心。

　　但此刻看她费尽心思谋划，柳洛姝就快要压抑不住恶心反胃。

　　一把夺过香粉丢在桌上，板着脸道：

　　“你如今行事愈发乖张，连我说的话也敢不听了？出去，今日不必跟着我去校场，留在屋里思过吧。”

　　*

　　辰时三刻。

　　柳府大门外已站着不少人。

　　主君、主母、姑娘、郎君六七人，再有仆妇丫鬟侍从足足三十多个，抬眼望去长宁巷黑压压的一片。

　　饶是如此，却还有一人未到。

　　正是柳府三姑娘，柳洛姝。

　　长街上一溜高大华贵的马车列排停的稳当，因柳贤康患有腰疾不能久站，便早早上了马车。

　　剩下主母苏菀音领着三个女儿守在门边，说是要等三姑娘齐了再安排上车。

　　这已成柳府约定俗成的规矩，每次出行定要等人齐全才能上车。

　　而巧的是，柳洛姝每次都是最后一个。

　　*

　　等了有一刻钟，主君柳贤康似是有些不耐烦了，一把撩起车内软帘，阴沉沉道：

　　“日光渐盛，你几个身娇体弱哪受的了，先上车来！留钱嬷嬷一人等着三丫头便是，咱们先走..”

　　闻言，苏菀音抿唇摇摇头拒绝，姿态优美宛若天鹅一般。

　　声音更似珠落玉盘，清润动听缓缓哄道：“老爷~一家子人不该计较这些的，想来三丫头应是贪睡起迟，咱们再等等吧~”

　　柳父一听，不管真相如何便认定是此缘由，指着苏菀音愤愤道：

　　“你就是太惯着她了，这丫头仗着有你的宠爱便肆无忌惮的享乐，这可如何是好！”

　　“妹妹还小，父亲不必太过责骂。”

　　柳家二女柳若柠适时出声辩驳，嗓音甜腻。

　　她站在苏菀音左手边，身量欣长、穿着一身淡紫软烟罗百花曳地裙，发顶松松挽起，簪着一支玉钗。

　　整个人素洁秀雅，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

　　柳父看她如此善解人意，便觉怒气消去一半。

　　无奈啧了一声道：“她已十六不算小的，眼看着便要嫁人，若依旧如此懒惰，哪还有人家愿意要她？”

　　“哎呀~”苏菀音哧哧笑了两声，“老爷放心，奴家定会为姝儿择个好夫婿，能像您这般包容才好呢~”

　　说着，抬起纤纤素手朝柳贤康甩了甩帕子，像是在与他撒娇。

　　车内，柳贤康的脸已臊的通红，如煮熟的虾壳一般。

　　*

　　柳洛姝躲在门后也将两人的动作看的仔仔细细，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扯得她眼皮都有些痛。

　　又悄声骂道：“老不正经！”

　　恐二人再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她急忙提起裙角，领着丫鬟云霜向外走去。

　　今日她穿着一身月白襦裙，上锈银丝卷云纹，飘飘荡荡、清亮皎洁，犹如几个时辰前才西沉的明月一般。

　　柳家几个女儿皆生的不错，但要说为之评个高下，那柳洛姝若排于第二便无人能争第一。

　　因此，这样的美貌也惹得其余几个姑娘大为嫉妒。

　　这不，柳洛姝才一露面，便觉几道热烈如刺的眼神向她飞来。

　　对此，柳洛姝淡然一笑。

　　恭恭敬敬朝着马车内的父亲福身行了个礼：

　　“我来迟了，劳父亲、母亲、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苦等，姝儿自觉惭愧。”

　　话虽如此，她的心里却不是这样想。

　　前一世她总是早早装扮好等待其余姐妹，苏菀音却带着几个女儿缩在屋中迟迟不出，害的她在日头底下暴晒几次，偏生她那时未曾察觉出她们在刻意针对。

　　如今死过一回，倒是通透不少。

　　今日她便是故意让几人在此等候，也好听听她们是怎么在父亲面前诋毁于她。

　　方才这几人说笑间不就给她安了个懒惰、贪图享乐的名号？

　　果真好心计。

　　柳洛姝不免赞叹。

　　又抢在父亲责骂之前说道：

　　“昨夜姝儿偶感风寒，夜里迷迷糊糊醒过来好几次，一早又觉得头昏眼花的总不舒服，但想着今日是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的日子，便强撑着也要来，不得已才耽误许多时辰，还望父亲、母亲、各位姐妹莫怪才好。”

　　她刻意压低嗓子，如泣如诉婉转如水，配上那张过分美艳的脸，真是我见犹怜。

　　再加她的温言软语也将柳贤康哄得心头顺畅，便就此作罢。

　　摆摆手吩咐云霜须得好生伺候着姑娘。

　　果然啊，柳洛姝挑挑眉腹诽道，这样说话父亲很是受用，看来日后她得好好精进这门‘说话的技艺’

　　平稳压下父亲的火气，这才有空看一眼苏氏几人。

　　自她嫁去赵家便是三年不见苏菀音，如今再次与她对视，心境已大不同了。

　　虽恨的深切，却也学会了苏菀音的虚伪。

　　她轻轻勾唇，笑的得体端庄，道：“母亲，上车吧。”

　　“好，”苏菀音同样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直觉柳洛姝今日有些怪异，却又不知具体如何。

　　直到眼神滴溜绕着柳洛姝转了几圈皆寻不见云香，心头突地震颤，委婉试探问道：

　　“今日这样热闹，你怎么不带上云香一起？再说，身子不适就该多个人照顾的。”

　　看她尽力掩饰心虚，柳洛姝发自肺腑的笑了，淡粉唇瓣勾起好看的弧度，道：

　　“她犯了错，我罚她思过一日，劳母亲挂念。”

　　说罢，扶着云霜的手上了马车。

　　留苏菀音一人琢磨话中意味。

　　*

　　一个时辰后。

　　“吁~”

　　车夫拖长了嗓子叫停疾驰的骏马。

　　柳洛姝想着已到地方，便迫不及待撩起车内软帘向外看去。

　　宁平校场建在城外青扬山半山腰上，四月里山中桃杏争奇斗艳的盛开，葱郁山林点缀着朵朵粉白，一眼望去犹如梦幻仙境。

　　四野环绕啾啾清脆的鸟叫，声声婉转回荡在山谷之中，独属于自然的攸宁闲适令人心醉。

　　渐渐地，柳洛姝沉浸其中。

　　闭上双眼深吸口气，淡淡的青草香混着馥郁花香将胸腔肺腑的污浊洗涤一空，顿觉舒畅。

　　不等云霜抬手，她便自个下了马车。

　　前世的她被关在那间狭窄逼仄的屋子里整整两年，今日得见如此盛景，如何能压制得了心头激动。

　　左看右看总是观赏不够，恨不能有几双眼睛同时探索。

　　这般异样引起苏菀音母女四人的注意。

　　只看一眼，柳若柠顿时变了脸色。

　　按理说柳洛姝的脸在这时就该起红疹，怎么看着反倒愈发白皙？

　　急忙扯了扯苏菀音的衣袖，焦急问道：“母亲，她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已安排妥当了么？她的脸..”

　　正说着旁边忽的有人走过，苏菀音适时捏起帕子拦下她就要说出口的话。

　　待那人离开，苏菀音借着为柳若柠掖去耳侧碎发的动作，贴在其耳侧窃窃私语道：

　　“莫要自乱阵脚，她空有那张脸而已，凭你的才能难道比不过她？你只需在那些命妇跟前好好表现便是。”

　　有她这番话安慰着，柳若柠自信不少，优雅拂了拂衣袖，高昂下巴道：“女儿定不负母亲所望。”

　　“嗯~”

　　母女二人眸光相接，望见彼此眼底势在必得的野心，不约而同的扬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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