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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红薯与关东煮
夏依首忙了一整个下午，堪堪踏着暮色往家中赶。
边城天寒，三月已到下旬，土壤仍冻得发硬。可再过几日便到了播种时节，也不知今年种子能存活几成，收成又能有几分。
他心中焦思万千，近了家门，却仍整理好一副放松温和的神情。
前脚刚踏进前院，他便露出惊异之色。
一股酸麻霸道的肉香竟从家中传来，刺激着饥肠辘辘的肚子。
夏依首已经近一年没吃到肉了，平时偶尔得些吃食也是带给家中弟弟妹妹。
他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推开门。
只见弟弟夏还椟早已搬了个板凳，在矮桌前托腮，满面乖巧。
而夏无双正从大锅中盛菜，见夏依首回来，转头招呼道。
“大哥，正好，来洗洗手吃饭。”
夏依首呆呆地应了一声，上屋外舀了瓢水泼在手上。
心道家中何时养成了这等习惯。
见他回来，夏还椟终于忍不住了，伸筷子便冲着酸菜鱼片夹去。
闻着虽诱人，可他仍有些担心鱼中有腥味，难以祛除，只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谁料鱼片乍一入口，便爆开滑嫩鲜香，酸麻的滋味无人能及。
再一抿，鱼肉便碎在口中，带着微微的热气滑入腹。
夏还椟眼神一亮，将一大片鱼肉全部塞入口中。
多亏夏无双担心他们不会吐刺，将刺全都剔除了，不然他这般狼吞虎咽，定要卡到喉咙。
见他吃得极香，夏依首也拽过凳子，衔起一块填到嘴里。
平日里寡淡的酸菜汤汁，搭配着肉却变得酸香开胃，还有一点热热而又刺痛的味道在舌尖绽开。
似是茱萸的辣味却又更为鲜香。
夏依首又喝了几口汤，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
可他突然面色微沉，试探着问道：“阿双，这肉是哪儿来的？”
阿妹为人率真单纯，若旁人有利所图，以此要挟，可怎么办才好？
夏无双正从锅中捞蒸好的糠团子，目前家里还没其他的主食。
闻言，她正欲开口，夏还椟却匆匆咽下口中的菜，抢着答道：“阿姐做的鱼肉香吧？门前大河多的是鱼，明天我们两个再捞几条吃！”
夏依首听闻是鱼肉，吃惊极了：“臭鱼竟能做成这般味道！”
接着便对夏无双的厨艺赞不绝口。
夏无双看着二人狼吞虎咽，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抹笑容。
哪个厨子会不喜欢捧场的食客呢？
饱餐一顿后，几人心满意足地瘫在草铺上，身上暖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
夏无双见时机成熟，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若是以后家境好转，你们有想过像那些世家子弟一样念书吗？”
若兄弟二人愿丛书上学，日后声望想必也有了着落。
夏依首想了想，坦率道：“先前村里是有私塾的，可惜我是个粗人，读书一窍不通。”
他揉了揉夏还椟的头顶，笑道：“阿椟倒是出息得很，小小年纪便考了个童生。”
夏无双有些惊喜，莫非自家弟弟竟有几分天赋？
夏还椟却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黑，别扭道：“读书有什么意思？有银子还不如买几斤粮食。”
说罢他便将被子重重一蒙，不再吭声了。
谈话就此无疾而终，夏无双将薄被的四角埋紧，缩进被窝中，闭上眼睛，心下暗自琢磨。
考取了童生就要去城里读书了，夏还椟是因此才停了学业的吧。
自己要是多挣些钱，应该就能送他去念书了。
……
天蒙蒙亮，夏无双便从被褥里爬起。
昨夜思来想去，竟连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见身旁二人睡得正香，她轻手轻脚爬起来，推门去前院伸了个懒腰。
清晨寒气弥漫，夏无双打了个哆嗦，困意全消，她不由得裹紧了衣裳。
根据说明，速生药水此时应该已经彻底生效了 。
她疾走几步，往种红薯的地方打眼一望，眼神一亮。
先前种下的几垄红薯已经抽出了翠绿的茎叶，与料峭的春寒格格不入。
再凑近看，地表的红薯叶已经被冻得微微发硬。
夏无双拿过锄头，轻轻一刨一拉，一排硕大的红薯便被翻了出来。
红薯表面凹凸不平，形态各异。有的细长匀称。有的圆滚滚的，但每个都有巴掌大。
夏无双揣上几个，回屋生了火，便将红薯放在灶坑里，用灰埋着慢慢烘熟。
她又忙着去将其余的红薯刨了出来，扯了些叶片留着拌咸菜吃。
等她忙完，炉灶里的红薯也开始散发出甜香。
夏小弟此时也揉着眼睛出来。
“阿姐你做的什么啊？好香好甜。”
夏大哥跟在他身后，面色羞郝。
他挠了挠头，尴尬道：“昨个吃了阿双的菜，浑身暖融融的，不自觉就睡过头了。”
夏无双拿烧火棍将炉灶里的红薯扒拉出来，排掉灰尘，在两手间来回掂了掂，
等觉得不烫手了，这才掰成两半，递给兄弟二人。
“扒皮吃，甜的。”
那红薯内里鲜艳，橙红色到了极致，显出微黄诱人的色泽，宛若一团火焰。
兄弟二人闻着近在咫尺的甜香，咽了咽口水，伸手接过。
迫不及待地啃上一口后，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一亮，
这种食物口感绵软，竟比幼时生病尝到的麦芽糖还甜，含入口中，甜蜜得似乎要流出来一般。
二人几口便吃下了手中的半块，抬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夏无双。
他们的神态动作极为相似，此时倒像是一只大金毛带着只萨摩耶崽子在期待地甩尾巴。
夏无双很喜欢这般融洽欣喜的氛围，比起她前世孤零零对着空荡的房间，这里要温暖得多。
她弯了弯唇角，将剩下的红薯端上桌子，自己也扒了一个吃。
红薯甜丝丝的，口感竟比现代科技培育出来的品种还要软糯。
不愧是系统拍胸脯保证的优质种。
“阿姐。”夏还椟炫了个半饱，开始问东问西：“这种好东西从哪里来的？我怎么都没见过？”
夏无双心道，你没见过的东西多着了，总不能说你姐的壳子换了个芯吧。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咧嘴笑了笑，随口编了个借口：“我在臭水沟那儿捡的。”
夏还椟顿感腹中翻涌，转头干呕了几下，回头却见夏无双眉眼弯弯。
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他不满地嘟哝道：“不想说就不说嘛，恶心人做什么。”
夏无双却收敛了笑意，真心实意地征求意见道：“你们说，若是拿这个去卖，会有人买吗？”
闻言，兄弟二人想都没想，异口同声道：“肯定会有！”
夏还椟期待搓手：“这么好吃的东西，五文钱一个都会有人买吧。
夏依首想得明显比他细致些：“若想做得长远，论斤来卖更为合适。”
他又讲了些卖东西的窍门，夏无双默默记下。
最终，一家人默契地敲定，明日去城门早集试一试。
因为第二天要去卖吃食，夏无双干脆让二人多抓几条鱼回来。
拿到鱼，她便利落地去皮剔刺，只留下完整的肉块，剁成碎末。
夏还椟好奇地看着她用力地捶打着鱼肉碎，想伸手碰碰，却被夏无双瞪了一眼，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姐，你又要这些鱼做什么，我们又吃不完。”
此时水也微微烧开了，夏无双将搅成浆糊的鱼肉放手中一挤，再用沾水的勺子眼疾手快地一挖。
一个丸子便出现了，丢入滚水中没一会儿就变得白生生。
夏无双放心下来，这才回答：“我做些丸子烫关东煮，明个儿和番薯一起卖。”
第二日天还没亮，夏无双便被夏大哥拍醒，匆匆拾掇好东西，三人便踏着露水，向城中赶去。
好在路途并不算遥远，约摸着走了半个时辰，夏无双便远远看见了高耸的城门。
边城看守森严，进城的人排成长龙，等待官兵一一记录姓名与货物。
他们身着轻铠，行事麻利，不一会儿，夏无双他们便被放入城中。
早集就在离城门不远的街上，两侧房屋尽是些店铺，卖什么的都有，正所谓“边城虽小，五脏俱全”。
有不少摊贩已经开始摊开毡布，摆些货物了。
见终于有的歇，夏还椟大喜过望，也不顾及冰凉的地面，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夏依首皱了皱眉，拎小鸡崽般将他提了起来。
“地上凉，再者说这是在食肆门前，我们卖吃食会搅了人家生计。”
一路走走看看，最终他们选好了摊位，紧挨着铁匠铺，垒起了炉灶。
夏无双支起大锅，开始炖煮准备好的料包。
为了防止用料别人偷学了去，她特意将汤料放到了纱布包里。
现在时候尚早，街上没几个客人，她便也不急着煮串串，反而四处张望起来。
周围卖蔬果的也只有些萝卜白菜，偶尔会有些自家挖来的野菜，想来大家捱了一整个冬天，都无甚新吃食，口淡得紧。
夏无双有了些信心，专心伺候起吃食来。
不多时，红薯便散发出甜香，街上的路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行人连带着身旁的摊贩一并投来好奇的目光。
夏依首笑呵呵地打着招呼，夏无双也不漏怯，眉眼弯弯地招徕着客人。
原主虽性格孤僻，样貌却讨喜得紧。明明身形清瘦，腮帮却缀着些婴儿肥，一笑便露出两个酒窝。
三人蹲在那里，养眼得很，却又温柔热情，旁人看了也心生暖意，
没一会儿，便有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俯下身来，问道。
“姑娘，甚么吃食这么香甜，怎么个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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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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