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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
有些被遗忘的喜欢,可以被封存很久很久,待到多年以后的某时某刻,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又突然间破土而出,甚至比封存之前还要更加繁茂。
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由红转绿,门被打开,男人依然安静地躺在床上,被医生护士们推了出来,送进了普通病房。
这是一起大型的交通事故,四人受伤,其中两人重伤,好在没有出人命,但重伤的两位虽然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但也算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因为天黑下雨,地面湿滑,导致一辆通往十字路口的电瓶车轮胎打滑,闯了红灯,一下子让三辆私家车撞在一起,电瓶车车主一下子被甩出五六米远,到现在都还在抢救,据说很有可能会下半身瘫痪。
其余两位车主只是受了点轻伤,经过消毒处理和包扎,已经回去了。
邢文昌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来,因为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让他双腿发麻,有些行动不便。努力让自己缓一缓,便快步走向男人所在的病房。
病房门口贴着男人的名字,还有简单的身份信息。那名字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也没有在别的地方看到过。就如同他经常翻开的那一页笔记,记着与科研毫无关系的整整一张纸,整整两面的名字:顾新南。
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至少邢文昌是这样想的。
他想起高一那年好像很流行给喜欢的人写情书,当时他们班级里就有很多人每天拿着五彩斑斓的纸张写来写去,再托人送到喜欢的人手里。他当时收到了很多,虽然最后无一例外都被一一退回,可他自己却不敢尝试写好情书送出去,因为怕最后会是和那些情书一样的结局。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写情书,可情书中再华丽的词藻也写不出他想写出的那个顾新南。
他很苦恼。
情书最终也没能被传递到顾新南的手中,因为邢文昌他不敢。最后随身带着的,之后被夹在笔记本里的,到现在已经被投入邮筒里的,还是那一封。青涩而稚嫩,纯情却又浓烈简单的爱意,于一封少年喜欢的金色信纸里,很久很久没有打开过,就这样放着,放着,放到不知多远的以后。
邢文昌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顾新南的名字,眼底略微透出心疼又有些欣喜。
他原本做好了一辈子都再见不到的准备,没想到最后还是见到了,大概是上帝跟他开了个玩笑,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那天让顾新南出了国,断了他的念想,却又在后来的今天再次相见,重燃他的希望。
他走进病房,终于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面孔,那样淡然,那样疏离,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有什么表情。
“他大概多久会醒?”
邢文昌问道,站在病床边的主治医生路淮正调试着手中的设备,听见他的话顿时一愣。
“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路淮有些被吓到,叉起腰不满地开口。
“他这个情况不好说,毕竟伤得挺严重的,如果运气好可能过几个礼拜或者几个月能醒,运气不好或许这辈子就这样了。”
“挺可怜的,好像这两天才刚回国,边上也没有人能照顾。”
医生说完,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工作,没注意到邢文昌目光中黯淡的神色。
“像这种情况,一般可以采用「造梦计划」这个项目来唤醒意识让他醒过来。”
邢文昌淡淡开口,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人儿,眉头微微蹙起。
路淮转过身,有些不解地开口。
“我说邢老师啊,你不会不知道「造梦计划」这个项目的使用是需要家属签字同意的吧?你作为创始人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造梦计划」这个项目虽然技术已经十分成熟,设施也齐全完备,但毕竟过于超前的思想还是会让一些保守的人觉得心里不安。让别人进入自己的梦里,就像是能看透自己心里所有的想法一样,觉得被扯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因此在「造梦计划」被大范围运用的同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对这一项目强烈抵制。
望着邢文昌紧蹙的眉头,路淮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他记得很早之前邢文昌说过自己曾经有一个很喜欢的男人,但是却因为种种关系让他们一直都无法正面相处,也无法让他表明心意。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学长?”
闻言,邢文昌抬了抬眼皮,望向路淮,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顾新南的家庭并不好,在他还没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跟着母亲来到新的城市。这次回来虽然不知是为了什么,但大抵也不会看见什么美好的回忆便是了。
他的父亲在离婚之后很快娶了新的妻子,也有了孩子,是个很可爱的小弟弟,叫顾易礼。顾易礼不同于父母一辈的暗涌,反倒是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很是喜欢。
而后来顾新南的母亲带着他去了国外,从此便也与父亲的新家庭断了联系。
顾新南在国内的家人只有父亲,这个算不上家的家人,或许也不会抽出空来见见他的儿子。唯一对顾新南有感情的,除了他的亲生母亲,或许也就只有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顾易礼了。
“他一定要醒过来,请务必救救他。”
顾易礼在家属栏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透过房门上的玻璃望向房间内病床上的男人,心中忽然翻涌出了许多情感。
从自己出生起,他就发现这个哥哥似乎并不太受父亲与母亲的待见。那时的他很小,也不明白很多事情,只是知道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哥哥,自己应该对他好,可父母却总是禁止他们有任何过多的来往。
而后来明白了,这不是一个家庭,这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情,哪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容易,便很少再在父母面前提起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很少再见面。
哥哥虽然嘴上总是说着再也不想看见自己之类的狠话,可每每到下一次的见面,却是又总能够看见眼底的欣喜。他知道,哥哥不讨厌自己。
梦境这种东西很难说清,毕竟就像是一个虚拟的世界,与现实无异,却又处处都散发着不一样的气息。
有的人昏迷意识不清醒,外人看得出来他在睡觉,在想些事情,但无论怎么想,昏迷的人在梦里总是会呈现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样。他们沉浸在梦里,混淆了现实与虚拟,活在了这个自己的梦境,以为自己还在现实,如果没有能够唤醒意识让梦里的人明白自己存在于梦里而非现实,才会有在现实中苏醒的可能。
「造梦计划」的启动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进入外部创造梦境,一种是进入患者的梦境。对于顾新南这种情况,邢文昌更加倾向于进入患者的梦境。
病房里很快推进来一张床,与顾新南的并在一起,青年偏过头柔柔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缓缓闭上眼睛。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了仪器的“嘀嘀”声,显得安静而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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