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 章
原本和乐一片的春日宴会此时也因为这个侍茶婢女而变得寂静无声。
那暖暖的带着花香的风吹过来,撩动着乐竹的脖颈,却好像是一把刀在比划着她的命门。
江合安用手指抵着太阳穴,平日里她就像被娇养在温室里里的花朵,无忧无虑只要在意自己是否美丽便可。
而此时此刻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有想看自己热闹的,也有想看这两个宫女热闹的。
江合安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在擂鼓砰砰跳,脑袋在一阵一阵发紧,这种感觉她并不喜欢。
她吩咐身边的大宫女:“红菱,去把那个叫楚蛮的带过来。”
楚蛮透过缝隙,远远地看见另一位穿着桃红色宫服的宫女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便从喂马的干草里摘了一枝捅进鼻子。
尖细的干草刺|激到鼻子,楚蛮狠狠打了两个喷嚏,眼中也涌出了泪水。
“楚蛮,合安公主召见你,快随我来吧。”
红菱走到马厩前,比起乐竹,她明显和蔼许多,才二十多岁年纪便有了一副老成的模样。
楚蛮吸了吸鼻子,诺诺答是,随后便跟在了红菱身后。
待到江合安面前,楚蛮跪在柔软的草坪上,向合安磕了两个头:“奴婢见过公主。”
江合安看着半趴在地上的楚蛮,她脸颊上的手印是如此刺眼。
眯了眯眼问道:“楚蛮,你与本宫复述一遍方才与乐竹交谈的场景?”
楚蛮正想答话,小腿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原来是跪在旁边的乐竹偷偷用手掐着她的肉,威胁自己说话注意。
借着这股疼,楚蛮又憋出一阵泪潮,道:“方才,方才奴婢正在清理马厩,乐竹姐姐过来问奴婢名字,奴婢便答了话。”
楚蛮低垂着头,回答得抽抽搭搭,口中虽然没有明白地说乐竹打人,身子却瑟瑟发抖犹如一只小鸡崽子,模样实在可怜得紧。
江合安也不是傻子,看着楚蛮的模样就知道她在害怕身为三等宫女的乐竹,不敢说实话。
“你脸上的伤是不是乐竹打的?”
听到这话,楚蛮浑身一抖,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瑟缩着点了点头。
楚蛮犹如一颗从寒冬走来的枯瘦小草,跪伏在她们这一群娇嫩绽放的百花丛中。
一双双眼睛像是绵针,像是尖刀带着嘲笑和蔑视刺在她的身上,楚蛮对此毫无感觉。
唯有唯有面前的江合安,眼神复杂,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褪去了先前的冷漠,换上了怜悯,而这怜悯才是正真刺痛了楚蛮。
江合安抿了抿唇,柔声问道:“乐竹她为什么打你?”
楚蛮垂着眸,将心中的恶心忍下,答道:“因为马厩中的马弄脏了乐竹姐姐的鞋,她要拿马出气,奴婢怕伤了那些好马便拦着,乐竹姐姐转头将气撒在了奴婢身上。”
听到了楚蛮回答,旁边的乐竹直接尖叫了起来:“不是的公主!我不是!我不是!”
乐竹发疯得毫无征兆,尖利的声音下了在场之人一大跳。
还是红菱最先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去给了她一巴掌,教她冷静下来。
乐竹捂着被打的脸,浑身像是没骨头似的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江合安看着痛哭的乐竹,又看了看委屈的楚蛮,正思考着怎么处理之时。
一阵浑厚却油腻的声音穿了过来,这声音像是被裹上了十斤猪膘一般,黏黏腻腻地将人糊了满头满脑。
“怎么回事?这大好春光是用来断案的吗?”
这令人感到不适的声音是从,一位身穿竹绿宽袍,头上着玉簪的男子口中传来的。
楚蛮偷偷抬起眼看了看,只觉得那一丛绿竹穿在他的身上真是犹如牛嚼牡丹一般,暴殄天物。
男子三步做两步地从高台后方走来,江合安看到他,立马使眼色让身边的小太监搬来软椅。
那位男子身材肥硕,走两步便气喘如牛,一屁|股坐在软椅上,恨不得将四条椅子腿都坐断。
楚蛮甚至觉得这木板搭就的拔步台都快塌了。
江合安给他端上了上好的银毛尖,微笑着说明了原委:“左右不过是两个宫女拌了嘴而已,何必劳动李公子。”
李公子?莫非面前这位肉厚汁肥的男子就是如今势如破竹的右相李家嫡长子李烽?
楚蛮又有些不敢相信地偷偷看了一眼那位。
似乎是看到了一座肉山中长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因为李睦的得势,现在就连李家的一条狗,姓江的都得捧着。
也怪不得心高气傲的江合安需要低声下气地与他解释。
李烽用手上的折扇挠了挠头,三角小眼转来转去,层层堆肉的脸上摆出一副十分不理解的神情:“这么点小事,斩了便是,合安何必将时光浪费在两个小婢女身上。”
江合安听到李烽的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嗫嚅着说:“这样不好吧?”
李烽看到江合安窘迫的表情,露出了戏弄小狗一般得逞的笑容,肥厚的嘴唇开合,露出他发黄的大板牙:“果然合安不仅人美,心还善,那你说如何处理她们两个?”
江合安的手不注意,被李烽一把握在肥腻的手里,想要抽,却抽不走。
“公主,奴婢方才想起一件事。”
楚蛮跪趴在地上,骨架消瘦,神色不清,话语之中充满了小心翼翼。
江合安转头看着她,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柔声道:“你说。”
楚蛮抬起头,一脸的鼻涕泪水:“奴婢记得将乐竹姐姐鞋弄脏的,是一匹叫秋水的汗血宝马,也不知是哪位贵人的,奴婢该死,没有保护好贵人的爱马。”
听到这话,李烽的肥猪手一顿,脸色顷刻就不好了。
而江合安趁这个机会,装作要把贴身帕子递给楚蛮擦脸的样子,把手抽了出来。
楚蛮接过帕子,低声谢恩,又跪了回去。
李烽怪笑一声,用折扇敲了敲楚蛮的脑袋:“你,很好,护住了本少爷的爱马。”
笑完,用折扇的扇骨一把抽在了乐竹的脖子上:“倒是你这个贱|人,若是伤了本少爷的秋水,你全家的狗命还不够赔的!”
那扇骨不知是用什么竹子做的,虽然削轻细却韧劲十足,抽得乐竹从胸腔里喊出一声短暂的尖叫,随后晕死过去。
江合安虽然不满乐竹动手打人,丢了自己的脸面,但毕竟也伺候过她一段时间,终归是有些感情在的。
李烽生性残暴,若是这样下去,乐竹估计会当场血溅四方。
她连忙使眼色让红菱把昏过去的乐竹拖走,却被李烽冷笑拦下。
“合安啊,你太过仁慈也不好,若是一直这样,如何当得好我们李家未来的主母?过于善良,就会变得妇人之人,本少爷今日就帮你上上一课。送书,把这个贱|人带下去,鞭笞八十!”
八十?这能将人打得骨肉分离吧?!
江合安想要阻止,却被李烽眼里的嗜血吓退。
这样一来,乐竹是死是活,江合安也有心无力,只能替她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后来的事楚蛮已经没有权利知道了,当注意力已经不在她的身上时,红菱已经将楚蛮赶出了那是非之地。
她低着头走在草地上,想想江合安也挺可怜的,如花似玉的一位,却因为父亲的无能而导致要委身与这样暴戾丑陋的李家公子。
虽然她十分讨厌江合安,但不得不承认,在江承的那些子女之中,江合安是唯一一位正视楚蛮的人。
所以在江合安被李烽占便宜时,她才会出口撒谎,却不曾那该死的李烽,是发疯的疯。
乐竹能有这样的结局属实是在楚蛮意料之外。
她原来只是想,就凭江合安培养了这么多年好善的口碑,是断然不会让一个侍茶宫女毁了,所以楚蛮才敢笃定,江合安在看到乐竹打人时,绝对会出手。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李烽……直接要了乐竹的命。
“你在哭吗?”
楚蛮正埋头走路,失神之际,却差一点撞入了一个人的怀抱。
那是一位身穿银色长袍的少年,模样十六七岁,身后牵着一匹毛色枣红的高马。
楚蛮抬头,入眼的是那位少年琼林玉树的身段,他骨若刀削剑刻般精致,眉目俊朗如画隽秀。
风吹过天上漂浮的云层,洒向人间的光变得忽明忽暗,只有面前之人银衣银线,胸口绣着的山水暗纹流光四彩。
楚蛮一瞬间愣神,下意识地扯起标准的陪笑:“没有呢,公子。”
那位少年看了看楚蛮红肿的侧脸,皱了皱眉:“你的脸怎么了?”
“回公子话,是奴婢不小心碰到了。”
在上一世,楚蛮至死也没有出过盥洗的屋子,而这一世她因好友芝芝生病,自己代替她来这宴会看马。
本只想偷得春光几缕入梦甜,却不曾想也发生了上辈子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遇到了从未遇到过的人。
楚蛮此时还不知道面前的人会给自己带来的是福还是祸。
所以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算随意敷衍他几句,尽早把他打发走。
楚蛮看到了他身后的高马,问道:“公子需要奴婢来牵马吗?”
少年摇摇头,唤了一声在旁边候着的小厮:“田承,你去帐篷里拿两盒消肿化瘀的药膏来。”
指派完了小厮,少年又回过身来楚蛮道:“我的帐篷驻扎得不远,你等一等,我们家的伤药很好用的。”
那双睫毛浓密,形状流畅,瞳孔漆黑如墨的双眼中,能如此清楚映照出楚蛮的脸。
而此时的楚蛮看着那双赤诚的眼,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她已经习惯了每日假笑着面对那些践踏自己的人,而如今在面对这纯净的善意时,楚蛮却反常地感觉有些束手束脚。
她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不…不用劳烦公子了。”
少年微微一笑,纯净的眼眸弯起了月牙:“举手之劳而已,你看,田承来了。”
名为田承的清秀小厮跑得气喘吁吁,果然手上拿了两盒胭脂扣一样的伤药。
田承气还没喘匀气,便把两盒伤药往楚蛮的怀中一塞,咧着嘴十分得意地说:“这可是我们将军府独家秘制,药效很好的,你涂在脸上,明天睡醒肯定一个手掌印都没了。”
楚蛮有些窘迫,原来脸上的伤这么明显能看出来是被人打的吗?早知道自己刚刚就不撒谎了。
因她失神,导致一盒伤药没拿稳,从怀中往草地上掉,楚蛮已经准备蹲下身子去捡。
那位少年却眼疾手快,一招苍松迎客便将那下落的伤药半路拦截。
少年将小小的胭脂扣放在楚蛮的手掌心里,轻轻地叮嘱道:“拿着吧。”
他的声音很动听,总是轻轻柔柔的,像是充满了阳光的风拂过心头,而他的手掌凉凉的,带着一层薄茧,应该是常年练武所致。
楚蛮还没来得及说些道谢的话,就被一声问好打断。
来人正是安霁二公主江琴心身边的大宫女,素曲。
素曲见到少年,福身问好:“见过小将军。”
少年明显熟悉她,点点头说道:“替我向二公主问好。”
温柔阳光的模样让素曲红了脸颊:“我们公主就在前面,要不您到那边坐坐?”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