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摘下眼镜

　　在2019年金融科技学术讲座上，人头攒动。主讲人是声名赫赫的江琰教授，他在众多金融领域的学术协会担任理事，也是国内外几所知名高研院所的访问教授。虽然他出的专业课教材并不多，但对于想研究金融方向最前沿领域的学者来说，江教授在公众号里发过的每篇文章都是要仔细研读的。讲座不同于学术会议，是个开放的场合，有些人只是奔着名头来的，不是根据话题和兴趣来的，这就注定这个场合有些鱼龙混杂。
　　叶揆是兆辉研究所的初级研究员，刚来所里不到一年的她经常被派往各地听讲座、参加会议来增加学术素养。这回的讲座地点从她单位坐地铁要2个小时，她提前半个小时出门，结果发现会场的前半部分已经坐满了人。她觉得自己可能很容易去厕所，就选择了中排最靠边的位置。不到15分钟，会场的座位就坐满了人，再后来的人没有座位，只能站在走道或者会场大门听了。她知道自己也出不去了，估算下一个人的讲座顶多2个小时，做些笔记回去汇报就完事了。这时候，她突然收到所里副研究员廖庆芝的：“小葵，领导让你会上提一下咱们上周末开会时的话题，要将教授的意见。”她眼神空洞的回复了一个“好的，收到”，顿时感觉自己好像失了魂，毫无感情的抬起头，等待提问时间。经过上次的事，她对于把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重，是相当抵触的。她害怕，再被别人注意到。
　　当年，她在试用期被离职，虽然时间点当不当正不正，但还是有不错的单位在招聘。而且好在她那时还在留学生回国的两年内，在很多事业单位的政策里，还是可以给户口的。兆辉研究所在当时正好专门招收应届留学生，叶揆这种情况也算是应届。给户口，有宿舍，达到一定条件还分房……身边人都觉得这待遇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劝她谨慎。那时她颗粒无收，觉得多投一份多个机会，如果对方有问题，笔试面试的时候定会漏洞百出。简历投递要求里还附有几种学历证明的清单，甚至进出关的记录以及其他的一些证明。如果当时才准备这些文件，可能就赶不上这个机会了。但这些叶揆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办好其中大部分的文件，就差本地人才中心的档案证明，还好时间上允许办。于是她就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耐心地把所需文件一项项整理好发过去。本来她都快被家里人彻底洗脑，认为自己不该再痴心妄想了，这时对方HR开始跟她联络，交待考试的流程和进度，她才开始将信将疑的看些研究所发的文章来准备考试。
　　考试那天，到场的只有不到40个人。打扫卫生的大姐说，前些日子有一场，比这回的人多多了！叶揆猜可能是针对国内应届生的选拔吧。最后 ，笔试只有12个人通过，之后只留两个人。叶揆凭借之前在管理咨询公司的跨行业研究经历脱颖而出。奇怪的是，另外一个人却在通过后突然各种推脱，中途来过一次说和同学说好了出去玩，给每个人都送了点小礼物走了，最后也没有来。其他研究员猜她可能更想去能“赚大钱”的企业。
　　但是来了之后，叶揆就发现自己好像出不去了：她缺乏背景和竞争力，本科双非，研究生院校虽然有名次但不算“名校”，也没有任何科研成果，就只能规规矩矩按年头熬职称了。虽然上下班时间固定，但是剩余的时间依旧用来学习，没有时间进行其他娱乐活动。所以，她现在的目标暂定为两年内在市内买房——当然，这有些痴人说梦。研究所的福利更多是出自把人拴在单位的目的，虽然对员工的专业水平的提升有一定的要求，但对员工个人发展的考虑还有局限性。离开了学校，没有了寒暑假，但还好，加班这个名词终于出现了，它不是道德赋予的义务，一切都有严格、完善的规章制度。
　　尽管现在这份工作似乎一眼望得到头，从一开始就朴实无华很枯燥，她已经很感恩自己能有这么好的安排了。这份只看成果的工作，所有人每天都埋头苦干，没有人抬头去注意与工作无关的事物——那些也不是他们生活篇章的中心和重点。
　　“耽误了这么久，还是要从头再来啊！”她在内心时常唏嘘着自己的遭遇。选错头一份工作，艰难的战役就开始了。现在该如何过好每一天？未来的路也要开始铺好了。当时她没有想好，才导致被动局面的出现。“当时我还和为了羡慕我当高校教师而辞职考研的阿珍说，稳定都是相对的这种话，没想到这么快就应到我自己身上了。”她不觉低头苦笑。然而这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她从神游的小世界拉了回来——王琨竟然也来了！
　　这时已经到了提问环节，王琨正在提问。于是叶揆打开电脑上的音频处理软件进行录音，同时把王琨的发言转换成文字，再进行适当修改后存到笔记里。之后她举手接过服务人员的话筒，若无其事的将几个问题全部问完。但是她还是感受得到王琨的目光冷冷地打在她的后背上。任务圆满完成后，叶揆赶紧把文稿传回工作群，并@了廖庆芝。接下来的时间就属于她自己了。这时，提问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服务人员在大家的手臂之中应接不暇，叶揆便趁乱逃跑了。她踏上地铁，如释重负。这才打开手机看廖的回复：“辛苦你了小叶，今天是周五，一会儿也没什么事，早点回家吧。”她连忙回复：“好的，如果还有什么要写的直接发我就可以了。”其实她最琢磨不透这样的话，而她之前的实习、在学校的工作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这时该不该回去呢？用人单位让你早点回家，会是好事吗？你这时主动回去显得多余，不回去又好像心里多渴望逃班似的。她想象了几种可能，觉得自己回去也不能改变什么，最终决定回家了。
　　她回想自己这回可勤勉多了，除了平时安排下来的任务，如果自己闲着了，还主动找廖庆芝帮忙，总之工作时间不敢有丝毫怠慢。功劳上，也从来不主动去争什么。对待廖庆芝的态度，也极为谨慎，俩人虽不热络，也没起过冲突。据她的经验，往往是负责她的主管或者其他什么人，找了她的领导，说了她什么不好的。可是她得罪过谁呢？
　　她闷闷不乐的回了家。一看时间表，竟然还有白梨社的排练！她刚刚争取到扮演陈妙常的机会，这回肯定是要去的。于是她丢掉心里的猜疑，收拾好一身行头，飞速赶到剧院排练了。
　　“叶老师来啦！”团务飞絮热情的欢迎，“快，这位就是咱们的陈妙常——叶老师！”
　　这时大家都围上来。叶揆低下头：“现在已经不是老师啦。”
　　“但你在我们这里，永远都是老师！”白梨社的负责人钟教授说道。
　　众人一看钟教授来了，纷纷让道。
　　这时钟教授走上前来，对叶揆说道：“叶老师啊，最近我们可能又要加个新社员。他是我朋友的孩子，从小到大一直接受西方文化，学习一直都挺好的，应该是去的藤校，具体我也不太了解哈。别看他没在国内读过书，他心里可一直都没断了咱们传统文化的根！他如果来了，我把他就交给叶老师带如何？”
　　叶揆说：“我不知道他基础如何，但如果找我学唱就找错了人。唔，如果是他这种情况，找我学昆笛似乎更容易些。不过目前我还要负责扮演妙常，恐怕没太多时间……”
　　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从众人身后走来，看到叶揆，友善的挥了挥手。
　　叶揆心头一颤，但是计上心来：“你好，你就是钟老师刚刚介绍的新人吧？欢迎欢迎！”这时的她和刚回国时不同，已不再和任何人主动握手了。
　　那人看到她缩手缩脚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笑：“叶老师，你不记得我啦？”
　　叶揆内心OS：“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你没忘了我姓什么啊……”
　　那人无奈地笑道：“那容我重新介绍。小生潘必正，请仙姑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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