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杂记

　　白杨的公寓在城市附属的小镇。因为下了冻雨，司机开的很慢。出租车后座放着半个剖开的菠萝，汽车里全是酸甜的菠萝气味。天色愈暗白杨的精神就愈不济。青芜只好一会一推他。
　　六年之前，白杨在距离滨城二十公里的长兴寨子买了一块地。那里属于农村的地界。借着当地的政策，他建了一家蛋禽饲养场。然后就开始他轰轰烈烈的实干创业之路。三年前，滨城的各大超市已经都摆上印着【白凤家】的瓷壳鸡蛋。白老板养鸡比一般人容易很多，简直就是坐在家里数钱玩。所以长兴寨子虽然是个富裕的镇子，还是一进到宅区就看到白杨那幢暴发户式的三层别墅。
　　到了地方，回了本宅，太阳一样的顶灯一打开，白杨精神了。
　　“说说吧，青芜。你在哪里找到我的蕙叶蓇蓉？”
　　“你确定你丢失的是蕙叶蓇蓉？”青芜在大沙发上盘腿坐着，喝了一口矿泉水，“第一，蓇蓉是绝迹的植物，第二，若是真的误食蓇蓉，那女人怎么会怀孕呢。我没记错的话，吃了这个是没法生孩子的。”
　　“原来我也这么想，可事实上……你和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白杨带着青芜走到后院的温室。一打开灯，青芜惊呆了。桃枝竹和鉤端竹密密匝匝的长在温室里，竹子的间隙，有一棵草，橘子杆儿一样的根茎，蕙草一样的叶子，层层叠叠的包着枝条生长。心柱开出层层堆堆的黑色小花，整棵草似蕙如兰，不必走近就可闻到馥郁的兰麝气。
　　“没错，确实是这个味道。丁雪身上就有，比这个淡。”
　　青芜触碰蕙叶蓇蓉的叶子，叶根露珠一样的汁儿粘在手上，芳香不去。
　　“你怎么把它种在这里。已经绝迹了吗？”
　　“这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
　　温室里摆着翠竹制作的桌椅茶盘。热水是现成的。两人就着热茶，在这里聊起来。
　　“现在的日子，比之前在荒天野地里的过活，自然是方便舒服得多。可是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也就没什么趣味了。山海已经迁移，除了汉水还在，我简直找不到故乡。”
　　白杨扶着满室葱翠感慨良多，妖的生命在人间有时会觉得太长。对他这样喜欢安定的种类，更是有诸多麻烦。就像白杨记得他才看到为嬴氏修造陵墓的匠人给土坯的人像描眉披彩，转眼间那些陶人都华彩尽失的站在大坑里，仿佛在讥笑妖怪无聊的生命。
　　“活的长了，自然就要有个目标挂在前面。我就给自己培养了一个爱好。玩花鸟。故土风貌桃枝竹和鉤端竹现在都能找得到。我建这个小园子，无非是个寄托，就到处去找和蓇蓉草相似的兰蕙回来栽种。
　　来滨城之前，正赶上广州召开的兰蕙花展。这个热闹我不能不凑，就在那里面见到了这一株。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摊主并没意识到这是一颗稀罕物。当时别说开花，就连花柱都没与长出来。我想着这东西要是留在人世，保不齐还会闯一些祸。就买下来，又到那位老板的园子去看了看，确实是当世唯一。不过，他不知道。”对于这个小便宜，白杨显然占的十分开心。但是他只是笑了那么一小下就又显出一副愁眉苦脸：“谁想到三年前有人动过我的草。”
　　“等等。”青芜打断他的话，“你这里够私人空间了，怎么会有人来。”
　　“就是三年前扩展生意的时候嘛。”白杨对自己在人间的成绩还是很骄傲的，“家里来往的朋友多了，我也带他们来看看我的温室。”
　　“你既然知道蓇蓉有毒，怎么还让人……？”
　　“就是啊，我是给它施了藏形咒的。谁知道。一次我请一群人喝酒，不知道怎么的吃醉了。等醒过来来看，蓇蓉的大叶子就少了三片。我简直是心急如焚啊，心急如焚。”
　　“既然是三年前丢失的，你怎么不早点找我？”青芜站起来，研究温室的墙壁。“虽然那时候我们不认识，但是我还是很有名的吧。现在找，你不觉得有点太迟了。”
　　“青芜，这不是找到了吗。虽然我老家的山头早就找不到了，但是华山的宗主山神还是管着我的。要是他老人家一不小心给我判一个作祟人间，那我可……嘿嘿。”看着青芜笑眯眯的眼睛，白杨嘿然。
　　“白杨，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的佣金，要加。”
　　“为什么？已经够我的母鸡忙活一年了的。不低了。”
　　“因为你提的太晚，受害人丁雪已经莫名流产两次了，这次的情况也不好。事情很麻烦呢。”青芜拈着两个指头，一副为难的样子。“接下来打入内部，花销也很大啊。哎呀，得不偿失啊，还要不要继续呢？定金干到现在倒是还不赔不赚。我师父的茶馆似乎已经开到华山了，据说山神经常去……”
　　“别说了，你开价吧，计划外的开销，只要有□□，全报销。”白杨早就从椅子上滑下来，一手捂着头一手发誓一般的举起来如上说道。
　　“这样，你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养鸡场的小老板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的说。
　　“那，以后每年给两千个鸡蛋吧。”
　　“你吃的了吗？”
　　“我是为了防止有人用鸡蛋炒我。”
　　……
　　“那个你没有异议的话，我就要去丁雪家调查咯。其实我有一种丸药，可以治疗夜盲……”
　　“不要，全都不要！”白杨逃也似的跑回卧室。一夜无话。
　　青芜昨天已经和医院请好了假，于是就在白杨别墅的豪华客房里一觉睡到自然醒。
　　白杨虽然对敛财有一种不属于仙鸟白鹇这个品种的特殊执念，不能否认的是他还是很会享受的。想想自己那不到二十个平米的小出租屋，青芜脸上又挂上许多哀怨，对于这种财大气粗的，既要下手狠，又要下手稳，最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生生不息，年年分红。当然这个度也要掌握好，万一惹的人不是肉痛是蚀骨了，就断了以后的财路，那可就得不偿失。
　　话说青芜有如此清晰的抢钱方针，为什么还过着这样远离富裕的日子呢？这就不得不提一个与青芜的赚钱大计休戚相关的关键人物：华山青水的东面，肇山仙人柏子高。那是个看上去仙风道骨，潇洒倜傥的男仙。
　　大多数人还相信神仙妖鬼的时候，天地的距离一点都不远。柏子高天天一有空就天上天下的来回出溜，天上地下各方面的关系都很熟。柏子高是青芜的师父。柏子高最爱茶，不是特别喜欢喝，却喜欢看别人喝，于是这种被现代人认为蕴含了古典高雅的文化的行为，在成本和收入还不能平衡的时候，柏子高就已经开了很多家不挣钱的茶馆了。赤字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只要青芜的存款突然激增到一定的数目，就会接到柏子高的长途连环电话，内容不外以下几种：
　　[徒弟，这个月我们的财务又亏了。]
　　[你放心，我算的准，很快就会翻本儿的。]
　　[青芜，你师父我手头有点紧了。]
　　所以突然属于过青芜的大额存款，一般不会在青芜的账户里呆上超过一星期。
　　可是青芜也不得不承认，因为有这个天上地下无所不通的大神仙师父，才有了她今天冒险，刺激，平安，幸福的和谐生活。所以青芜哀怨归哀怨，对师父还是很孝顺，给钱的时候还是比较痛快的。这回的每年两千个鸡蛋一来也是给师父做茶叶蛋用的；二来嘛，对于分明就没有经营头脑的柏子高屡败屡战的彪悍作风，青芜难免会唠叨几句：术业有专攻是十分重要的。她十分迫切的希望拿每年两千个鸡蛋这只无本儿小饵儿给师父钓上，不，是配上名副其实的空降部队。让小青芜看着外来横财的时候，多多的美几天。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