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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人生死
“这是你们的小师妹。”番玥领着寒棠在众多女僧前。
“我是竹禾,是最大的师姐,今年十七岁,你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知道了吗?”
寒棠上下看了她一眼,眉显柔和,面相属慈,该是个好人。
寒棠笑道:“我叫寒棠,取自今年冬末春初新开的九色花朵之名。”
竹禾想了想,今年确实新开了一种九色花朵,便道:“师妹与此花该是有缘。”
番玥道:“寒棠是君子鹤从南方寻来的星宿转世,你们好生待她,今日就自己先回去休息法术,明白吗?”
众人皆应道:“是。”
“师姐,你花神庙多久了?”
“我啊,从很小就在这儿了,师傅就像是我们的娘亲一样照顾我们呢?”
“你的爹娘呢?”
“听师傅说是死于战乱了,我本姓秦,娘亲死之后才在师傅的帮助产下我的,该是我福大命大吧。”
“死子?”
竹禾很惊讶,问道:“你这么小就知道死子了啊?”
所谓死子,指的就是母亲死亡后腹中胎儿尚能存活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在地狱中被认为是已经死去了的,所以这样的人往往寿命极长。
寒棠点点头,道:“师姐不要小瞧我,我能看人寿数,师姐寿数极长。”
“真的吗?你不是在唬人吧?”
“青山寺的从须子,还有半个月的寿数,你且看我说的准不准。”
青山寺。
“师傅叫我半夜而来,是有何事?”
“子鹤,为师有一样东西要留给你,呐。”
从须子从屋里拿出一柄宝剑,上头雕刻着炫丽的花纹,像极了一件艺术品,可远观,却不可亵渎。
“此剑乃是盘古的肋骨所化而成,名曰:枯血灵,你执此剑,可诛妖邪。”说罢便用此剑划破了君子鹤的血,那血像有了生命一般,一直游走在剑锋,直至消失。
“它饮了你的血,便是接受了你,从此你便是它的主人了。”
“师傅,你为何要把它给我?”
“师傅活不过半个月的。”
“那只是寒棠的一面之词,无凭无据的,师傅不必放在心上的。”
“子鹤,为师知道的事情,远比你知道的多得多,你只管记住为师的话,若要成佛,你便是要在人间禁受灾劫的,为师甚至知道你要受些什么,但是为师看破,却不能说破,只能靠你自己,明白吗?”
“师傅有何难言之隐,说出来便好,为何不说破?”
从须子笑着拍了拍君子鹤的手,道:“泄露天机,要遭受千百倍的报应的。”
果真半个月,不多一天,不少一天,不多一时,不差一时,从须子寿终正寝了。
夜晚寂静,青山寺大殿内,众僧正为圆寂的从须子念诵往生经,空旷的寺外,一片安宁。
“来人啊,走水了!快来人啊!”声音不知从何起,一下子警醒了正在念诵佛经的众人,一下子慌了手脚的大有人在,不到片刻的功夫,大殿留下的人就剩了不到一半的人。
其中,新方丈从涯子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嘴里不知道在支支吾吾说些什么,听不清的,以为在念经;听得清的,一直听到的都是细细碎碎的念叨声。
倒是子鹤,处变不惊,一直端坐在大殿中,不紧不慢的念诵着经文,似乎这世间外的事情和他并无关联。
寒棠凑近,轻声道:“师傅,起火了。”
君子鹤并未停下,耳朵却牵动的抖了一下,似乎被寒棠干扰到了,但是君子鹤有着十几年的修行,这点动静不足以让他停止念诵往生经,且这往生经若是断了,从须子便无法安然转世。
时间过去很久,一直到外面救火的僧人回来,子鹤才念诵完整本的往生经,仪仗大致便是结束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从涯子眼里无不透露出焦虑,慌忙问道。
“回方丈的话,是今日的功德箱先起火的,漂浮的火絮飞到南面的经文阁……总之经文阁烧去了一半了……”一个小和尚回道。
“荒唐,今日是我青山寺祭拜大典的日子,怎的出现这种差错,还有,那功德箱怎么能起火?”
小和尚道:“今日青山寺谢绝香客,本引得远道而来的香客诸多不满,但大都因为是方丈仙逝而理解,但是坏就坏在这功德箱了,平日里,香客无论多少香钱,都是自愿的,今日不让进寺不说,还在上山的地方设置了功德箱,香客必须投注香钱才能上山,可上了山才得知不让进寺门的消息,所以……”
从涯子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回答,道:“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为何起火?”
小和尚道:“后来我们收拾功德箱的时候发现,很多香客把香捏成香饼,装成铜钱放进去,香易燃,一旦有火星碰触,势必起火……先是纸钱,再是功德箱,后是飘摇的星火顺着风吹向了经文阁……”
半晌后,子鹤才开口问道:“是方丈师叔的意思,设置功德箱吗?”
从涯子道:“师兄逝去,花销极大,可我这青山寺并不能承担此开支,便出此下策,难不成师侄有更好的方式解决经费的问题吗?”
子鹤目光如炬,道:“方丈师叔如此做,实在荒唐至极!”说罢便甩袖离去,头也不回。
寒棠随着番玥一众女僧跪守在内阁,听见声响,寒棠便起身,随子鹤出行,道:“师傅莫要意气用事,经文阁烧毁一半,经文缺失严重,弟子请命,在经文阁修理经书,可好?”
子鹤点点头。
寒棠每日寅时起身,花上两三个时辰去往青山寺——抄录经书,每写一个时辰便休息一会,去佛堂听君子鹤念诵佛经,约半个时辰,申时归,戌时至花神庙。如此反复了整个春。
君子鹤时常在闲暇时去看寒棠,不过都是在门外而不能入内,佛门皆为和尚,若是女子独自在经文阁中,别的僧人便不可入内,所以君子鹤常常只能看着这个年幼的女子趴在伏案上,却工工整整写录着伏在的经文。
寒棠便把它当成笑话讲给君子鹤听:“树上的鸟儿知道要早起才有虫儿吃,这是教导世人要勤奋学习;可是树上虫儿不能早起,早起便更有可能被食呢;寺庙的和尚尼姑知道要学习法术,要修炼成佛,便要念诵佛经,可抄录佛经的尼姑却要避讳着念诵佛经的和尚,皆是悖论不是吗?”
君子鹤愣了一会儿,笑道:“可男女有别终究是……”
“佛分男女?”
君子鹤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寒棠她说的都是有道理的。
君子鹤跟方丈从涯子提出来的时候,得到了准许,废除了这一条例。
寒棠把缺失的经文全都抄录好后又将其余的经文抄录了一遍,可以说整个经文阁的经文都是出自寒棠之手了。
子鹤得空问过她,为何如此,寒棠道:“让你每次读经文都是徒弟我写的。”
子鹤笑笑,没说话。
寒棠出生已有半年却已长成人间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这样的女子,在寻常人家,早已可以许配人家了,但实际上,寒棠才五六个月大而已。
“你经文都已抄录好,怎么还每日赶着时辰来?”子鹤看似无疑问着,其实子鹤心里明白,自己是舍不得寒棠离开的。
“师傅……我要还俗。”寒棠的话依旧简短而清晰。
子鹤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为何?”
寒棠道:“世人皆说我与佛有缘,却不说我哪里与佛有缘,我因世人眼光而入佛门,因以己见而出佛门。”
子鹤道:“你是星宿转世,逃脱不了的……”
未说完,寒棠便问道:“师傅,星宿为何转世?”
“这个……为师也不知。”
“弟子猜想,定是那星宿变了,如果星宿从一而终,无所变化,那她将永生永世为星宿,可是星宿跌落,朱雀七星只剩六星,师傅不奇怪吗?”
子鹤沉默,她说的对,她说的都对,所以,无言以对。
“师傅,你今年年岁几何?”
“二十有二,为何问这?”
“师傅难道从来不好奇山下寻常人家的日子吗,男子挣钱养家,女子相夫教子,这样的日子,师傅不曾憧憬过吗?”说话间,寒棠向着子鹤走进了一些,面面相觑,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这……”子鹤无言。
“师傅,你真的想要成佛吗,成佛只能是你唯一的选择吗,难道你没有想过,当你老的走不动路的时候,子孙承欢膝下的样子吗?”
子鹤顺着寒棠的思路想着,也许自己寻了寻常人家的女子做了妻子,后来会有女儿儿子,再后来会有孙子孙女,好像真的很幸福的样子……
“还俗吧,师傅,我不想还俗以后,孤单在人间徘徊……你陪我,好吗?”寒棠踮起脚尖,搂住子鹤的脖颈,就在子鹤的耳边,轻轻的呼吸着。
子鹤承认,有那么一刻,真的很想跟着寒棠走,因为她说的对,说的真的很对。
子鹤轻轻推开寒棠,抿了抿嘴唇,道:“寒棠,入家出家都是缘分,你若坚定还俗,旁人不能说什么,可是为师身上,有师祖的寄托……而且为师希望可以完成这份寄托……参悟成佛。”
寒棠轻轻收回了手,转身淡然道:“我早料到你不会走的,所以我亲手抄录的那些佛经,你后来每每念诵之时,就不会想起我吗?”
子鹤恍然大悟,道:“原来……”
寒棠头也没回,一直走到大门口,转身回头道:“我若嫁做他人妇,你可会念我,想我?”
子鹤意识道寒棠所说的,在将来某一天是会成真的,自己真的是迷恋上这个女子吗,不可,千万不可,子鹤用匕首在左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以后一定要潜心修佛,否则便要割破手臂来惊醒自己!
寒棠走了。
第二日子鹤夜观星象,发现朱雀七星中星宿的位置竟然隐隐发光,子鹤大为不解,之前分明有跌落之象,也确实消失了五六个月之久,怎的现在又隐隐发光,如果星宿一直在原位,那一直被称为星宿转世的寒棠又是何人,为何五六个月时光便能长成十五六岁的模样,又为何能看人生死?寒棠一走,为何这星宿紧接着又出现,这其中究竟是何原因。
子鹤决定下山,去寻找寒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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