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规则

　　安明洛血淋淋的双手扶上肖夺的肩膀……
　　肖夺瞳孔微颤，想要伸手接住安明洛，哪想到攻之首领的攻击瞬发而至，安明洛的脑袋就这样滚落在了肖夺脚边。

　　“不要！”
　　汗水湿透衣背，肖夺猛地起身，才恍然刚刚不过是一场梦。

　　肖夺最近没怎么值夜，也很少做梦，更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他隐约觉得晚上那场紧急会议会出现很多意外。

　　敲门声起。
　　肖夺的亲卫云武朗声道：“肖队长，各个小队都安排好了，门口那些民众还得您亲自带队才行。”
　　“知道了，我马上来。”
　　肖夺简单洗漱，穿上了执法官的制服，别上了专属的身份徽章。

　　在黑水域，制服就代表了权力，身份徽章更是八大城里十分有名望的大人物才能有的。
　　只有这样的肖夺，才可以做到一呼百应。
　　这是他拼命执行危险任务赢得徽章的根本原因。
　　毕竟，崇尚黎明前的学者，和崇尚某些有名望的大人物从本质上是一致的，人心所向，便是权力所指。

　　云武所说的‘门口的民众’，实际上是每日清晨自发在东都学府门前集结跪拜东都城的民众，也有一些从其他七城远道而来朝圣的民众。

　　对于黑水域的民众来说，黎明前是他们末日里唯一的希望。
　　他们自觉受到了黎明前的庇护，便来请愿还愿，但学府门前是三大首领每日早巡必经之路，必须在三大首领早巡之前完成清场。

　　只是民众太多，普通的执法队员根本制止不了，只有当值的执法官说的话他们才听。
　　低声吟诵的声音越来越大，肖夺带着执法队的人来到了人满为患的东都广场。

　　“各位，我是执法官肖夺。”
　　肖夺说着，把胸口的徽章稍作调整，日光照到金属徽章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来。

　　“是肖执法官！破了建城连环杀人案的那个！”
　　“还捣毁了我们且肃城最大的偷窃团伙的老巢。”
　　“来来来，闺女，朝着肖执法官磕头，就是他来咱们流荧城救了一大群被拐卖的孩子，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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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还算平静的广场，突然间人声鼎沸，磕头的人反而更多了。
　　云武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眼里却带了些许羡慕，轻声道：“咱们执法官大人魅力不减，升官都两年了，您在一线的事迹还在流传呢。”

　　“血没有白流的。”肖夺睨了云武一眼，“既然羡慕，那我调你去联合执法队执行跨城任务你怎么推三阻四的？”
　　“羡慕归羡慕，小命更重要。”
　　云武垂下眼，等着肖夺的数落。

　　哪知道今天的肖夺一反常态，就这样看着云武，没有奚落，而是问他：“对你来说有比命更重要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对于云武这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来说太复杂了，他想了很久，有些不确定地说：“大概是有吧。”
　　“也许没有才会更幸福。”

　　说完，肖夺来到众人前，高声道：“感谢大家的厚爱，我们执法队只是在黎明前学者们的领导下完成了自己本该完成的使命，大家不必如此，快些散了，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民众们依依不舍，但执法官命令如山，大家不敢违抗，只得三步两回头地散去。
　　这一幕每天都会在东都广场上演，只是主角有可能是其他的执法官。

　　人群散去，肖夺刚要带队去早饭，然后开始巡逻的工作，结果迎面撞见了梦里梦见的攻之首领。
　　黎明前学者组织三大首领之一，黑水域权力金字塔的塔尖。

　　“等等。”
　　攻之首领身着白袍，巨大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脸，阳光下隐约能看见他的嘴唇翕动，“肖夺，跟我来。”

　　攻之首领带着肖夺来了后花园。
　　在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和另一个身影耳鬓厮磨，缠绵不休。
　　而那个人，昨日还在肖夺的怀里轻笑求饶。

　　“你是执法队的高层，安明洛是黎明前的核心学者之一，你们最有可能成为我们东都学府第一对合法爱人，民之首领甚至为你们草拟了学者与执法队员联姻的守则，可现在……”
　　攻之首领的言语虽然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他没有说下去，算得上一种仁慈。

　　肖夺没有说话，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攻之首领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按照《首领与执法官交往条例》他本不该继续陪在这里，但肖夺算是他非常欣赏的执法官，他愿意为肖夺破例一次。

　　肖夺泪眼模糊地看向安明洛。
　　安明洛面色潮红，嘴角依旧噙着一丝笑意，他也看向了肖夺，只是一瞬，便又别过脸去。
　　“你比肖夺可有趣多了，我最讨厌无趣的东西，和无趣的人。”

　　“够了。”攻之首领打断了两人的缠绵，“安明洛给我去禁闭室反省半天，等民之首领去找你谈话。”
　　被打扰了兴致的安明洛恹恹地疾步离开，却在和肖夺擦肩而过时被反握住手腕。

　　安明洛如惊弓之鸟：“肖夺，放开我！”
　　肖夺红着眼眶，吼道：“安明洛，你为什么要这样。”
　　“时间到了，腻了。”安明洛使劲挣开了肖夺的手，“本就是无聊打趣谈个恋爱，瞧你一脸认真的样子，还哭上了。别哭了，难看死了。”
　　“安明洛……”

　　“肖夺，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不要死缠烂打吗？”安明洛语气也缓和下来，“咱们也算和平分手了，以后我们都要好好地，我走了。”
　　安明洛分手分得利落，独留肖夺一人在原地痛哭。

　　攻之首领喊来了云武，“今日放你队长半天假，你带人当值，晚上记得带队长来会场维持秩序。”
　　云武看着还在无声哭泣的肖夺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领了命令退了下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

　　肖夺和安明洛这对模范情侣分手的消息也随着他们的离去在整个东都学府传开了。
　　大家都在心疼肖夺，觉得他是为了自己错付的真心哭。
　　只有肖夺知道，他是在为爱人即将到来的牺牲时刻而哭泣。

　　“时间到了……”
　　“别哭了，难看死了……”
　　“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我们都要好好地……”
　　“我走了。”

　　刚刚肖夺看着安明洛那张依旧张扬俊美的脸庞，不敢想象他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样子，光是想想，他的心就揪心得疼。

　　安明洛这样好的人，本该有个好结局的。
　　可他们，有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晃眼，就到了宵禁时分。
　　宵禁的奏鸣曲还在响着，东都学府所有成员都往会议大厅走去，肖夺自然也不例外。

　　他神色憔悴地走着，云武紧紧跟在身后，一贯话痨的他今天除了发号施令外一句话都没说。
　　云武神情紧绷，周遭看向肖夺的所有眼神都被他瞪了回去。

　　待到众人都落座，执法队的队员都各司其职地守着每个入口和廊道，三大首领也走上了主席台，云武才凑到了肖夺身边。

　　“队长，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想反问你。”云武悄声道，“对你来说有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有。”
　　肖夺毫不犹豫地回答。

　　云武追问：“是安明洛？”
　　肖夺摇了摇头。
　　云武松了口气：“那就好。”

　　肖夺被云武这副样子逗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了出来，“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会自杀吧？”
　　云武没搭腔，但四下乱瞟的心虚出卖了他。
　　“放心吧，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漫长的点名过后，会议正式开始。
　　“天又要黑了。”
　　守之首领的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天又要黑了。
　　这是肖夺记忆里第七个白天，也就是永夜和永昼交替的末日时代来临后的第七个永昼期。

　　永昼很长，永夜很短，一般只会持续七到十天，大家囤积好相应的物资，只要不出门便能躲过。
　　每次永夜，都是执法队的假期，只有学者们依然忙碌。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末日的永夜总会来临，黑水域会陷入永远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在那之前，黎明前的学者们都在为着人类渺茫的生机而忙碌。
　　“这次，天不会再亮了，这是最后一个永夜了。”
　　守之首领重复道，“这是真正的永夜。”

　　这意味着那个大家惧怕的末日真的要来了！

　　民之首领顺势发布昭告黑水域全体民众书，宣布了黑水域彻底走向末日结论，人类将在不久后进入永夜期，无尽的黑暗将要来袭。
　　在座的黑水域掌权者们都坐不住了。

　　“末日真的要来了吗？我们不是一直在准备对付永夜的办法了吗？还没弄好吗？”
　　“所以我们就要等死吗？”
　　“永夜降临有具体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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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制度的约束，越发肆意起来。
　　大有一副‘反正都末日了你还能奈我何’的架势。
　　还是攻之首领靠武力震慑制止了大家的议论，由守之首领继续主持会议。

　　“永夜降临的具体日期已经在测算中了，我们目前也准备了两套末日的应对方案，会和永夜降临的具体日期一起发布，大家不要紧张，黎明前不会抛下任何一个黑水域的民众。”
　　有了守之首领的承诺，大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下来。

　　肖夺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争论之上，这些事情他下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现在环顾四周，只为了找到安明洛。
　　最终，他在最右侧的廊道旁看到了安明洛露出来的金色发顶。

　　几乎是同一瞬间，感受到了肖夺滚烫视线的安明洛回过头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露出了一个笑来。
　　既是难舍，也是难得。
　　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肖夺深吸一口气，冲着安明洛使了个眼色，安明洛轻咬下唇，脸色瞬间惨白，桃红的唇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乌青色。
　　“安明洛，背叛的人要下地狱的！”
　　肖夺说着冲着安明洛所在的方向暴起而攻之。

　　一霎时，安明洛就已经倒在了肖夺的怀里，执法队反应了过来，却迟迟不敢上前。
　　安明洛吞下了毒药，奄奄一息。
　　他用最后的力气，推搡着肖夺：“走，快走，往西边去。”

　　变故一出，攻之首领自然想到了早上的那场好戏，认定是肖夺情杀安明洛。他从主席台匆匆赶来，边走边吼着执法队的成员——
　　“愣着干什么！拉开他们，救人！”

　　肖夺来不及流泪伤感，只得放下爱人往门外奔去。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饶是肖夺武力值再高，袖箭和横刀都用上的情况下，也很难突出重围。

　　“队长！快走！”
　　云武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肖夺身前，他手持长枪，威风凛凛。
　　“云武？”肖夺震惊于云武的出现。

　　“我不知道队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你要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所以我要帮你。”云武弯了弯嘴角，“队长，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有了答案。”
　　云武一步一步走向了人群，只留给肖夺一个背影。

　　“我也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让你活着。”
　　云武长枪一进一出，挑落横扫，打倒了一群人。
　　他接着说，“当初是你从落魄不堪的黑云城把快要死的我捡了回来，我的命是你给的，所以我很珍惜，但若是这条命可以护你周全，我也没那么怕死了！”

　　肖夺想起了一年前在黑云城初见云武的那天。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肖夺着急走路不小心踩到饿晕过去的云武，而后心软，救了他一命。

　　如今，他把命还给了他。
　　云武吼道：“走啊！”

　　肖夺没时间了，他全速跑向自己早就计划好的方向！
　　从后花园出去，翻过东都山，山下有个据点，肖夺趁着每周出城巡逻的功夫带了不少东西过去，只为了今天。

　　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今天。

　　肖夺走后，东都学府陷入了一片混乱，永夜的预言也从此传出，整个黑水域人心惶惶。
　　没人注意到，高台之上，溜走了一个少年。
　　等到守之首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别管肖夺了，先去找到他！”守之首领对攻之首领命令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拒不配合，杀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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