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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中逢尔
雨点密集敲打车顶和路面,单调重复,放大着此刻的寂静和诡异。
陆子榆咽了口空气,双手紧紧扣着方向盘,指甲微微泛白。
大晚上的突然出现在马路中间,不是撞鬼就是碰瓷!
她甚至已经下意识地松开了刹车。车子缓缓地向前蠕动了不到一米。
就在车头即将掠过那个身影时,陆子榆的余光瞥见,那女人单薄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和雨中中微微发抖,仿佛随时会融化。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陆子榆解开了安全带。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做了某种违背理智的决定,抓过副驾驶座位上常备的雨伞,推开车门,踏入雨幕。
“你好······”陆子榆开口,却发现声音有些干涩。
她将雨伞尽可能倾向女人头顶,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你需要帮忙吗?”
离得近了,陆子榆看得更加真切——这女人年龄大约二十出头,肤白如瓷,嘴唇颜色浅淡,可能是淋了雨太冷,微微颤抖着。
她的五官生得极好,眉如远山含黛,目若秋水横波,是一种她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如古画般清丽脱俗的美。
最撼动人心的还是那双眼睛,如同寒潭墨玉,但此刻写满了无助与警惕,却自带着一份沉静的底色。
谢知韫抬起头,水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注视着陆子榆,这个装束怪异、发色怪异的女子,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戒备。
此人言语说话虽大致能懂,但腔调却甚是古怪。一袭黑衣,领口半敞,更是要用伤风败俗来形容。
“此······此处是······阴曹地府?你可是······勾魂的无常?”谢知韫打量着周围,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优雅的顿挫。
陆子榆眉头一皱。
什么阴曹地府?什么黑白无常?有种被咒了的感觉。
但基本的教养让陆子榆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只当这人精神有问题,在胡言乱语。
“你还活着。这里是马路中间,有车,很危险。”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情绪稳定,让女人能清楚自己的处境,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谢知韫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间却吐不出一个字。
眼前这个黑衣女子,是来到这处陌生地界后第一个与她说话的人。她的眼神,虽然复杂,却能看出良善——这或许是她现在唯一可能抓住的渺茫生机。
谢知韫努力回想着自己的经历,试图用最简洁的话语讲述来龙去脉:“我······我不知此处是何地。城中战乱,我方才欲救一女童,被马蹄践踏······而后,便至此地。”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古韵,遣词造句也极为优雅,很是好听。
陆子榆有种在看古装剧的错觉。
不过·····什么战乱?马蹄践踏?
听起来就更离谱了!现在是和平年代,更何况······现在哪个部落还骑马打仗的?
陆子榆眉头拧得更紧了。
难不成还真是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
可瞧女人认真的神色却不像在说谎。而且再靠近些,除了一股淡淡的水腥气······似乎的确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锈味。
“那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女人眸光一沉,摇了摇头。
“小女子······姓谢,名知韫,汴京人士。”她声音清冷,每一个字都仿佛斟酌良久,“遭逢战乱,流落此地,身无长物···恳请姑娘垂怜施恩,许我容身片刻,暂避风雨。”
听谢知韫说话逻辑清晰,明显受过良好的教育。
虽然讲话·····是挺古风小生的,但能在这般狼狈的处境中依旧保持礼貌与教养,显然是个脑子清晰的人。
陆子榆举着伞的手僵在原地,脑中思绪乱飞,面上却保持着镇静。
一个推断在脑海中逐渐清晰——难不成她是从古代穿越来的?
陆子榆用0秒接受了这个设定。
她自觉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人,中学时挑灯夜战看小说,其中不乏有许多穿越题材。小说中主角从古代穿越到现代的时候,大多都是这幅烂俗的情景。
但······要真把自己代入小说,去收留一个来历不明,奇装异服,言语思维都像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人?肯定会惹不少麻烦!
危险危险危险!陆子榆的理智在疯狂呐喊。
如果是在工作中,她绝对是个边界感分明的人,不该揽的活绝不会揽,不该她担的责任,就算拍桌子叫板也绝不背锅。
可是,当她看着那破碎眼神,还有那副仿佛随时都会消散的单薄身躯,脑子里那句硬邦邦的“不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几乎将两人浸透。
终于,陆子榆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对某种命运的安排妥协,又像是顺从了自己内心那份“本不该有”的柔软。
她抬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目光在女人单薄的身躯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先上车吧,”她侧开脸,声音比刚才松了些,“外面雨大,淋久了总归不好。”
带她走了,之后该怎么办?
算了,陆子榆不愿再多想,但无论如何,现在,肯定不能让她继续站在雨里。
谢知韫看着那个黑洞洞的“铁匣”内部,眼中满是畏惧,脚挪不动一步。
“这是我的车,一种······额······代步工具,能坐人·····里面是安全的。”陆子榆尝试解释,最后还是选择自己先钻进了驾驶室,亲身示范。
车?陆子榆口中的“车”完全超出了谢知韫的认知。没有御者与马匹的“车”又是如何行驶呢?
谢知韫见她坐进去后并无异样,眼神中还透着邀请。回过头,身后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
出于求生的本能和对眼前这个女子莫名的信任,便学着陆子榆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坐进了副驾驶座。
“砰”
车门关上,隔音效果极佳,车内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陆子榆系好安全带,向身侧瞥了一眼,脸上表情差点没绷住。
副驾上仿佛请了尊菩萨。
谢知韫只坐了半边椅子,后背绷得笔直,和椅背间空出半人宽的缝隙,双手规规矩矩叠在膝上,连衣褶都不敢乱颤。
“放轻松,往后躺。皮的,很舒服。”说完拍了拍谢知韫身后的座椅,示意她靠下来。
但作为书香门第的教养不允许她和身边的这位姑娘一样,整个身子陷在座椅中。成何体统?
见她没动静,陆子榆也不勉强。
瞧见谢知韫的安全带还没扣,只好倾身去,想帮她拉上副驾的安全带。
突如其来的靠近,谢知韫肩劲猛地一颤,身体僵直。
“别怕,”陆子榆立刻停下动作,手悬在半空,柔声道,“这是安全带。”
“这样扣住,”她松开手,那带子横过谢知韫身前,“是为了······在车移动时,保护你的安全。”
她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安全带的作用,方便谢知韫理解。
“安全带?”谢知韫喃喃念着这个陌生词汇。
那根带子“咔哒”锁紧的瞬间,她只觉胸前一紧,身子像被蟒蛇缠住,不能动弹。
一丝本能的抗拒涌起,但抬眼看到身旁女子平和的眼神,她又将那份不安压了下去。
发动机启动,传来巨兽般的低吼,车身微微震动。
惯性推着谢知韫向后倒,她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座椅边缘,努力让坐姿保持端庄。
车辆前进,她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这“铁匣”竟真的能动?!且如此平稳迅捷!是仙法?还是妖术?
看着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震震眩晕袭来。直到学着身旁人的模样,试探着将脊背靠在座椅上,那柔软的承托才让她稍觉安定。
她这才注意到,身下的座椅柔软得不可思议,她从未坐过如此舒适的“车”,汴京城里最显赫人家的宝马雕车也远不及此。
待眩晕感缓和了些,谢知韫开始偷偷打量身旁这个御“车”的女子。
侧脸线条清晰利落,鼻梁挺拔,架着一副精巧的金丝框,嘴唇紧抿,看不出太多情绪。
此人随着奇装异服,说话古怪,但行事干脆利落,与她过去见过的所有女子的气质皆不相同。没有环佩叮当,没有脂粉香气,没有绾髻点钿,周身萦绕着一股干净的,略带清冽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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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榆没有直接开回公寓,而是绕路先去了一家便利店。
“你在车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陆子榆停好车,对精神依旧处于高度紧绷的谢知韫叮嘱道。
谢知韫只是茫然地点点头。
陆子榆快步走进便利店,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热乎的关东煮和一条未拆封的毛巾。
她将两样东西递过去:“先擦一擦,再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谢知韫迟疑地接过。毛巾雪白,触手柔软得不可思议。杯里冒着袅袅白气,温热的汤汁浸泡着各种她叫不上名的蔬菜、串物,散发出一股浓郁而陌生的香气。
她学着陆子榆演示的模样,用竹签小心翼翼地戳起一块萝卜,轻咬一小口。温润的清甜混着汤汁的咸香在舌尖交融,顺着食道滑下。
一种难以言说的暖意,不仅温暖了她的身体,似乎也悄然触动了她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片刻后,谢知韫抬头,静静注视着驾驶座上的女人,声音清冷,如冷泉滴落玉石。
“多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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