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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病号
燕抚惊被上好的灵丹妙药调养了半月,这才觉得身体恢复自如。灵力在经脉中重新顺畅奔流,不再有滞涩刺痛之感,苍白的脸颊也终于透出些血色。
天冷了,院里的风刮了又刮,落叶落了又落,这几天她连房门都不曾出。乐绮送来的各色新奇玩意儿和赵骄阳惦记的蜜露,都被她笑着搁置一旁。
“真是不懂你,拥有火属性天灵根的人怎么会这么怕冷?”
岑似眠将窗户留了缝隙,燃起了火盆。
燕抚惊蜷在铺了厚厚绒毯的躺椅里,怀里抱着个暖炉,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落叶上,声音有些懒洋洋的:“灵力暖的是经络,暖不了骨头缝里的冷。”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暖炉上细腻的纹路,“我师尊不是还说,修行之人,感天地之气,亦受天地之忌。”
“天道为我开了一扇门,总得为我关上一扇窗吧。”
“况且,我不是每年都这样?老毛病了。”燕抚惊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炭火的噼啪声里。
岑似眠添炭的手停在半空,转头看向她。
是啊,老毛病。每年秋冬之交,燕抚惊总会格外畏寒几日,必要的修炼也会钻空子偷个懒。
“既然是老毛病,”岑似眠放下火钳,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语气平淡无波,“不如我们去院内切磋切磋?我的符可是好长时间没领教你的剑了。”
燕抚惊摩挲暖炉的指尖一顿,从窗外收回目光,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看向岑似眠:“阿岑,你如今劝人修炼的方式,愈发像凡间逼孩子冬练三九的严师了。”
燕抚惊没有应下,只是将身上的绒毯裹得更紧了些,像一只畏寒的猫。
见燕抚惊这副样子,岑似眠也歇了要和她切磋的念头,一头扎进燕抚惊的床榻上:“行,你金贵。”
她扯过一个软枕垫在脑后,望着床顶繁复的雕花纹路,声音闷闷的:“我现在真是后悔当时没有跟你一起去,早知道山下那个任务,就再往后推两天了。”
燕抚惊依旧蜷在躺椅里,抱着暖炉,闻言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记得那个任务,是探查一处疑似有魔气泄露的古老村落,原本是师尊让她和岑似眠一同前往的。隙尘秘境重开的突然,岑似眠的修为又跟燕抚惊差着境界,这才临时换人,让燕抚惊和随青玉带队。
只是可惜,百名弟子,只活着回来了两个,还都伤的不轻。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赵骄阳由远及近带着点委屈的嗓音:
“小燕子!小燕子!你是不是不喜欢吾送的蜜露了?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找吾玩?”
话音落下,赵骄阳已经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装着赤阳朱果的水晶盏,里面的果子似乎刚刚摘下来,灵气浓郁。
她看到床上的岑似眠,眨了眨眼:“岑儿也在呀?”
随即她又看向蜷缩着的燕抚惊,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仰头看着她,担忧地问:“小燕子,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精神?是不是裴师兄给的药不管用?吾再去帮你要更好的!”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关切,燕抚惊心底微暖,轻轻摇头:“不用了姑姑,药很好,是我自己恢复得慢。”
赵骄阳将水晶盏塞进她手里:“那你再吃这个!不够吾再去‘求’!”
燕抚惊不客气的拿起一个赤阳朱果,在自己身上蹭了蹭,咬了一口,暖洋洋的纯阳灵气瞬间在口中化开:“您就不怕,裴师叔知道了扣您的灵石?”
赵骄阳一听,立刻挺直了腰板,下巴微扬,带着点小得意:“哼,裴师兄才不敢呢!他要是敢扣吾的灵石,吾就去把他的药园子里的灵草都薅秃!看谁心疼!”
这孩子气的话逗得燕抚惊轻笑出声,连床上的岑似眠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也就赵骄阳能这般理直气壮地“威胁”副宗主了。
笑过之后,燕抚惊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骄阳姑姑,青玉师妹最近怎么样了?在骄阳峰禁足,没闷坏吧?”
提到随青玉,赵骄阳脸上明媚的神色淡了些,染上一丝忧愁。
她揪着自己宽大的袖口,嘟囔道:“青玉那孩子……自从回来后就沉默寡言的,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修炼,吾去找她玩,她也不怎么理吾,就说要好好反省……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是吗?”燕抚惊咬了一口朱果,语气认真,“说起来,我和青玉师妹也算共患难过,她如今这般,我倒是该去看看她,开解一番才是。”
赵骄阳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呀!吾现在就去跟她说。”
没等燕抚惊说下句,赵骄阳脚底生风就跑了。
岑似眠从床上坐起,看向燕抚惊:“你真要去?”
燕抚惊“嗯”了一声,吐出果子的核,扔进火盆里:“去,等身子好利索了,就去。”
她说着“等身子好利索”,人却已经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将那件松松披着的外袍系好,墨发随手用一根素簪挽起。动作间虽仍带着点病后的虚软,但脊背挺直,眼神已然不同。
岑似眠看着她:“现在?”
“骄阳姑姑已经去说了,我若迟迟不去,反倒显得刻意。”
“她的修为与我差着境界,秘境中,我只当她是被心魔迷了心智。我来的比她早,修行比她早,年龄也比她大,同小孩深究,显得我燕抚惊成什么人了?”
她捻了捻自己的耳垂,不堪在意,“再者说,随青玉到底也是无名殿的人,师尊不在,我去关怀一下病号有何不可?”
“你还摆上架子了,你还是病号呢。”岑似眠挑眉。
燕抚惊系好衣带,回眸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惯有的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一丝锐利:“病号探望病号,这才叫同病相怜。”
-
赵骄阳果然等在骄阳峰侧殿外,正蹲在地上,用手指戳着一丛覆着薄霜的蓝色小草。
见到燕抚惊,立刻站起身,拍了拍手:“小燕子,你来啦!青玉就在里面,”她压低声音,带着点担忧,“她好像……更紧张了。”
燕抚惊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无妨,我说几句话就走。”
她伸手,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殿内没有点灯,有些昏暗,带着一股清冷的药草香气。
“青玉、师妹?”她喊。
听到她的声音,她隐约看到床榻前的人一抖,像是被她突然出声吓到了。
随青玉的脊背似乎更加僵硬了。然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当看清她面容的瞬间,纵然燕抚惊早有心理准备,心中也不由得一凛。
不过半月余,随青玉竟消瘦得脱了相,脸颊凹陷,唇色淡白。
燕抚惊看到她这样,一股莫名酸涩涌上心头。
“随师妹,你、你还好吗?”
燕抚惊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平和,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缓步向前,没有靠得太近,在距离随青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随青玉垂眸,她的嘴唇干裂的渗出血丝。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压力扼住了喉咙。
“师姐……”她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破碎不堪,带着哭腔,“我……我对不起……”
燕抚惊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接话。她在想,她为什么哭?
“对不起什么?”燕抚惊问,语气平静,如同在讨论今日的天气,“是因为在隙尘中伤了我?”
随青玉用力点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在她消瘦的脸颊上留下湿痕。
燕抚惊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伸手托起随青玉的脸庞,指腹轻轻擦掉了她的眼泪。
“不用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当时你也是身不由己。”
“能与这样强劲的师妹交手,我真是自愧不如。整个无名殿年轻一辈里,你也算是独一份了。”燕抚惊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随青玉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燕抚惊。她预想中的斥责、怀疑,甚至愤怒都没有出现,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燕抚惊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环顾了一下这间清冷得几乎没有烟火气的屋子,目光在那几乎没有动过的食盒上停留了一瞬。
“年纪轻轻,别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钻牛角尖。”她的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随意,像是闲聊般说道,“心魔这东西,你越怕它,它就越嚣张。当年我刚筑基的时候,也被幻象迷过眼,还差点把师尊最宝贝的那棵老桃树给劈了,不也这么过来了?”
燕抚惊摸摸随青玉的头,明明比自己小,却比自己还高半头。
这动作做得自然无比,带着点师姐对师妹的亲昵安抚。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燕抚惊收回手,语气轻松,“等禁足结束了,来找我练剑。让我看看,没了心魔掣肘,你到底能接我几招。”
她说完,不再多留,转身便走,动作干脆利落。毕竟,她只是来完成一次例行公事的探望。
她们两个没有这么熟。
自己对随青玉最多的印象,也就是骄阳姑姑门下弟子,名字还是上次在醒神殿听见的。
仅此而已。
所谓那些安慰的话,说出来又不会掉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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