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氧化
李岁慢慢走进电梯,看着红色的数字不断上升,然后停在了数字四
“叮”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绿色的牌子在一片白色中格外刺目,“肿瘤科”几个大字像是一座山砸在李岁心头。
她顺着指示牌找到“408”病房,轻轻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棕色毛衣的女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虽然眼角多了些皱纹 ,气质依旧从容 。
“岁岁来啦”
李岁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将手里一个刚削好的苹果递给李岁。
“谢谢姑姑”
李岁接过她递来的苹果。
耿海谣和叶楹的事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虽然妈妈很少在李岁面前提起过。但是从只言片语中小小的李岁还是知道了。
当时小小的她怎么也想不通,两个女人为什么能在一起,尤其是一个是她的姑姑,另一个是她的小姨。
她刚睡着”
耿海谣站起来拍了拍衣角,招呼李岁坐在病房另一头的沙发上。
李岁将画板放在旁边,拿起苹果啃了一小口。
咔嚓一声,甘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脆嫩的果肉带着清香划过舌尖流向喉咙。
女孩咀嚼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氧化微微发黄的苹果,脑海里浮现出外婆光秃秃的头顶,因为癌细胞扩散而胀大的肚子,她大睁着眼睛,在空中无力的挥舞着双手。
“楹楹呢,我的楹楹还没回家,谁给她做饭呢……楹楹,去找楹楹”
她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突然间握住了妈妈的手
“芽芽,去把楹楹找回来,快去……”芽芽是妈妈的小名。
她的力气很大,妈妈的手腕上多了几道红痕
“妈,楹楹,楹楹上学去了。放学就回来了,我给她开门,我……”妈妈的声音颤抖着,不住地安抚着病床上的外婆。
“我就不该去那么远的地方,楹楹一个人在门口坐了一晚上,她才六岁啊,天那么黑,她得多害怕……”
妈妈捂着嘴,泣不成声
外婆的手还使劲抓着妈妈,好像生怕她下一秒就不见了。
爸爸揽住李岁的肩膀,走出病房,关上门。
“岁岁,咱们去给外婆买香蕉,买苹果,好不好”
李岁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好像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外婆去世的前一晚还一直叫她的名字……”
“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明明她的声音很轻,可传入耿海谣的耳中却像是一个千斤顶突然砸在脖子上,迫使她低下头。
“她当年知道消息的时候很奔溃,我带她去那家医院,刚进去就被老人家赶了出来”
“她怕影响老人治疗,有一段时间每天下班就偷偷在病房门口看两眼”
“我把所有的药物都换成了最好的,想着她心里的负担会减轻些”
“没想到……”
那股甜意像裹了层细刺,在口腔内发酵变酸,忽然勾得胃里一阵发沉。
“你们真的……”
李岁有些犹豫,虽然答案摆在眼前,但她还是想亲耳听一听。海谣……”
病床上叶楹轻轻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话。
耿海谣连忙站起身走到病床边,李岁将剩下的苹果放到桌子上,也跟着站起来。
叶楹很瘦,虽然因为化疗掉光了头发,但眉眼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影子。
李岁觉得她和妈妈长得很像,她看过妈妈偷偷珍藏的照片,一样的卷发,一样的裙子,从头到脚就像是复制粘贴的一样。
唯一可以区分的就是表情,一个抿着嘴唇,一个亲昵的笑着用胳膊揽住旁边姑娘的肩。
“这就是岁岁吧?”
耿海谣挽着叶楹的胳膊,让她借力坐起来,又将一个软枕垫到她的身后。
“咳……咳咳”
叶楹突然间爆发的一阵咳嗽,她虚攥着拳头抵到唇边尽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却无济于事,她的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看的耿海谣心疼不已,连忙让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李岁赶忙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叶楹就着吸管吸了两口,慢慢平静下来。
她疲惫的倒在耿海谣怀里,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睁开。
“让你们见笑了,真不好意思”
叶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带着歉意的微笑。
为了压制喉间的咳嗽声,她抱着耿海谣的腰,将脸埋在她的毛衣里。耿海谣摸着她的后背慢慢给她顺气。
“你们?”
李岁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背影,将包放到了她的画板旁边。
待女孩转过头,李岁微微瞪大了眼睛。
病房里的空调一直开着,女孩顺手将大衣脱了也放到沙发上。
她将散落的长发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扎了个低马尾,看起来整个人干净利索。
李岁没有脱外套,她将手揣到兜里,摸索到人偶的一只小手然后捏了捏。
“你好,我叫安澜,是叶老师的学生”
“你好”
李岁笑了笑
“我是……叶老师的外甥女”
叶楹的呼吸渐渐平稳,她从耿海谣怀里抬起头。
“舒服些了吗?”
耿海谣温柔的用指腹替她擦掉眼角的泪花,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慢慢给她顺气。
叶楹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两个年轻的女孩身上,她的指尖轻轻蹭过耿海谣毛衣的纹路。声音轻得像落在窗玻璃上的雨:“安澜来得正好,岁岁也刚到——你们俩连挑见面的日子都一样。”
安澜闻言弯了弯眼睛,把带来的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掀开盖子时飘出淡淡的香气。
“我妈说这个润喉,熬了快两个小时,叶老师您试试?”说着便去拿勺子。
余光瞥见李岁的侧脸,觉得面熟,又补充道,“刚才在公交上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也在白露街下的车?”
李岁捏着口袋里人偶挂件的手顿了顿,才点头:“嗯,当时你背包上挂着个小人偶。”
“掉在公交车上了”
她将玩偶从兜里掏出来。
她话说得轻,却没错过安澜突然亮起来的眼神,“我还以为丢到白露街了,没想到被你捡到了。谢谢你呀。”
这话让叶楹也来了兴致,她靠在耿海谣怀里,指了指李岁的画板:“我这外甥女会画画,去年还拿了银杏杯第一名呢”
耿海谣在一旁接话,语气里带着笑意:“她现在画得比你当年画的好。我记得,你第一次画了一只狗,我还以为是头牛,你气的跺着脚哭”
李岁悄悄红了耳朵,病房里的空气渐渐暖起来,连窗外敲打着玻璃的雨声,都好像变得轻柔了些。耿海谣给叶楹喂了几口银耳羹,看着凑在一起轻声讨论的两人,又看了眼怀里脸色渐渐红润的爱人,眼底悄悄漫开笑意——或许这场雨,也没那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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