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的铠甲

　　去广州的航班是早上八点。温丽六点就起床，化了淡妆，换上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套裙，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镜子里的人瞬间切换成职场模式——眼神锐利，气场全开，和昨晚穿着男士睡衣窝在沙发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拉着行李箱出门时，特意看了一眼鞋架。男士皮鞋依然摆在那里，像个沉默的守卫。

　　盛华集团在广州的分公司位于珠江新城的一栋写字楼里。温丽到的时候，会议室已经坐了不少人。她刚放下电脑，就听到有人低声议论：“陆总监来了。”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很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五，肩宽腰窄，西装穿在他身上像是量身定做。五官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眼神扫过会议室时，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陆总监。”温丽起身，伸出手，“我是上海分公司销售部的温丽。”

　　陆承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才伸手与她交握。他的手很烫，指骨分明，握力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陆承宇。”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

　　上午的会议主要是对接生产线的进度。陆承宇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直击要害。当广州分公司的负责人提到“某批次原料可能延迟”时，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延迟多久？影响交付日期的话，违约金谁来承担？”

　　负责人脸色一白，立刻说会马上跟进。温丽坐在旁边，飞快地记录着要点，心里对这个新上司有了个初步印象：专业，冷静，且不好糊弄。

　　中午休息时，温丽接到工厂的电话，说有批产品的包装出了点问题，需要她去现场确认。她跟陆承宇的助理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赶往郊区的工厂。

　　等处理完工厂的事，回到市区的酒店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温丽累得只想瘫倒，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带来的那件男士睡衣——她出差时总会带上它，像是带着一块熟悉的阵地。

　　刚吹干头发，手机就响了，是陆承宇的助理：“温小姐，陆总监问您明天的谈判方案准备好了吗？他现在在您隔壁房间，想跟您提前对接一下。”

　　温丽愣了一下。她住的是酒店式公寓，两室一厅，公司为了方便对接，把隔壁那套也租了下来，安排给了陆承宇。

　　“好的，我马上准备。”她挂了电话，看了一眼身上的睡衣，犹豫了两秒。换衣服肯定来不及了，陆承宇是出了名的高效率，让他等着反而不好。而且只是对接工作，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把笔记本电脑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陆承宇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领带松了点，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温丽身上时，原本平静的眼神明显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温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拢了拢睡衣的领口。深蓝色的布料，宽大的版型，领口处隐约能看到她锁骨的线条，和她平日里干练的西装形象判若两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陆总监，里面谈？”温丽率先打破沉默，侧身让他进来。

　　陆承宇收回目光，走进房间，目光飞快地扫过客厅。公寓的布局和他那边一样，只是多了些女性化的细节——茶几上放着一小盆多肉，沙发上搭着一条浅色的丝巾。

　　他在沙发上坐下，将文件夹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翻开，而是看向温丽：“温小姐平时……穿这个办公？”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调侃还是疑问，但那眼神里的探究，让温丽的脸颊有点发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男士睡衣和上司讨论工作，确实有点荒唐。

　　“抱歉，陆总监，我刚从工厂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她解释道，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您要是介意的话，我现在去换。”

　　陆承宇看着她。灯光下，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宽大的睡衣衬得她身形纤细，露出的脚踝线条优美。和白天那个在会议室里条理清晰、气场十足的女人相比，此刻的她少了些锐利，多了点……脆弱？像一只卸下铠甲的小兽，有点无措，却又强装镇定。

　　“不用了。”他收回目光，翻开文件夹，“谈方案吧。”

　　温丽松了口气，连忙坐到他对面，打开电脑。但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陆承宇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她的睡衣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方案对接得很顺利。温丽对数据的熟悉程度让陆承宇有些意外，偶尔提出的几个问题也很有见地。他渐渐收起了最初的异样，专注于工作本身。

　　“这里，客户可能会对成本提出质疑，我准备了三个备选方案。”温丽指着屏幕上的表格说，抬头时，却撞进陆承宇的眼睛里。

　　他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不是香水，像是洗衣液的味道。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很好。”陆承宇移开目光，声音有点低，“就按这个准备。早点休息，明天谈判很重要。”

　　他站起身，拿起文件夹，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温丽身上的睡衣，没说什么，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温丽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心脏跳得有点快，说不清是因为刚才的对视，还是因为被上司撞见自己穿着男士睡衣的窘迫。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睡衣，指尖划过磨毛的领口。这件穿了两年的睡衣，第一次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第二天的谈判很成功。客户对方案非常满意，当场签了合同。庆功宴上，陆承宇被灌了不少酒，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温丽替他挡了几杯，借口去洗手间，在走廊里透气。

　　“温小姐。”

　　陆承宇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手里捏着一杯温水。

　　“陆总监。”

　　“昨晚的事，抱歉。”他突然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温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睡衣的事，笑了笑：“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陆承宇看着她，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那件睡衣，”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是……朋友的？”

　　温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想解释自己独居的不安，那太像示弱了。于是她含糊地点点头：“嗯，之前忘在我这儿的。”

　　陆承宇没再追问，只是“哦”了一声，仰头喝了口温水。

　　风吹过走廊，带着点珠江的潮气。温丽看着远处的灯火，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冷冰冰的上司，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相处。至少，他会为一句可能引起误会的话，特意来道歉。

　　只是她不知道，陆承宇在转身回宴会厅时，脑海里闪过的，是昨晚她穿着宽大的男士睡衣，坐在沙发上认真讲解方案的样子——像一颗裹着坚硬外壳的糖，剥开一点，就能尝到里面的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