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主殿下

　　韩乐词在帐中拆着洛阳来的锦盒时，指尖还沾着西境的沙尘——方才查哨塔回来，靴底的冰碴还没化，亲兵就捧着这东西进了帐，说是瑶光殿加急送来的。

　　打开一看，两罐蜜饯躺在棉絮里，底下压着张素笺，谢慕的字迹清隽如刻：“漠北多燥，蜜饯可润喉，另附布防补注三则，西境暗渠需加派双哨。”没有多余的话，连落款都省了，只在补注末尾画了道横线，像是在强调“务必照办”。

　　“将军，这长公主倒是细心，连暗渠的哨探都替您想到了。”亲兵凑过来，眼里带着好奇，“只是……她怎么知道西境暗渠的情况？”

　　韩乐词捏着素笺的手指顿了顿。她也在想这个问题。朝议时谢慕只说按规制调度粮草，如今却精准指出布防漏洞，还特意送了蜜饯——军营里多是糙汉，谁会在意“润喉”这种小事？她把蜜饯罐推给亲兵：“分下去给弟兄们吧，就说是朝廷拨付的军需。”转身时，却悄悄把素笺折好塞进了袖袋，指尖划过那道横线，心里疑云更重：这位长公主，到底是单纯为了防务，还是另有目的？

　　三日后，洛阳来的快马踏破漠北的晨雪，带来个让全军意外的消息——长公主谢慕将亲自押送粮草与伤药，赴漠北“核查防务”。

　　韩乐词接到消息时，正在校场看士兵操练。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她却忽然想起那张素笺上的字迹。谢慕要亲自来？是皇帝仍不放心，派她来查自己的底？还是……这位长公主，本就想亲自看看，自己到底够不够格接下漠北的担子？

　　“将军，长公主这时候来，会不会是……”副将赵武凑过来，语气里带着担忧，“毕竟您刚接防，陛下那边怕是还没完全信您。”

　　韩乐词握紧腰间的刀，目光扫过校场上列队的士兵，声音沉了几分：“怕什么？她来查，咱们就亮给她看——漠北防线，我守得住。”话虽硬气，心里却没底。她最怕的不是查防务，是怕这趟“探营”，会让自己的秘密露了馅。

　　五日后，谢慕的队伍抵达军营。她身着素色骑装，外披一件玄色斗篷，下车时动作利落，没有半分世家女子的娇弱。目光扫过营区，从规整的帐篷到操练的士兵，再到堆放整齐的军械，眼底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查看一份寻常的公文。

　　“韩将军，”她走到韩乐词面前，声音清润却带着距离感，“粮草已清点入库，伤药交由医官分发。接下来三日，我会逐一核查西境、北境的哨塔布防，劳烦将军派人引路。”

　　没有嘘寒问暖，没有多余寒暄，开门见山全是军务。韩乐词躬身应下：“末将亲自引路。”

　　接下来的三日，谢慕的行事风格让全军咋舌——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跟着韩乐词查哨塔、看战壕，连士兵的口粮分量、篝火的值守轮换都要一一过问。到了西境暗渠，她蹲下身，手指拂过渠边的泥土，忽然问：“此处只派了单哨？”

　　韩乐词心头一紧：“是，此前萧侯爷在位时，一直是单哨……”

　　“狄人善挖地道，暗渠地势低，单哨易被偷袭。”谢慕打断她，起身时拍了拍手上的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即刻加派双哨，白日查渠底积石，夜里轮岗盯守，三日后我来复查。”

　　韩乐词应下，心里却更疑惑了。谢慕对漠北的熟悉程度，远超她的预期——这些细节，连军营里的老哨探都未必全清楚，她一个久居洛阳的长公主，怎么会知道？

　　夜里，韩乐词送谢慕回临时营帐，刚要告辞，就见谢慕转身递来一卷册子：“这是近五年狄人的袭扰记录，标注了他们常袭扰的时间、路线，你拿去参考。”

　　册子的封皮是磨旧的深蓝色，显然是经常翻阅。韩乐词接过，指尖触到封皮上的温度，忽然问：“公主对漠北的情况，似乎格外熟悉。”

　　谢慕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随即移向远处的篝火，声音淡得像雪：“漠北是大胤的北大门，我掌粮草调度多年，若连防务细节都不清楚，如何确保粮草能送对地方、送对时间？”

　　这话合情合理，却没完全解开韩乐词的疑惑。她躬身告退，走出营帐时，风掀起她的斗篷，忽然瞥见帐内的烛火下，谢慕正对着一张漠北地图出神，指尖在西境的位置轻轻点着——那模样，不像在查防务，倒像在琢磨一盘棋，而自己，就是那枚待考察的棋子。

　　回到自己的营帐，韩乐词打开那卷袭扰记录，发现每页的空白处都有细碎的批注，比如“此处可设陷阱”“需提前三日备粮草”，字迹和素笺上的一模一样。她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一行极浅的字迹：“需择一可靠将领，长期驻守，方能稳固防线。”

　　韩乐词的心猛地一跳。原来谢慕做的这一切，既不是单纯的关心，也不是替皇帝查岗，而是在考察——考察自己到底能不能成为那个“可靠的将领”，成为她手里那枚能守住漠北的棋子。

　　她握紧册子，忽然笑了。也好，既然是考察，那自己就好好表现，让这位运筹帷幄的长公主看看，她韩乐词，不仅能守住漠北，更能成为她最得力的那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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