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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成空
急救车的鸣笛声,尖锐地划破了申城奢靡的夜空,也像一把利刃,将林晚兮从天堂的云端,狠狠地割裂,抛向了无尽的深渊。
冰冷的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让她阵阵作呕。母亲苏婉晴因为急性心梗被送进了抢救室,那扇紧闭的“手术中”的红灯,像一只噬人的血色眼眸,死死地盯着她,将她最后一丝血色也抽干。
江昊一直陪在她身边,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和温度。但林晚兮的手却像一块寒冰,怎么也捂不热。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盏红灯,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父亲被带走的背影,宾客们鄙夷疏远的神情,以及母亲倒下时那绝望的面容。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接下来的几天,对林晚兮而言,是活生生的炼狱。
父亲林明涉嫌“财务造假”的消息,如同病毒般席卷了整个申城的财经圈和社交网络。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都用最刺眼、最耸动的标题报道着林氏集团的惊天丑闻。曾经被誉为“商业奇才”的父亲,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唾骂的“金融巨骗”。
林氏集团股价连续跌停,市值在短短数日内蒸发了数百亿。银行抽贷,合作伙伴解约,供应商上门催债……曾经庞大如商业帝国的林氏集团,在风暴中摇摇欲坠,顷刻间便有了分崩离析的迹象。
而最致命的一击,在第三天清晨到来。
一通来自警方的冰冷电话,彻底击碎了林晚兮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林小姐吗?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父亲林明,于今天凌晨五点,因突发性心肌梗塞,在看守所内抢救无效,已经确认死亡。”
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晚兮的神经上。
“……你说什么?”她握着手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仿佛没有听懂对方的话。
“请节哀。具体情况,请你尽快来经侦总队办理相关手续。”
电话被挂断了。
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耳鸣。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叫,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
父亲……死了?
那个从小将她捧在手心,为她遮风挡雨,告诉她“天塌下来有爸爸扛着”的男人,就这么没了?甚至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没能说上一句道别。
铺天盖地的悲恸和绝望,如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祸不单行。
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母亲的病情急转直下,直接被转入了ICU重症监护室。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法院的传票和资产冻结通知书也送到了她的手上。林家名下所有的房产、车辆、银行账户、股权……一切的一切,都被查封冻结,用于抵偿林氏集团的巨额债务。
她一夜之间,从那个刷卡从不看额度的林氏公主,变成了一个连母亲的医药费都支付不起的“负债千金”。
她试着给那些曾经对她笑脸相迎,称兄道弟的叔叔伯伯们打电话,希望能借一些钱来应急。然而,电话那头,要么是长久的忙音,要么就是各种推诿和借口。
“晚兮啊,不是叔叔不帮你,实在是公司最近周转也困难……”
“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也是爱莫能助啊,唉……”
“你父亲在外面欠了那么多钱,我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你多保重。”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林家大小姐时,全世界都对她和颜悦色;当她跌落尘埃,全世界都唯恐避之不及。
江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帮她处理父亲的后事,垫付母亲高昂的医药费。他眼中的心疼和焦急是那么真切,是这片寒冬中唯一的一丝暖意。可林晚兮的心已经冷透了,她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对外界的一切都显得麻木而迟钝。
就在父亲死后的那天晚上,林晚兮独自守在医院,看着ICU里插满管子的母亲,心中一片茫然。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匿名短信。
短信内容很短,却像一道惊雷,在她死寂的心湖中炸开了滔天巨浪。
“想知道是谁给了你父亲致命一击吗?去问问你未来的公公,江氏集团的总裁,江海洋。”
江海洋?
江伯伯?
那个在生日宴上,还和父亲握手言欢,满脸笑容地宣布两家联姻的男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晚兮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江家和林家是几十年的世交,江海洋和父亲情同手足,他怎么可能去举报自己的兄弟?这一定是有人在挑拨离间,想看林家和江家反目成仇!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她想起生日宴那天,当警察出现时,全场震惊,唯有江海洋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观的复杂神色。她想起父亲被带走后,江海洋只是简单地安慰了她几句,便匆匆离场,远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焦急和担忧。
一个个微小的细节,此刻被无限放大,汇聚成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猜测。
不,她要去问清楚!她必须去问个清楚!
林晚兮像是疯了一样,冲出医院,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江氏集团总部。
江氏集团大厦,矗立在申城最繁华的金融中心,在夜色中如同一座沉默的钢铁巨人。林晚兮畅通无阻地被带到了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显然,江海洋已经预料到她会来。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装修风格沉稳而大气。江海洋正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悠闲地品着一杯功夫茶。他看到林晚兮冲进来,并未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语气平静地说道:“晚兮,来了?坐。”
他的平静,像一根针,狠狠刺痛了林晚兮。
“江伯伯,”林晚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她将手机屏幕上的短信内容展示给他看,“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举报我父亲的人,是不是你?!”
江海洋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只是淡淡地注视着她,那眼神深邃而复杂,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是。”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将林晚兮所有的幻想和侥幸彻底击碎。
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张她从小看到大的,和蔼可亲的面孔,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和冷酷。
“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我父亲待你如亲兄弟,我们两家是几十年的交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他!”
面对她的质问,江海洋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但那不是愧疚,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晚兮,你要明白,商场不是江湖,没有兄弟情义,只有法律和规则。”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你父亲做的那些事,已经严重触犯了法律的底线。作为林氏集团的合作方和监督方,我发现问题,向监管部门举证,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只是在守护商业世界的秩序,守护法律的尊严,我没有错。”
“没有错?”林晚兮凄然一笑,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你所谓的‘守护法律’,代价就是我父亲的命!就是我们林家家破人亡!你明知道他有严重的心脏病,你把他送进那个地方,跟亲手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对于你父亲的去世,我深表遗憾。”江海洋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真正的悲伤,“但这并不是我能预料和控制的结果。如果他没有犯法,谁也奈何不了他。归根结底,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是他自己。”
冰冷的话语,像一把刀,将林晚兮的心割得鲜血淋漓。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利益、规则和冷冰冰的对错。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江昊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爸!晚兮!你们在干什么?”他显然是听到了消息,一路赶来的。当他看到林晚兮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疼地立刻上前,“晚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晚兮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冷漠的男人,一股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她看着江昊,那个她爱了那么多年,刚刚与她许下终身的男人。可现在,他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
这个认知,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林晚兮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缓缓地将无名指上那枚璀璨的粉钻戒指褪了下来。那枚曾带给她无限幸福和憧憬的戒指,此刻却像一个沉重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皮肤。
“江昊……”她的声音沙哑而空洞。
江昊看着她的动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晚兮,你……你要干什么?”
林晚兮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江海洋,当着他的面,将戒指轻轻放在了那张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
“江伯伯,”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地说,“这门婚事,我林家高攀不起。从今往后,我们两家,再无任何关系。”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晚兮!”江昊嘶吼一声,立刻追了出去。
他在电梯口追上了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晚兮,你听我解释!我爸做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发誓!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林晚兮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江昊是无辜的。他眼中的真诚和痛苦,不似作伪。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她转过身,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痛苦的脸,心如刀割,“可是江昊,他是你父亲,也是间接害死我父亲的仇人。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怎么笑着叫他一声‘爸’?你让我怎么心安理得地嫁给仇人的儿子,去享受你们江家的富贵?”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江昊急切地辩解,“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晚兮,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要因为上一辈的事情而结束吗?”
重新开始?林晚兮惨然一笑。她的家已经没了,父亲死了,母亲重病在床,她的人生已经是一片废墟,要怎么重新开始?
她轻轻地挣开江昊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用尽了最后的温柔说道:“江昊,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们……到此为止吧。”
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自己的心。
她决绝地转身,走进了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江昊那张痛苦欲绝的脸,也彻底斩断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幸福和未来。
电梯急速下坠,一如她此刻的人生。
走出江氏集团大厦,申城的夜风冰冷刺骨。林晚兮抬头望着这座曾经无比熟悉的城市,璀璨的霓虹灯在她的泪眼中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
从此刻起,她一无所有。
只剩下破碎的人生,和一段遥遥无期的、独自挣扎的漫长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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