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剧本来大明，却拿错反派剧本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将那充斥着绝望与死亡气息的殉葬牢房彻底隔绝。

　　我几乎是瘫软地靠在冰冷潮湿的宫墙上，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后背早被冷汗浸透。脖颈上那道火辣辣的勒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刚才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暂时安全了……吗？

　　不，远远没有。

　　我被带离了那个死亡的房间，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的、更复杂的刑场。大明洪武年的宫廷，本身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大牢笼。

　　“走！”刘公公阴冷的声音打断我的后怕，他示意两个小内侍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几乎是拖拽着我向前走去。

　　脚下的宫道以青石板铺就，却因常年潮湿而布满滑腻的青苔。两侧是高耸的、朱红色的宫墙，将那四方的天空切割成压抑的一条。偶尔有穿着同样宦官服饰的人低头匆匆走过，目不斜视，如同没有灵魂的影子。整个宫廷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里，只有我们几人单调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道里回响。

　　这就是六百年前的大明宫城。没有史书上描绘的金碧辉煌，只有无处不在的、沉甸甸的森严等级，和潜藏在阴影里的、噬人的残酷。

　　我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脏发紧。我是墨小鱼，我知道这段历史如何走向，这就是我最大的依仗！

　　刘公公带着我们七拐八绕，最终在一处相对僻静，但看起来规制更高的院门前停下。门楣上的匾额写着“内务稽查”四个字，字迹端正，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寒。

　　他示意小内侍在门外等候，自己则一把将我推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屋内比外面更加昏暗，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一个穿着深蓝色缎面宦官服、面皮白净却眼神浑浊的老太监，正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杯盖。他看起来比刘公公地位更高，也更沉得住气。

　　“张公公，”刘公公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十足的谄媚，“就是这个丫头，临死了胡吣，说什么知道太子妃娘娘的秘密。”

　　被称为张公公的老太监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嗯？”

　　刘公公立刻添油加醋：“小的看她是不想死，胡乱攀咬！惊扰了公公，罪该万死！”他说着，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张公公这才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像两潭死水，落在我身上，没有任何温度。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无形的压力却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让我窒息。

　　我知道，这是最后的审判。如果我的答案不能让他满意，或者让他觉得有任何风险，我的下场会比殉葬凄惨一百倍。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尽管双腿还在发软。不能慌，墨小鱼，你是这里唯一知道未来的人！

　　“奴婢墨小鱼，”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细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我的恐惧，“参见张公公。奴婢并非胡言，奴婢……奴婢确实听闻了一桩与太子妃常氏相关的旧事，事关……事关常家。”

　　我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张公公的反应。他依旧面无表情，但拨弄杯盖的手指停了下来。

　　有戏！

　　我鼓起勇气，抛出了我精心选择的、也是风险最小的“秘密”核心。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三个字：

　　“常、将、军。”

　　常遇春！

　　太子妃常氏的父亲，大明开国第一猛将，虽已病逝多年，但余威犹在，常家更是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洪武朝，尤其是在太子朱标还在位的时候，任何涉及常家的事情，都足够敏感！

　　果然，张公公那死水般的眼神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他微微坐直了身体，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似乎要刺穿我的皮囊，看清我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刘公公在一旁更是脸色微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三个字的分量。

　　“说下去。”张公公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知道我赌对了第一步。常遇春和常氏，就是我的保命符！

　　但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我必须编造一个足够可信，又不会立刻被戳穿，甚至能引起他们重视的“秘密”。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无数明史细节、野史传闻飞速闪过。我不能说那些众所周知的，必须说一些看似边缘、却又符合逻辑，甚至……能隐约指向未来，展现我“价值”的信息。

　　我垂下眼，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奴婢是听一位年老失势的老嬷嬷酒醉后提起的……她说，当年常将军麾下有一偏将，曾……曾救过常将军的性命，得其信重。后来此人因触犯军规被常将军忍痛处置，其家眷似乎……似乎流落到了应天府附近。”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张公公的神色。这是我在赌第二把——赌这种陈年旧事，细节早已模糊，难以查证，但又确实有可能发生。更重要的是，我提到了“应天府附近”，将范围缩小，增加了可信度，也给了他们去“查证”的动力。

　　“老嬷嬷说……那家眷似乎对常家心存怨望……”我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埋下了一个可能的“隐患”。在宫廷里，最怕的就是这种隐藏在暗处的“怨望”。

　　张公公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尖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也不知道他是否会为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隐患”而留下我的性命。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的时候，张公公终于开口了，他并没有追问那个“偏将家眷”的具体信息，而是转向了刘公公，语气不容置疑：

　　“此女，暂且留下。”

　　我悬在喉咙口的心，猛地落回了原地，巨大的庆幸感让我几乎站立不稳。

　　“不过，”张公公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冰冷如初，“浣衣局是不必回去了。刘公公，给她找个‘合适’的去处，盯紧了。”

　　“是，是，小的明白！”刘公公连忙躬身应下。

　　我知道，“合适”的去处，意味着监视和控制。我暂时不用死了，但也失去了自由，成了一枚被放在棋盘边缘、随时可能被舍弃的棋子。

　　我被带离了那间屋子，刘公公看我的眼神复杂了许多，少了几分之前的轻蔑，多了几分审视和忌惮。

　　他把我交给了一个面相刻板的嬷嬷，吩咐道：“带去杂役司，找个轻省点的活儿，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乱跑。”

　　“是。”嬷嬷面无表情地应下，像拎小鸡一样把我带走了。

　　杂役司，顾名思义，负责宫廷各种杂务，比浣衣局稍好，但同样是底层。我被分配去负责擦拭一处偏僻书阁的家具和器物。

　　这里灰尘堆积，光线昏暗，几乎无人来访。但我却松了一口气。至少，这里暂时安全，而且……有书！

　　我的目光掠过那一排排落满灰尘的书架，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知识就是力量。而在这个时代，书籍，就是知识的载体。

　　我知道太子朱标还有不到三个月就会病逝。我知道未来的皇位继承会充满血腥。我知道朱允炆和朱允熥兄弟的结局……

　　但空有知识不够，我必须了解这个时代更具体的规则、人物关系，才能更好地利用我的“先知”。

　　擦拭着那些蒙尘的书架，我的手指拂过一本本或新或旧的线装书。它们是我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里，活下去、并找到回家之路的唯一指望。

　　同时，我也必须想办法，一点点展露我的“价值”，却不能太过引人怀疑，才能从这泥潭里，一步步挣脱出去。

　　第一关，我靠着一个编造的“秘密”和六百年的历史先知，险险渡过。

　　但下一关，很快就会到来。洪武二十五年的宫廷，风暴正在酝酿，而我，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漩涡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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