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锦书来,暗潮生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云卿虞便醒了。
她坐在妆台前,由着知书知画为她梳妆。镜中的少女眉眼如画,只是眼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意。
“小姐,您没睡好?”知画小心翼翼地问道,手中象牙梳轻轻梳理着如云青丝。
云卿虞微微摇头,目光落在妆匣最底层那根断裂的琴弦上。昨夜她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圣旨上的话语,还有那封神秘的警告信。
“听说迟将军今日一早就递了帖子,要来登门拜访。”知书低声说道,“老爷已经准了,安排在巳时。”
云卿虞指尖微微一颤。这么快就要见面了吗?那个在传闻中杀人如麻、舌灿毒莲的将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梳个简单些的发髻就好。”她轻声道,“不必太过隆重。”
---
辰时刚过,云府门前已是车马络绎不绝。
昨日赐婚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今日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看热闹,云卿虞心中明镜一般。
她安静地坐在花厅偏室,透过珠帘能隐约看见外间的情形。三位哥哥今日都告了假,陪在父母身旁接待宾客。
“卿虞妹妹今日气色真好。”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云卿虞抬眼,见是吏部尚书之女林婉儿,平日里与她并无深交,此刻却亲热地坐在她身旁,“听说迟将军年轻有为,妹妹真是好福气。”
云卿虞浅浅一笑,并不接话。她知道林婉儿心仪二哥云蓦已久,此刻前来,多半是为了探听消息。
“只是...”林婉儿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迟将军在边关有个相好的女子,是个医女,曾救过他的性命。妹妹嫁过去,可要多留个心眼。”
云卿虞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圣上赐婚,岂容我等妄议?姐姐慎言。”
林婉儿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变,正要再说些什么,外间突然一阵骚动。
“迟将军到——”
整个花厅瞬间安静下来。
云卿虞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穿过珠帘,望向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来,身着墨色常服,腰束玉带,步伐沉稳有力。当他走入厅中,光线清晰地照在他的脸上时,云卿虞呼吸微微一滞。
迟故的容貌比传闻中更加俊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睛太过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视全场时,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他不过二十三岁,周身的气场却已压得满堂宾客不敢大声喘气。
“晚辈迟故,拜见云伯父、云伯母。”他行礼的姿态无可挑剔,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冷硬。
云靖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半晌才道:“迟将军不必多礼。”
“这是聘礼单上遗漏的一件,”迟故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举止从容,“听闻云小姐擅琵琶,这是家母生前珍藏的曲谱《月下鸣泉》,望小姐不弃。”
厅内响起一阵细微的抽气声。《月下鸣泉》是前朝乐圣绝笔,世间仅存孤本,其价值远非金银可比。这份心意,太重了。
云卿虞隔着珠帘,看见父亲眼中闪过的讶异,母亲则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迟将军有心了。”云靖示意管家接过锦盒,“小女定然喜欢。”
迟故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珠帘方向,云卿虞竟觉得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云小姐,”他突然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花厅,“可否借一步说话?”
满堂皆寂。
未婚男女婚前私会,于礼不合。云靖皱起眉头,正要拒绝,云卿虞却已经站起身,轻轻拨开了珠帘。
“父亲,女儿愿听迟将军一言。”
她走到厅中,在迟故面前三步处停下,微微屈膝:“迟将军。”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面对面。迟故比她想象中还要高,她必须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太过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云小姐,”他开口,声音依旧冷淡,“三日后,城南马球场有场集会,我想邀小姐同往。”
云卿虞微微一怔。马球场?那是京城贵族子弟最爱去的地方,可她一个闺阁女子,从未涉足。
“迟将军,”云靖忍不住开口,“这恐怕不妥...”
“云伯父,”迟故转向云靖,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皇上赐婚,满城瞩目。我与云小姐迟早要成为夫妻,早些让众人习惯我们同进同出,也好绝了那些不必要的闲话。”
他话说得冠冕堂皇,云靖一时竟找不到理由反驳。
云卿虞垂眸思索片刻,抬眼时目光清亮:“迟将军说得有理,卿虞愿往。”
迟故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似乎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痛快。
“好,”他唇角微勾,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三日后,我来接你。”
他行礼告辞,转身离去时带起一阵微风,云卿虞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夹杂着一丝清冷的雪松味道。
那个背影挺拔如松,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孤独。
---
迟故走后,花厅内的气氛才重新活络起来。宾客们纷纷上前道贺,言语间满是恭维,眼神却各异。
云卿虞借口更衣,带着知书知画回到了自己的锦绣阁。
“小姐,您真的要去马球场吗?”知画忧心忡忡,“那种地方,人多眼杂...”
“迟将军说得对,”云卿虞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几株开始泛黄的银杏,“这桩婚事本就是众矢之的,躲是躲不掉的。”
她转身,目光落在方才迟故送来的那个锦盒上:“知书,把曲谱拿来。”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古籍,保存得极好。云卿虞轻轻翻开,墨香扑鼻。然而当她看到其中一页时,动作突然顿住了。
那一页的空白处,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小心御赐之茶」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微微发凉。这字迹与昨夜那封密信一模一样!果然是迟故的提醒?
“小姐,怎么了?”知书关切地问道。
云卿虞合上曲谱,面色如常:“无事,只是见到真迹,有些激动。”
她将曲谱小心收好,心中却翻涌不定。迟故此举是何意?是善意的警告,还是另有所图?
“小姐,”知画从外间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宫中来人了,说是皇上赏赐的江南新贡的茶点,特意送给您尝尝。”
云卿虞的目光落在那个描龙画凤的食盒上,想起方才曲谱上的警示,心中警铃大作。
“放下吧,”她声音平静,“我稍后便用。”
待知画放下食盒退出后,云卿虞走近细看。食盒做工精美,里面的点心色泽诱人,散发着淡淡的茶香。一切看起来都无比正常。
她取出银簪,轻轻探入一块糕点中。片刻后取出,银簪依旧光亮如新。
不是毒?那要小心什么?
她沉思片刻,目光落在食盒盖子的内侧。那里,用几乎看不见的细丝绣着一个极小的图案——一只展翅的鹰。
鹰...是迟家军的标志。
云卿虞的心猛地一沉。皇帝赏赐的食盒上,为何会有迟家军的标志?若是被人发现...
好精妙的算计!若是她毫无防备地收下,日后这食盒就是迟家与云家“勾结”的铁证;若是她发现了,便是她云卿虞对皇上有疑心。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陷阱。
“知书,”她轻声唤道,“去请温大夫来,就说我昨夜受了风寒,身子不适。”
温大夫是云家的府医,也是她信任的人。她需要有人确认这些点心是否真的无害,更需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这个食盒。
---
与此同时,迟府的马车内,迟故闭目养神。
陆青锋坐在他对面,低声道:“将军,消息已经传给云小姐了。只是...她真的能看懂吗?”
迟故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她若看不懂,就不配做我迟故的妻子。”
“可是皇上那边...”
“他既要演戏,我们便陪他演。”迟故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只是这戏怎么唱,由不得他一人说了算。”
他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眼前浮现出云卿虞那双清亮沉静的眼眸。
三年前的惊鸿一瞥,他记住了那个临危不乱的少女。三年后的今天,他亲自将她拉入了这场腥风血雨。
“云卿虞,”他低声自语,“让我看看,你到底配不配得上我迟故的真心。”
马车驶过长安街,向着皇宫方向而去。在那里,另一场戏,正等着他登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