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对男主见死不救

作者:七夜一次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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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孽缘


      诏安二十四年秋,雍州。

      秋雨来得迅疾,持续数日的暴雨,致使蜿蜒崎岖的地面渐渐积水形成片片水洼。

      雍州自古以来地处于大诏边陲,地势复杂,且有成千上万座山脉拱卫其间,多年来地缘隔绝。

      古往今来的诏朝百姓也惯将此处称为蛮荒之地,在此土生土长的雍州百姓亦常被外乡人贬称为蛮子。

      雍州虽然距离都城数千里,却因为邻近海港,又拥有雍州百姓早年合力修筑的内运河,这些年也渐渐成为诏朝与外邦人做生意的重要连接地之一,因而雍州的富庶程度也直逼江浙。

      雍州,陈府。

      上个月中雍州首富陈家突然对外发出讣告,家主陈青生的发妻楚如玉在缠绵病榻八年后,于今年中秋前夕撒手人寰。

      众人皆知陈夫人楚氏与丈夫自成亲以来便相互扶持、举案齐眉已有十七年。

      雍州城内更是无人不知楚氏当年为了和丈夫陈青生共结连理,毅然舍弃群主身份,只为下嫁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

      婚后不久,怀着身孕的楚氏又随着丈夫一同离开京城,来到了雍州定居。

      搬来雍州后,陈青生很快又跟人合作开起了酒楼。

      好在此人似乎极有生意天赋,加上其夫人的特殊身份,某种程度上也为他积攒了一定的人脉资源,因而白手起家的过程也相当顺遂。

      此后陈青生便在雍州商界里混得风生水起。

      多年来只要有人同时提起陈青生与楚氏,雍州百姓无一不称赞其模范夫妻。

      这次突然得到陈夫人去世的消息,了解内情的人皆是感到惋惜。

      斯人已逝。

      往日里与陈青生夫妻二人相熟的人家都赶在第一时间前往陈府吊唁。

      在接连几日晴朗天后,忽而又乌云密布,天气阴沉,风雨欲来之势。

      今天是陈府挂丧的日子。

      站在府门外寒暄的人,偶尔感受到拂面而来的风带着丝丝寒意。

      已经是申时三刻。

      前来灵堂吊唁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留下族人还三三两两地坐在一旁的椅上喝茶闲聊。

      偶尔有不轻不重的茶盏交碰声、亲戚间偶尔的低声交谈,还有跪在陈芒身边的温言不时发出的抽泣声……

      陈芒一动不动的跪在棺柩前,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陈芒时常会想起,母亲临终前用那只被病痛折磨得形同枯枝的手握着自己,还努力露出虚弱的笑容安慰自己的样子。

      印象中总是神清气朗的母亲,后来却变成了双目无神四肢无力的病人日日躺在床上。

      那日夜深人静,烛光摇曳。

      母亲声音细弱,事无巨细的嘱咐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遇事要学会先保全自己,不能冲动行事。如果有一天陈青生容不下她了,就回上京找舅舅。

      陈芒在母亲逐渐黯淡的眸光里红着眼用力点头,声音哽咽的答应她,叫她放心。

      得到她的保证,楚如玉最后再认真看了女儿一眼,含笑闭眼。

      床边那只被陈芒紧紧握住的手终究还是无力的垂落在侧。

      楚氏直到临终前,也再没有提起过那个负心寡信的男人,更没有同意他想来见自己最后一面的请求。

      早已缘尽,又何必故作此态?

      楚如玉躺床上时常会想:老天给她最大的惩罚,或许就是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

      那他的惩罚呢?或许她是等不到那天了。

      没关系。

      即便是死了,她楚如玉也依然会在天上等着看这个男人知道真相的那天,又是如何的痛彻心扉、痛哭流涕。

      只是。

      他们二人之间的因果孽缘,终究是委屈了她那可怜的女儿……

      ……

      恍惚间,陈芒感觉耳边的交谈消失了。

      紧接着,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陈青生满脸死气的站到她的身边,记忆中一直温暖而厚重的手掌此刻正轻轻搭在她单薄削瘦的肩上拍了拍。

      陈青生面色颓然:“你母亲这一辈子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付出了一切,这辈子是我陈青生亏欠了她。”

      陈芒跪在地上静静地听他说完这番话,心如死水般毫无波澜。

      真是讽刺啊。

      这个虚情假意的男人,竟是她从小到大仰慕十几年的父亲。

      若不是前些日子她曾无意间见过这个男人的另一张嘴脸,若她还是那个始终沉浸在父母恩爱的幻想里,万事不愁无知天真的陈芒。

      那么,或许今日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也会像那些外人一样被他蒙蔽。

      陈青生这段时间似乎也习惯了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很快无奈的收回手。

      转身向跟亲戚们行礼,语气涩然道:“今日多谢各位叔伯兄弟过来悼念亡妻,青生感激不尽。”

      众人纷纷离座起身回礼:“都是一家人,贤侄不必不说两家话。”

      “正是如此。”

      “贤侄不必言谢。”

      “贤弟客气。”

      陈青生:“多谢各位……”,交谈间又佯装看了眼天色,“今日天色已晚,在下也就不留各位用膳了,改日青生在云满楼设宴再向诸位赔罪。”

      “好,贤侄不必相送,你和小芒也节哀。”

      “你叔父说得没错,斯人已逝,你们父女俩切莫过度悲伤,我们这就回府了。”

      陈青生点点头,目送送他们离开灵堂:“诸位慢走,温管家,过来送送客人。”

      陈青生身后很快走出一个长相肃穆的中年男人,温管家恭敬应道:“是,老爷。”

      温管家走在前面为客人引路,恭敬客气的带着人出了陈府。

      陈青生负手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人群离去。

      待客人都走出了庭院,又转过身看向那道柔弱纤瘦的背影,眸光晦暗,似乎想透过对方的背影看到某人的影子。

      天色渐渐更灰了。

      陈青生很快掩住了眼底不断翻涌的情绪。

      许久后,面不改色又身心俱疲的离开。

      ……

      灵堂。

      陈芒本想今夜继续为母亲守灵,但被温言及时劝住。

      “小姐,您也要多注意身体啊,不然夫人在天之灵看您这样辛苦也会心疼的。”温言小心地扶着她的细臂,目光担忧地看着她发白的脸和唇。

      陈芒轻轻点头:“好,我心中有数。”

      “小姐,您今日怎么没有理老爷啊?老爷看起来也很担心您……”

      陈芒闻言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又目露讥讽,语气很淡的敷衍道:“或许吧。”

      温言偷偷觑了她一眼。

      察觉到她不咸不淡的态度,一下子也不敢再往下问了,只好熟练的转移话题:“您今日累了一天了,用完膳今日可以早些休息了。”

      “嗯。”陈芒点头,顺着温言手里的劲站起来。

      长时间的跪坐使膝盖处的血液不流通,陈芒起身的时候,感觉像是被几把锤子同时捶了一下。

      陈芒微微蹙眉,缓了一会儿后顺势靠进温言怀里,跟着她回闲月阁。

      回去的路上,温言见她情绪还是不高,柔声安慰她。

      陈芒始终抿着唇,时不时会“嗯”一声。

      见她心中郁郁,温言叹了口气。

      心说夫人去世这件事给小姐带来的悲痛,也只能靠她自己消解,外人不痛不痒的安慰于她而言就是隔靴搔痒,实在无法真正开解她。

      而陈芒却在想,她既没有刻意折磨自己,也不想耽误旁人。

      她只是……暂时还没办法接受最疼爱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这个事实。

      母亲过世后,陈芒闭门不出了很长一段时间。

      每当夜幕降临夜深人静时,陈芒只要闭上眼就好像还能看到母亲:有时是她即使不说话,也会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有时她会皱着眉轻声叱责自己;有时看到的是病入膏肓的母亲躺在床上;那双疲惫的眼睛总是空洞而寂寥的望着窗棂……

      ……

      母亲下葬后,陈芒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寒气入体又病倒了一段时日。

      期间来陈家探病的人络绎不绝,各怀目的,陈芒也没什么心情应付。

      全让温言去替她招待那些人,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安静呆着。

      ……

      农历九月十四,秋色渐浓,清风徐徐。

      最近天气转凉,陈芒也逐渐从丧母之痛中慢慢走出来。

      连着阴雨了七八日,难得等到天放晴,今早醒来后陈芒临时决定去名下的各首饰铺看看,顺便查查帐。

      这十几年来,陈家在雍州当得上是富甲一方,田产房产随手拿出一样也是令人咋舌的财富。

      陈青生从来不会干涉女儿在生意上大展拳脚,有时甚至还会主动提出是否需要他派人协助,次次都被陈芒回绝了。

      一开始确实只是想靠自己锻炼这方面的能力。

      家大业大,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接手陈家的生意。

      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毫无头绪,不如早点开始着手准备,所以多次婉言拒绝了父亲的帮助。

      但后来拒绝他,纯粹是对他冷漠的无视和无声的抗拒。

      在父母尤为恩爱的那几年,陈芒对他是真的钦慕。

      在他们耳濡目染的培育下,小小年纪的陈芒早早就对人性善恶有了清晰的认知。

      从记事起,陈芒便经常被陈青生夫妻二人带着去往四处谈生意。时间长了,慢慢也就看懂并学会了生意场上那些逢场作戏、你来我往的把戏。

      以至于后来在母亲病重时,她偶然间目睹了印象中永远深情不移、温柔体贴的父亲——在一个寻常的午后,旁若无人的当街搂着一位妆容精致的妩媚女子,暧昧调笑着领她走进自家开的酒楼后,竟也能面不改色的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他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表面上最后的一丝遮羞布——终于是被她自己悄悄撕开了。

      这些年她开始逐渐插手家里的生意,也见过不少在外做生意的男人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他们无一例外都会对家里贤惠的妻子甜言蜜语,信誓旦旦的保证外面的花花草草都是逢场作戏,绝不会影响家里。

      当这一切真实发生在眼前时,陈芒也没想到自己竟还能保持面上的平静。

      母亲知道这事吗?肯定是知道的吧。

      否则为什么她这些年总是对父亲冷眼相待,为什么父亲在母亲面前总是毫无条件的极尽讨好、委曲求全?

      难道真是因为他爱母亲?抑或是向外人所说的那样,畏惧母亲的娘家的势力?

      以陈芒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会为权势屈服的人。

      那让他费力讨好的原因,也只能是他心甘情愿。

      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既能心甘情愿为爱付出,又能在外面左拥右抱?

      也是。

      他和别的女人勾三搭四,母亲那么敏锐聪慧,怎会毫不知情?

      根本不符合常理。

      陈芒想过,或许是阿娘早对他死了心,才能心如止水的和他虚与委蛇这么多年。

      阿娘这十几年的横眉冷对,好像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陈芒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只感觉骨头缝里都充斥着凉意。

      许久,陈芒抬脚走进丰饶酒楼。

      颇为讽刺的是,这家酒楼她有所耳闻,在雍州已经开了十五年。

      若没记错,这还是记在自己名下的酒楼。

      但她从未踏足过。

      第一次走进来,却是因为那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陈芒面无表情的跨过门槛。

      守在门口等客上门的跑堂见她进来,搓着手走过来,满脸堆笑地问她:“姑娘,您几位呀?在一层就坐还是二楼雅间呢?”

      店里的各处布置雅韵别致,精致大气。

      确实是她喜欢的风格。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也会愿意坐下来喝杯茶。

      恰逢饭点,第一层楼几乎坐满了人。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陈芒心中焦躁不欲多言,进来后直接将目光在一楼的各个位置迅速扫视了一遍。

      没见到熟悉的两道背影,下意识又将瞳光逡巡在二楼往上。

      很快,目光锁定在第五层的楼梯口那儿,因为那里又重新出现了两道极为眼熟的影子。

      那二人此时倚靠得极近,衣料颜色和她方才在门口瞧见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陈芒一时间说不清自己的心情。

      难过,愤怒,又或者失望。

      陈家名下所有的酒楼都有一个规矩,一二层为提供餐食,三楼招待身份地位较高的客人宴请,四层的套间方便客人过夜,五层是独属于陈家人在此起居用餐的套间。

      在陈芒的注视中,陈青生直接带着那名女子熟门熟路的直奔套间。

      陈芒心中冷笑,她还有那个必要当面质问他二人的关系吗?

      她攥紧拳头,眉间骤然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怒火。

      陈芒忽然猛力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跑堂,快步朝着楼梯的方向冲去。

      跑堂顿时脸色微变,赶忙上前再次挡在她面前。

      “姑娘,楼上雅间需要预定,您不能随意……”

      跑堂话还没说完,陈芒便已经十分不耐烦的把他一把搡开,眼锋锐利。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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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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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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