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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硬心软
裴川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还带着一丝工作带来的疲惫。他揉了揉眉心,随手将手机扔在宽大的公桌上。
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刚才未接通的通话记录界面——"沈妤"两个字刺得人眼慌。
他皱了皱眉,心里莫名烦躁。刚才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结束会议后鬼使神差就拨了她的电话。大概是中午那顿不欢而散的饭让他觉得憋屈,想再打电话过去,用更刻薄的话把她气一顿。
结果没人接。
"耍什么大牌。"他低声嗤笑了一句,伸手想去拿文件,手机却先一步"叮咚"响了。
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措辞紧急:
【裴总,刚刚收到消息,沈小姐在剧组拍摄吊威亚戏份时出了意外,从高处摔下来了,已经被救护车送往市中心医院。】
裴川脸上的嘲讽瞬间僵住。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足足有五秒,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意外?
摔下来了?
中午见面时,她还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脊背挺得笔直,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跟他针锋相对。怎么才几个小时,就……
他想起中午在会所门口,助理问他要不要给剧组打招呼,让他们检查一下设备。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不必。
那两个字现在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不是担心,绝对不是。他告诉自己,他只是觉得麻烦。沈妤是裴家认定的联姻对象,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两家的合作会很棘手。对,就是这样,只是为了家族利益。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想回复助理"知道了",却发现指尖有些发凉。
他想起高中时那个雨天,她也是这样摔在地上,膝盖磨出了血,却咬着唇不肯哭,只是倔强地瞪着他。当时他表面上不耐烦,心里却莫名地紧了一下,脱下外套就裹在了她腿上。
现在,她是不是也像那时候一样疼?是不是也在强撑着不肯示弱?
裴川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备车。"他对着对讲机沉声下令,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
"裴总,您要去哪儿?"助理的声音带着疑惑。
"市中心医院。"
说完,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朝门口走去。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对着空气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只是去看看情况,免得她到时候赖上裴家。"
话虽如此,他却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进了电梯。电梯下降的数字跳动得太慢,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沈妤是"裴家未来的儿媳",他不能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差错。
绝对不是因为,他听到她出事的消息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样,疼得厉害。
绝对不是。
场景:市中心医院,走廊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冰冷又刺鼻。裴川站在VIP病房的门外,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里面,沈妤还在睡着。
他刚才已经从医生和经纪人那里了解了情况——左腿胫骨骨折,还有些软组织挫伤,不算危及生命,但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幸好只是骨折,没有伤到骨头。"经纪人红着眼圈,语气里满是后怕,"裴总,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有您在,我们心里也踏实点。"
裴川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踏实?他心里乱得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哪里有半分踏实。
刚才他推开门,只看了一眼,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个总是妆容精致、眼神带刺的女人,此刻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毫无生气。她的左腿被固定住,高高吊起,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和中午那个穿着白色西装、伶牙俐齿和他针锋相对的沈妤,判若两人。
他甚至不敢多看,怕自己脸上的情绪会泄露什么。他只能用最冷漠的语气,向医生确认了病情,然后就退到了走廊里。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刚才看到的画面,还有高中时那个雨天,她摔在泥水里,膝盖流血的样子。
那时候他还能脱下外套给她裹上,还能笨拙地扶她起来。可现在,他只能站在门外,像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里面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女人。
他明明应该觉得庆幸。沈妤受伤了,短期内肯定没法再折腾,两家的联姻或许就能顺理成章地推迟,甚至取消。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可为什么,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全是她从高空坠落的画面。他甚至设想了无数种最坏的可能,每一种都让他心惊肉跳。
直到看到她虽然虚弱但还在呼吸的样子,那颗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
"我只是来看看情况,免得她赖上裴家。"他又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像是在念咒语。
可这句话,连他自己都快要骗不下去了。
他想起高中时,他匿名给她送的那支钢笔,她一直用了很久;想起她在他生日时,悄悄放在他课桌里的那个手工钥匙扣,他现在还放在书房的抽屉里;想起校庆晚会上,她用口型给他提示时,眼里闪烁的光。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细节,此刻全都翻涌上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只有青春期的一时好感,后来因为家族的关系,这份好感早就变成了厌恶和排斥。
可现在他才发现,那份好感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被他用骄傲和冷漠,一层一层地包裹了起来。
烟在指尖慢慢变凉,裴川终于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向病房门。
他深吸一口气,掐灭了那支从未点燃的烟,扔进了旁观者边的垃圾桶。
算了。
嘴硬也好,心软也罢。
至少在她好起来之前,他不能就这么走掉。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衬衫领口,推开了病房门。
——沈妤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吵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味,左腿传来阵阵钝痛,提醒着她昨天发生的一切。
她动了动手指,视线缓缓移向床边。
然后,她就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裴川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和一把水果刀。他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处理一份上亿的合同,可手里的动作却笨拙得可笑。
苹果皮被他削得断断续续,有的地方厚得像块皮,有的地方又薄得几乎透明,还带着不少果肉。更糟糕的是,他似乎控制不好力度,苹果在他手里转来转去,好几次差点把刀划到自己手上。
沈妤看得有些出神,忘了说话。
直到裴川"哎呀"一声,水果刀没拿稳,"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沈妤看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
裴川的耳朵瞬间就红了。
他迅速收起脸上的慌乱,换上那副惯有的冷漠表情,甚至还皱了皱眉,语气生硬地问:"看什么看?醒了就吱声。"
沈妤被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逗笑了,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笑什么?"裴川的语气更差了,却还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哪里疼?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沈妤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他手里那个被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上,忍不住调侃,"裴总,您这是在给苹果做抽象艺术吗?我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个苹果。"
裴川的脸更红了,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把苹果和刀往床头柜上一放:"要你管?我愿意。"
"是是是,您愿意。"沈妤忍着笑,"不过说真的,裴川,你以前没削过苹果?"
裴川的眼神有些闪躲,语气含糊:"我平时那么忙,哪有时间做这种小事。"
确实,作为裴家太子爷,他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削苹果了,连杯子都很少自己拿。刚才也是看到床头柜上放着水果,一时脑热想表现一下,结果弄成了这副样子。
沈妤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受伤而产生的委屈和烦躁,莫名地消散了不少。她甚至觉得,这样笨拙的裴川,比平时那个冷冰冰的样子可爱多了。
她沉默了几秒,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苹果。"
裴川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她。
"我有点渴。"沈妤的声音放得软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想喝水。"
裴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看着沈妤苍白的小脸和微微泛红的眼眶,刚才还因为被嘲笑而升起的怒火,瞬间就熄了下去。
他没说话,转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又倒了些温水,试了试温度,才走到床边。
他想扶沈妤起来,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动作显得有些犹豫和笨拙。
沈妤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一暖。她主动伸出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扶我一下就好。"
裴川的手臂一僵,随即用沉稳的力道,慢慢把她扶起来,还细心地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他把水杯递到她嘴边,沈妤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她身体的疼痛和心里的不安。
喝完水,裴川把杯子放回原处,依旧站在床边,不知道该做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安静,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尴尬,反而多了一丝微妙的温情。
沈妤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场意外,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几天后,沈妤的精神好了不少,已经能半靠在病床上看剧本了。
裴川依旧每天抽时间来医院。他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手足无措,虽然话还是不多,但会默默给她削好苹果(技术已经进步不少),会在她看剧本累了的时候,把平板电脑调成她喜欢的电影,还会在她输液的时候,帮她暖着冰凉的手。
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融洽,虽然偶尔还是会拌嘴,但更像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病房里,暖洋洋的。
沈妤看了一会儿剧本,突然放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正在一旁处理工作邮件的裴川。
"裴川。"她拖长了语调,声音软软的。
裴川头也没抬,手指依旧在键盘上敲击:"说。"
"我想吃草莓。"
裴川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她:"草莓?楼下水果店就有,让助理去买。"
"不要。"沈妤摇摇头,脸颊微微鼓起,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我要吃'甜宝'品种的草莓,还要是今天早上刚摘的,最新鲜的那种。"(沈妤内心小世界:被自己e心到了……)
裴川皱了皱眉。"甜宝"草莓甜度高,果香浓郁,但因为不好保存,只有特定的几家高端水果店或者郊区的农场才有卖,而且还得是早上刚到货的。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这个点要买到新鲜的"甜宝",无异于大海捞针。
"事真多。"他低声吐槽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多少不耐烦。
沈妤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叹了口气,眼神也黯淡了下去:"唉,我就知道不好买。算了,不吃了,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吃什么都没胃口。"
她说着,还象征性地咳了两声,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裴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那点不情愿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尤其是在她受伤的时候。
他合上电脑,站起身:"等着。"
"啊?"沈妤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说,等着。"裴川拿起外套,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生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别乱动,我去给你买。"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出去,留下沈妤一个人在病房里,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
裴川走出医院,立刻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动用所有关系,查遍整个京城,哪里还有新鲜的"甜宝"草莓卖。
助理不敢怠慢,赶紧联系了各大水果店和农场。
半小时后,助理回电,说郊区一家有机农场今天早上刚摘了一批"甜宝",但因为数量少,早就被预定一空了。不过他已经跟农场主沟通过,对方愿意匀出一小箱给他,让他尽快过去取。
裴川二话不说,立刻驱车前往郊区。
来回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等他提着那一小箱红彤彤、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草莓回到医院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推开病房门,沈妤正靠在床头,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等他。
看到他进来,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裴川把草莓放在床头柜上,脱下外套,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还是嘴硬:"真麻烦,跑了半个城才买到。"
沈妤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的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衬衫领口也有些湿了,显然是急着赶回来。
沈妤接过裴川手中的草莓,"谢啦。"
裴川的身体一僵,手腕上传来她指尖的温度,软软的,暖暖的。他看着她上扬的嘴角,刚才跑了一路的疲惫仿佛瞬间就消失了。
他不自然地抽回手,别过脸:"谢什么,我只是怕你到时候又说我虐待病人,赖上裴家。"
沈妤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她知道他是嘴硬,也不戳破。
她拿起一颗草莓,朝他那边扔了过去:"那,奖励你的。"
裴川连忙张嘴接到了草莓。“逗狗呢……”
甜美的汁液在口腔里散开,甜而不腻,带着新鲜的果香。
他看着沈妤脸上灿烂的笑容,心里某个角落,也像是被这颗草莓一样,变得甜甜的,软软的。
他想,其实跑这半个城,好像也没那么麻烦。
只要她能一直这样笑着,好像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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