芾舟载晢

　　两人出来后，一辆黑亮的汽车开到他们身前。

　　陆七拉开门对她说：“上车。”

　　江芾看着眼前的雪佛兰微微吃惊，这男人还是个绅士呢。也对都有钱买女人。

　　她面不改色坐进去，紧挨窗边不愿再靠着他。

　　“七爷去哪？”

　　“东门宅....不。”陆七想了下改口“去杨树公寓吧。”

　　“是。”

　　车子缓缓启动，江芾透过椭圆形的车窗向外望，街景像一帧帧流动的画报。右侧是一排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洋楼，米白色的廊柱支着弧形的阳台，阳台上摆着红陶花盆，天竺葵开得正艳，穿浅灰西装的洋人倚着栏杆抽烟。

　　车过南京路时，人流忽然密了起来。黄包车夫扎着白布头巾，弓着背在车缝里穿梭，车把上挂着乘客的藤箱，箱角贴着船票.....

　　这是她来这之后第一次见到外面的场景，真实的民国生活图景啊。她一瞬不落地看着，陆七误以为她是第一次坐车而新奇。对她的来历愈发感到奇怪，若是江家养着的那些姑娘不可能连汽车都没坐过，装的？

　　在他还在思索时，车已经稳稳停靠在一座三层小洋楼前。

　　江芾悄悄观察着附近的环境，僻静祥和，两座房子间隔着不少距离。很好，应该很好逃走！

　　“七爷，到了。”见他许久没有动静司机出声提醒。

　　陆七回过神点头对着江芾“下车。”

　　江芾悄悄翻了个白眼，下车时带着情绪用力甩了下车门。

　　陆七打量了一下，脑中又在翻涌。这女人，啧。

　　他抬手敲了敲门，没多久立刻有人来开。

　　“七爷！”方兰惊喜地叫了声。

　　“嗯，方妈。”

　　他轻点头，拉着江芾走进去。

　　陆七有两处住宅，他常住在东门宅，这处是宋子玄送的，为了防止落灰找了个阿姨住这打扫。

　　“这位小姐是？”

　　“她以后就住在这。”陆七没解释她是谁只嘱咐照顾好她。

　　方妈点头答应，看着江芾笑。这还是陆七第一次带女人回来呢。他们是同乡，陆七的家人在一次洪灾中都没了，关系远的不知道，但亲近些的一个不剩。后来她被男人抛弃，跑到这来遇见了他，才知道当初那个瘦弱的小孩竟然这么厉害。

　　当时她也困难，在他走之前偶尔给个菜团子帮帮，这点恩他还记着，让她到这公寓打扫卫生，一月十元吃住不算。这女子长得如此标志，看着就叫人喜欢。陆七这孩子真有出息！

　　江芾回以一笑，“您好，我叫江芾，您可以叫我小芾。”

　　“哎，小姐您好您好，我叫方兰，您叫我方妈就成。”

　　“方妈~”江芾甜甜叫了一声。就只有一位阿姨在，那逃跑岂不是易如反掌哈哈哈。

　　陆七没管在客套的二人，径直走入楼内，昨夜没休息好得补一会，晚上还得出去会那帮洋人。

　　方兰见他往里走忙跟上去问“晚上在这吃嘛？......”

　　江芾落在院子里，听她这话心想臭男人不经常来这住，偌大一个房子只有一个阿姨在，这是在养...！不行，今晚就逃。这男人真是......

　　她走到大门前观察，厚重的木质大门雕刻着精致的图案，旁边立着的石质门柱与围墙上攀附着些藤蔓。上手拨弄门锁，轻轻一抬，开了。

　　！竟然没有锁。

　　正当她想再推开些，身后传来方兰的声音“小芾小姐！”

　　她立刻将手放下，紧张得转过身“怎，怎么了？”

　　方兰质朴一笑“您有什么忌口吗？今晚想吃什么呀？”

　　江芾松了口气，“我不喜欢吃香菜，你看着做我都行。”

　　“哎行。”

　　墙角灯的光晕在庭院中晕开一片柔和的黄，偶尔掠过的晚风，卷起几片落在墙边的枯叶，发出 “沙沙” 的轻响，又很快被寂静吞没。

　　陆七用完晚饭便离开了，江芾在房里准备，刚与方妈聊天，得知她睡得早，九点就已入睡，她计划九点半就出发。

　　可身上穿着九华园的那套旗袍，逃跑十分不方便，这房里一件衣服都没有。想了想，方兰带她上楼时说隔壁是陆七的房间，大点好过迈不开腿。

　　即使知道方兰已睡，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行动。关上门后开灯一看，陆七的房间也很“简陋”，只有基本的家具。看来他真的很少到这来住。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西装和长袍，她拿出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装裤。

　　衬衫还行，袖子卷起来后还挺合适。就是裤子又宽又长，但是这难不倒她，扯了根领带系在腰间，挽起裤腿，完美。

　　弄完之后正准备出去，听见楼下传出动静。她屏息等了会，没见有人上楼。应是方妈起夜。

　　保险一点再等一会吧。

　　她思考起逃出去之后该怎么办。找回去的方法。可她如果不能很快找到，她住哪？吃什么？

　　如果不能立刻回去，那她得找一份工作。要包吃包住还有工资......这放之前都很难找到，这更是难如登天啊！有点羡慕方妈了。

　　没找到之前她该怎么办？......

　　她绝望的闭上眼。

　　！

　　她现在在的地方，是什么？在寸土寸金的沪城，豪华三层小洋楼。她可以从这拿些逃走，嘿嘿嘿那岂不是可以不必担心生计安心找回家方法了。

　　但是偷拿别人东西是不是不对。是不对。可这个臭男人耍流氓，她收些赔偿费也无可厚非吧。

　　都这个时候了，要什么道德，她好才是好。

　　江芾四处搜寻。有些无语，硬件奢华软件简陋。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怀表和七八块银元。她回想了下，这时的房租，找一间一般的厢房一月大概是六七块，剩下的她一个人应能吃半月左右。她往最坏的想，没能立刻找到回家的方法，也没能找到工作，就去典当行看看这怀表值多少。最后山穷水尽，她就躺平等鼠。

　　怎么可能！那她就不回去了，她就加入中国共产党，投身革命！

　　思索完毕，该动身了。

　　她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寂静无声。蹑手蹑脚地走到庭院，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江芾激动得要落泪。终于要自由了。

　　......

　　“he doesn't understand，idiot.”

　　“hahaha......”

　　“we can cheated him of his money with fake technology.”

　　宜春楼饭店包厢，陆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洋人交谈，手里摆弄着餐刀，将盘中的牛排切得稀碎。

　　“......”

　　“合作鱼块。七爷。”

　　“合作，愉快，查理。”

　　陆七同眼前这些满脸胡须的棕发洋人握手后，笑着离开包厢。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淡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拿出准备的帕子擦拭双手。

　　“七爷。”

　　“...去杨树。”

　　汽车疾驰而去，碾过那张手帕。

　　——

　　江芾深吸一口气，嘴角上扬，像对待珍宝一样轻轻抬起门闩，往外一推——

　　往里一拉。

　　“你想干嘛？”

　　陆七推开门似笑非笑看着她。

　　江芾哈哈一笑“今晚夜色真美。”

　　陆七挑眉，伸手上下扫了一遍，似是不解“那你这副打扮？是在思念我？”

　　思念你个臭鬼。她丝毫不慌，被抓到又能如何呢，还有更坏的处境吗？理直气壮道：“我没衣服穿，我是你的跟，穿你的衣服怎么了？”

　　“回去睡觉。”陆七懒得同她废话。

　　“哦。”江芾利落转身。

　　“明天让阿诵往这增派两名保镖。”他对刚走进来的司机阿平道。

　　看上去是坚强，心里已经破防。怎么就这么刚好，一出门他刚好下车！早知道就不贪了。算了这就是命，每当事情没往预期的方向发展，江芾就会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就是命，这样她就不会责怪自己了。命嘛，安排好的。

　　江芾躺在床上，无聊的自说自话“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呀？告诉我们，这是个事故......”

　　陆七刚推开门就听见这句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芾立刻弹射起，防备地看着他。“你来干嘛？”

　　陆七倚在门上，目光始终盯着她的脸。几秒后才开口“要跑去联系他们？”

　　“联系谁？”她面带疑惑。

　　他依旧盯着她“别装了，你的苦衷都可以和我说，我有能力帮你解决。”

　　江芾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别过脸“我装什么啊，没有苦衷。”说了你也不懂。

　　陆七没再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好一会，江芾率先打破沉默。

　　她含着哭腔，悲痛道：“你，你真的能帮我？”

　　陆七面上不显，心道果然。“当然，你说吧。”

　　“我和家人走散了，他们让我获取你的信任，到时就会带我去见家人。”她轻擦不存在的眼泪接着道：“但我现在觉得你是个好人，不需要他们你也会帮我。对吧。”带帽吧臭男人。

　　来不及等他答应接着往上叠帽“我看得出，你不是那种在外面遇到一个女人就变成禽兽的人。我不需要你帮助太多，我就要找张照片然后我就可以回去了。”

　　“你......”

　　“谢谢你，大好人啊！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哈哈。”

　　“......”也行吧，至少结果是一样的。

　　——

　　“人联系不上了？”

　　“是。发出的信号没有回应。我们查了发现......”

　　“发现什么！”

　　“姑娘都在。”

　　“？？？那那个女人是谁？”

　　“不确定......”

　　陈仲钦无语地笑了一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克他，怎么出了这么多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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