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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初显
第二章:丹噬残躯,棋局初显
陈凌岳是活活冻醒的。
后半夜露水重,冷得像细密的针,扎透他破烂的麻衣,直往骨头里钻。但比冷更凶的是身子里那股还在瞎窜的能量洪流。
不死丹化成的冰火两重天没因为他晕过去就消停,反而更来劲地在他经脉里撞、扯。每一次动都带来刮骨头剜心似的疼,好像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他肚子里乱跑,又把他的五脏六腑扔进冰窖。他蜷在老槐树根缝里,牙关咬得死死的,冷汗像下雨,却连一声疼都喊不出——嗓子早被那霸道劲儿烧哑了。
意识在没完没了的痛苦里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快散架了。
就在这时候,一丝丝贼弱的暖意,突然从他肚脐眼底下那块地方冒出来。它细得跟头发丝似的,跟那狂暴的丹力比,简直就是小蜡烛怼太阳,却带着一股贼顽强的生机。它顺着一条搞不懂的路线慢慢爬,经过的地方,那撕裂的疼好像被轻轻抚平了一丁点。
这丝暖流……是不死丹的力量?还是……别的啥?
陈凌岳没工夫细想,活命的念头让他赶紧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他拼了老命集中起那点快没的精神头,意念死盯着那丝微弱的暖流,想引导它,让它变强点。
过程慢得让人绝望。每一次引导,都像拿生锈的钝锯子剌自己的神经。但他的意志头一回这么专注——差点死了的恐惧、亲眼看见杀人的吓人劲儿、老头赴死的决绝、还有吞丹后这不像人受的罪,早把现代都市小伙陈凌岳的魂儿击碎了,又在废墟里逼出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丝暖流终于弱弱地壮了一丁点,流得也快了一丢丢。它还是干不过庞大的丹力,但像在狂暴洪水里勉强垒了道小堤坝,护住了他的心脉和主要经脉,让他从快被撕碎的边边上,拉回来一丝丝。
剧烈的疼慢慢能忍了,或者说,是他的神经已经开始木了。
陈凌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跟破风箱似的扯着,每喘一下都带着血腥味。他艰难地抬起还哆嗦的手,看自己的胳膊——皮肤底下,隐约有淡金色的细光时不时窜一下,跟活物似的,窜到哪儿,哪儿的血管就微微鼓起来,一股酸胀感。
这就是……不死丹的力量?
“嗖——啪!”
一支羽箭猛地钉在他头顶上方的槐树干上,箭尾巴剧烈颤着,发出吓人的嗡嗡声。
“那边有动静!搜!仔细搜!活的要见人,死的要见尸!”远处传来秦卒粗拉拉的吆喝声,火光在林子里又晃荡起来,而且正冲他藏身的地方过来。
追兵又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疼和虚。陈凌岳猛地用手撑地,想爬起来接着跑,结果胳膊一软,差点又趴下。他的身子还虚得不行,那丝刚驯服点的暖流根本不够他跑跳的。
不能死!说啥不能死这儿!
强烈的活命念头刺激着他,眼里闪过一股野兽似的疯狂。他连滚带爬地挪出树根缝,眼睛在泥地里疯了似的扫,最后盯住一截断了的戈柄——之前逃跑的人落下的,木头把儿已经裂了,头上的青铜戈头也锈迹斑斑,沾满了泥。
他一把给它抓手里。
沉!
没想到的死沉劲儿压得他手腕子一坠。这绝不是他那个时代电视剧里轻飘飘的道具,是真真正正用来杀人的冷兵器,冰凉、粗糙、散发着血腥和铁锈混一块的味儿。
握着它,昨天林子里杀人那画面又清清楚楚冒出来:崩得到处都是的血、倒下的人、士兵冷酷的眼神……陈凌岳胃里一阵翻腾,但攥着戈柄的手,却下意识地握得更紧了。
脚步声和拨拉灌木的声儿越来越近,火把的光都能照到他身边的树干了。
“嘿,这儿有个猫着的!”一个声儿尖叫道,带着逮着猎物的兴奋。
俩秦卒发现了缩在树根底下的陈凌岳,脸上露出吓人的笑,端着青铜剑凑过来。他们显然没把这个脸煞白、浑身狼狈哆嗦的家伙当回事。
没地儿跑了!
陈凌岳心咚咚咚地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嗷一嗓子(与其说是喊,不如说是绝望的吱哇),凭着本能,胡乱的把那截断戈往前捅!
动作笨得要死,一点章法没有。
那秦卒轻松挥剑一挡。
“当!”
一声脆响。陈凌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反劲儿从戈柄传过来,虎口立马裂了,血哗哗流,断戈差点脱手飞出去!
可是,就在两件家伙磕上的那一瞬间,他身子里那丝微弱的暖流好像被外边剧烈的碰撞给激着了,猛地自己跑得快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力量感唰地涌到他胳膊上!
那秦卒“咦?”了一声,显然没想到这垂死挣扎的一下劲儿这么大,手腕子被震得有点麻。他愣了一下,接着恼羞成怒,又挥剑砍过来。
另一个秦卒也从边上围上来。
死的影子彻底罩下来了。
陈凌岳绝望地想往后出溜,脚下一滑,仰巴叉摔倒了。乱当中,他挥舞断戈瞎划拉,戈头上的锈在火光下划出暗乎乎的弧线。
“噗嗤!”
一声闷响,带着一声痛苦的哼唧。
陈凌岳愣住了,只见那断戈不知咋的,竟瞎猫碰死耗子捅进了侧面那个秦卒没防护的大腿!血立马涌出来,染红了破旧的军裤。
受伤的秦卒嗷一声惨叫,趔趄着往后退。
陈凌岳看着那血,看着对方疼得扭歪的脸,脑子空白了。他……他伤人了?
但那个被震退的秦卒已经气疯了,趁他愣神,一剑狠狠劈下来!
陈凌岳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抬起断戈挡一下。
“铿!”
青铜剑重重砍在戈头的銎部,火星子四溅。巨大的力量压得陈凌岳胳膊弯了,断戈的木把儿不堪重负,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裂纹飞快变大。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劈成两半的时候——
嗡……
脑袋瓜深处,那片没边没沿的黑里头,纵横交错的光线又凭空冒出来了!
那张巨大的、冰凉的、不像人弄出来的棋盘幻象又出现了!
这回,它不再是一下就没。棋盘的光线稍微清楚了点,他甚至能模模糊糊看着棋盘上好像散着几枚暗乎乎的、虚虚实实的棋子影儿。
而眼前气疯了劈砍的秦卒,在他的“眼”里,好像也变成了棋盘上一个冒着微弱凶悍红光的模糊点儿!
同时,一种贼短暂的、好像时间卡了一下子的感觉罩住了四周。对手劈砍的动作,在他眼里好像慢了一丢丢,那剑锋砍下来的路线,也好像变得……能猜着了?
完全是走了狗屎运,或者说是在吓蒙了和奇怪状态下的本能反应,陈凌岳顺着那瞬间的“预感”,使出最后一点劲儿,把快要断了的断戈朝着一个看着是空档的地儿猛地一送!
“噗——”
一声轻轻的、利器切进肉里的涩响。
时间流速正常了。
那秦卒的动作猛地定住了,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相信。他脖子边上,那截锈迹斑斑的断戈头,正深深地嵌在那儿。血顺着戈头的血槽呼呼往外冒。
“嗬……嗬……”他发出几声没意义的气音,手里的青铜剑“当啷”掉地上,身子晃了晃,重重向后倒进泥水里。
现场死静死静的。
就剩下火把烧着的噼啪声,受伤秦卒粗粗的喘气和哼哼声,还有陈凌岳自己跟敲鼓似的心跳声。
他……杀人了?
陈凌岳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截终于彻底断了、只剩一小截戈头嵌在敌人脖子里的木把儿,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尸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啥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味漫满嘴。
那个大腿受伤的秦卒惊恐地看着同伴的尸首,又看看状若疯魔、不停干呕的陈凌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他尖叫一声,竟也顾不上腿伤,连滚带爬地、狼狈得要命地往后逃,飞快地消失在黑乎乎的林子里。
危险……暂时没了?
陈凌岳脱力地瘫坐在地,浑身不受控制地抖。冰凉的雨混着汗、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
这时候,脑袋里的棋盘幻象又出来了,并且微微动了那么一下。那个代表死了的秦卒的“红点”唰地灭了、散了。同时,棋盘上,一枚原本最暗的棋子影儿,好像极其不容易看出来的实在了一丝丝。
接着,那个宏大、冰冷、不像人声的声儿又直接砸进他意识深处,这回,好像带了点难以形容的……淡漠的赞许?
“弈局的,落了一子。”
声儿没了,棋盘隐了。
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陈凌岳茫然地抬头,看向灰暗压抑的天,雨点冰凉地打在他脸上。
老头临死前的嘱咐、不死丹、追兵、杀人、还有这诡异的棋盘和声儿……这到底都是咋回事?
那所谓的“棋局”,到底是啥?
而自己,又到底成了啥?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了一眼地上冰凉的尸首,又望向远处咸阳城模糊的轮廓,眼里最开始的那点恐惧和迷糊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沉重和孤单代替。
必须离开这儿,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找着答案。
他深吸了一口冰凉又满是血腥味的空气,攥紧拳头,拖着疲惫不堪、却因那丝暖流而勉强能动弹动弹的身子,趔趄着、坚定地,朝着林子更深、离人更远的地儿,一步步挪去。
后头,是渐渐熄灭的火把和冰凉的尸首。
前头,是不知道的黑和漫天的雨雾。
棋局,已经悄摸声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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