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溺于金色沉默

　　特妮亚是在极度口渴中再次醒来的。

　　窗外（如果那扇歪斜的金属板能算作窗的话）透进苍白的光线，仿佛是在暗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她动了动身体，依旧酸痛，但比起昨天的那种虚脱无力，已经好了太多。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痛感，让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再次认真地环顾这个简陋的空间。飞坦不在，角落里他之前坐着的位置空着，这让她在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个危险又别扭的男人，却是她唯一熟悉的人。

　　目光扫过床边，她发现那里多了一个东西——一个干净的金属罐头盒，里面盛着清澈的水。旁边还放着一块用干净油纸包着的、看起来像是压缩饼干的食物。

　　是他留下的。

　　特妮亚拿起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清凉的液体滋润着干渴的喉咙，给她带来一种真实的、活着的安慰。她拆开食物，小心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味道谈不上好，粗糙、寡淡，但对于她空荡荡的胃来说，已经是雪中送炭了。

　　她慢慢地吃着，一边观察着这个临时的“家”。地方不大，东西也少得可怜，除了她身下的这张铺着灰色毯子的简易床，还有就是角落里堆放的一些看不出用途的杂物和几个箱子。整体还算整洁，没有之前想象中那么杂乱污秽，这或许得益于飞坦那种近乎偏执的、对自身领域的有序控制欲。

　　吃完东西，特妮亚体力恢复了一些。她掀开毯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身上依旧穿着飞坦那件宽大的黑色上衣，长度刚好遮住大腿根的位置，空荡荡的，让她缺乏安全感。

　　不能一直这样。她得做点什么。

　　她看到房间一角有个废弃的金属盆和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拿起盆，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试探着推了推。门没锁。她探出头，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堆满废弃材料的通道，寂静无声。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端着盆走了出去。凭着运气，她找到了一个滴水的管道接口，用盆接了些水端回屋里。

　　然后，她开始打扫。

　　她没有太多的工具，只能用那块破布浸了水，仔细地擦拭着床板、箱子表面，以及她能触及到的所有平面。她的动作有些笨拙，毕竟前世作为千金小姐，她很少亲自做这些事，但那份想要让环境变得舒适一点的意愿却是真诚的。水流带走了积攒的浮尘，空气似乎也清新了一些。

　　做完这些，她已经有些疲惫，微微喘着气。看着稍微亮堂了一点的空间，她心里有了一丝微弱的满足感。至少，她在努力适应，而不是完全被动地接受施舍。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一暗。

　　特妮亚转过头，发现飞坦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不知已经看了多久。他依旧是那身黑色斗篷，领口暗紫色的布料遮住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金眸。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她身上，扫过她因为打扫而泛红的脸颊和沾湿的袖口，然后又环视了一圈明显被擦拭过的房间。

　　特妮亚的心一下子被提了上来，像做错了事被抓住的孩子。她紧张地放下手中的破布，有些局促地站直身体：“飞坦先生……您回来了。”

　　飞坦没有说话，迈步走了进来。他走到床边，目光落在那个空了的罐头盒和吃剩的饼干包装上。

　　“吃了？”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调子。

　　“嗯，谢谢您。”特妮亚连忙点头。

　　飞坦又看向那个盛着脏水的金属盆和湿漉漉的破布，金色的瞳孔眯了眯。

　　特妮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声解释：“我……我看这里有些灰尘，就简单擦了擦……我想，也许能干净一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确定他是否会嫌她多事。

　　飞坦沉默了几秒，突然朝她扔过来一样东西。

　　特妮亚下意识接住，入手是柔软的布料。她低头一看，是一套叠得还算整齐的衣物——一条灰色的长裤和一件同色的长袖T恤，虽然旧，但洗得很干净，甚至能闻到阳光晒过的味道。尺寸看起来比她身上的要合身得多。

　　“换上。”飞坦言简意赅地命令，语气不容置疑，“碍事。”他指的是她身上那件过于宽大、行动不便的黑色上衣。

　　特妮亚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涌上一股暖流。他注意到了她的不便，并且……为她找来了合身的衣服。这种沉默又实际的关怀，比任何言语都让她动容。

　　“谢谢您！”她由衷地道谢，抱着衣服，脸上露出了来到这里后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飞坦似乎被她的笑容晃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哼了一声，走到角落的箱子前翻找着什么。

　　特妮亚抱着衣服，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四周。这里几乎没有遮挡。

　　飞坦背对着她，像是脑后长了眼睛，冷冰冰地抛来一句：“没人看你。”

　　特妮亚脸一热，也不再矫情。她背过身，快速地脱掉身上的黑色上衣，换上了那套灰色的衣裤。衣服果然合身很多，虽然样式简单，但行动方便，让她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刚系好裤腰的带子，飞坦就转过了身，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医疗包的东西。他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昨天昏迷时造成的细小擦伤和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手。”飞坦说。

　　特妮亚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伸出手臂。

　　飞坦打开医疗包，拿出消毒药水和棉签，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弄疼她。他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她手臂上的伤痕，金色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特妮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靠得很近，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却又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心。

　　“飞坦先生……”她轻声开口。

　　“嗯？”飞坦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我……我可以做点什么吗？”特妮亚鼓起勇气问，“不能总是白吃白住……我可以帮忙打扫，或者……做饭？”虽然这里的条件可能只允许最简单的烹饪。

　　飞坦涂药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就你？”。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处理完她腿上的最后一块淤青，然后利落地收拾好医疗包。

　　“活着。”他重复了昨天的话，但语气似乎没那么冷了，“别添乱。”

　　说完，他不再看她，而是径直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开始擦拭他那堆寒光闪闪的武器，发出金属摩擦的清脆声响。

　　特妮亚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身上合身的衣服和手臂上清凉的药水痕迹。她走到那个接水的盆边，倒掉脏水，将盆和破布放回原处。

　　然后，她坐到床边，安静地看着飞坦的背影。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充满力量的轮廓。

　　这个房间依旧简陋，这个世界依旧危险未知。但此刻，特妮亚听着那有规律的金属擦拭声，她的心中却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好像，真的暂时安全了。而且，她似乎找到了和这个“救命恩人”相处的方式——接受他的沉默，理解他的别扭，然后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一点点融入这个临时的“家”。

　　飞坦虽然没有再跟她说话，但特妮亚能感觉到，他并不排斥她的存在。甚至，这种有人在一旁的、安静的氛围，对他而言，或许也是一种陌生的……舒适？

　　特妮亚轻轻抱起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微微扬起的嘴角。

　　也许，在这个残酷的流星街，和这个叫飞坦的男人之间，真的能发生一些不一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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