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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京城见闻
我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就往爹身后躲。
爹脸上却瞬间堆满了笑,那笑容熟练得让人心疼。
他微微弓着腰,从怀里摸索了半天。
掏出来的,却不是路引,而是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
不动声色地塞进了兵士的手里。
“军爷辛苦,”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天然的讨好,却不让人讨厌,“俺们是北边徐家村的,遭了灾,来京城投奔个远房亲戚,混口饭吃。”
他叹了口气,表情愁苦得能拧出水。
“路上不太平,盘缠和路引……都叫天杀的流寇给抢了去了。”
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
“就剩俺爷俩,捡了条命逃出来。”
那兵士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铜钱,又上下打量了我们几眼。
大概是觉得我们这副尊荣,确实不像有油水的样子。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快滚快滚!别堵着道!”
“哎!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爹连声道谢,扯着我,一溜烟钻进了城门洞。
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长长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爹,你哪来的钱?”我小声问。
爹嘿嘿一笑,露出一丝狡黠。
“你爹我走南闯北,还能没点压箱底的本事?”
穿过幽深的门洞,眼前骤然开阔。
喧闹声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砸得我头晕眼花。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宽阔得能并排跑好几辆马车。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
卖布的、卖肉的、卖杂货的、开酒楼的……鳞次栉比。
穿着绫罗绸缎的老爷夫人,粗布短打的伙计脚夫,摇着扇子的书生……形形色色的人摩肩接踵。
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
我从没见过这么繁华的景象。
眼睛根本不够用,看什么都新鲜。
肚子也更饿了。
那食物的香气越来越浓,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
“爹,饿……”我扯了扯爹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旁边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铺。
白花花的大包子,一笼笼叠得老高。
爹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摸了摸怀里,估计比脸还干净。
“忍着点,小子。”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爹给你想辙。”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爹就在这京城里挣扎求活。
爹确实有点“歪”本事。
他能蹲在街角,跟一帮老乞丐唠嗑,三两句就套出哪家酒楼后门经常倒潲水,哪条巷子能捡到点值钱的破烂。
他能腆着脸去码头帮人扛包,虽然那身板没二两力气,但胜在嘴皮子利索,能把管事的哄高兴,赏几个铜子。
他甚至还能帮人写写算算,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但好歹认全了。
我们就靠着爹这些“本事”,饥一顿饱一顿。
晚上,就挤在城南破庙的角落里,跟一堆叫花子抢地盘。
夜里风大,吹得破窗棂呜呜作响。
我冷得缩成一团,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咳嗽声,怎么也睡不着。
“爹,”我小声问,“咱那远房亲戚……到底在哪条街啊?”
黑暗中,爹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我听到他翻了个身。
“睡你的觉,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
他的声音有点含糊。
我心里咯噔一下。
得,看来这“远房亲戚”,八成也是爹编出来唬人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着。
爹每天依旧早出晚归,有时候能带回来半个硬得能砸死人的窝头,有时候就只能灌一肚子凉水回来。
但他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不再满足于在码头和街角混饭吃。
开始带着我往那些茶楼酒肆附近溜达。
也不进去,就在门口蹲着,竖着耳朵听里面的人高谈阔论。
什么朝廷大事,边关战报,各家勋贵的奇闻轶事……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我饿得没精神,大多时候都蔫头耷脑地靠墙根坐着。
直到这天下午。
爹又把我扯到了东市一家看起来挺气派的茶馆门口。
屋檐下有点阴凉地,我们俩就缩在那儿。
里面隐隐传来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还有茶客们的叫好声。
爹眯着眼,听得极其认真,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
我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肚子饿得咕咕叫。
突然,里面说书先生的声音猛地拔高,清晰地传了出来。
“……话说那南疆万里之外,有一位女王,尊号南宫!”
“这位女王,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武艺超群,更擅用毒,心思缜密,杀伐果决!”
我没什么兴趣,南疆?那得多远啊。
爹的耳朵却猛地支棱了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
说书先生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神秘。
“然,女王虽雄才大略,却有一桩心事,那便是王位继承之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女王前后历经四位王夫……”
说到这里,说书先生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
茶馆里鸦雀无声。
连门口的我,都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这第一位王夫,体弱多病,成婚不到两年,便一命呜呼!”
“第二位,据说暗中勾结敌国,被女王察觉,一杯毒酒,送了性命!”
“第三位和第四位,更是触怒女王天威,被当庭杖毙,以儆效尤!”
茶馆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听得后背发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哪是找王夫,这简直是送死啊!
说书先生惊堂木猛地一拍!
“如今,这第四位王夫也已于半年前身亡!”
“南疆朝野震动!大臣们纷纷力劝女王,为江山社稷计,当再择佳婿,早日诞下储君!”
“如今这南疆国内,为了这第五任王夫的人选,可是暗流涌动啊……”
后面的话,我都没太听清。
脑子里全是“毒酒”、“杖毙”、“身亡”这些词在打转。
我偷偷瞄了一眼爹。
只见他听得眼睛都直了,手里刚捡来磨牙的半截草梗,“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瞅着他那样,心里咯噔一下。
完犊子。
我爹这眼神我太熟了。
每回他琢磨着要去谁家蹭饭,或者想把后山那棵歪脖子树吹成风水宝地卖给邻村地主前,就是这德性。
眼睛放光,嘴角要笑不笑,一副憋着坏水又觉得自己天才得要命的表情。
他猛地扭过头,抓住我胳膊,压着嗓子,兴奋得直喷唾沫星子。
“儿啊!听见没!机会!天大的机会!”
我被他晃得头晕:“啥…啥机会?”
“给你找娘的机会啊!”他眼睛瞪得溜圆,“南疆女王!听见没!正缺个王夫!”
我差点吓得栽倒。
“女…女王?”我舌头都打结了,“爹!人家是女王!死了四个男人了!说书的都说了!”
“那又咋了?”爹一撇嘴,一副“你这孩子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死四个说明啥?说明缘分没到!说明你爹我的机会来了!”
我看着他瘦得跟刀螂似的身板,还有那身风一吹就能跑了的破衣裳。
“爹,咱拿啥去啊?咱连去南疆的盘缠都没有,路上就得饿死喂狼。”
爹嘿嘿一笑,神秘莫测地凑得更近。
“这你就不懂了吧?”
“好饭不怕晚,好路不用赶。”
“直愣愣地跑去,那是傻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办事,得靠这个。”
“你爹我这次,得走一条…嗯…那叫啥来看着?”他憋了半天,“对,曲线救国!”
我彻底没声了。
看着我爹那因为兴奋而泛着油光(饿的)的脸,我觉得他可能不是饿疯了。
他是想媳妇想疯了。
疯得还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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