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冬天的人

　　老实说，乔燃也不是突然毫无由头地要找俞寒组队。

　　前段时间，他去办公室交资料，导员突然叫住他，给他派了一个……特殊的任务。

　　乔燃：“老师，表格我们班的交齐了，放这桌上了。”

　　“诶等等，”导员喊住他，招招手让他过来，“跟你说点事儿。”

　　乔燃跟导员关系好，小道消息没少打听，这次还以为又是什么小比赛有名额了。

　　“怎么了啊？”

　　“你们班那个俞寒，你对他了解怎样？”导员问。

　　“俞寒？”
　　乔燃挑起一边眉，“那大冰山啊，他不说话，没怎么接触过，我怕冻死。”

　　“我得找你帮个忙，”导员说，“俞寒家里情况很特殊，他妈妈对他特别严格，也没什么朋友，这么久了的话，老师担心他心理会出问题。”

　　“啊？”
　　乔燃指了指自己：“让我…去当他朋友？”

　　他长得很乖，周围人都觉得乔燃是个乖小孩，嘴又甜，谁看谁喜欢，导员这两天也是在班里挑挑拣拣才决定找这个班长来帮帮忙。

　　导员解释道：“你性格好，同学和老师都喜欢你，我觉得除了你也没别人能愿意把他拉到人群里了。而且……”

　　导员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表格，填写人是俞寒，手指停留的地方，是“豫阳高中”。

　　乔燃瞪大眼睛，这个高中可太熟悉了。
　　“豫阳高中？是我以为的那个？他是我校友？！”

　　“对，这样你俩还有点共同话题对吧，多巧啊！一样的高中，考到同一所大学，还在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很有缘分对不对？老师就把他交给你了哈！”

　　乔燃垂下眸子。

　　俞寒……

　　跟他交流不多，只知道这个人一到下课点就走，平时独来独往，上课也窝在角落里，明明教室宽敞的很，他偏要搬张桌子贴着墙角坐。

　　非要说有什么印象的话......
　　乔燃只记得，这人左手手腕上有个小手串。
　　乔燃不懂文玩，看起来像是血檀，衬得俞寒的手更白了。

　　很奇怪的一个人，不会觉得孤单吗。

　　--
　　这天是周五，只有上午有一大节综合英语。
　　昨晚熬夜熬过了头，乔燃听得昏昏欲睡，只想马上瞬移到床上。

　　到点了。

　　齐望北转过头：“乔燃，要打饭回寝室吗？”

　　乔燃半死不活回道：“可以啊...你等会儿，我把这个笔记记完。”

　　“那我在外面等你。”

　　综合英语知识点太多，听得头疼，乔燃对着刚才手机拍下的板书，笔尖嗖嗖移动，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站了一个人。

　　一声轻响落入耳中，是塑料袋的声音。

　　乔燃抬起眼帘，瞬间不困了，活见鬼一样往后贴了一下。

　　桌子上放着的是咖啡，装在纸袋子里。
　　这么贴心，看见乔燃困得快死了所以来送这个提神？

　　放咖啡的人眼神下垂，没有看乔燃。
　　俞寒拎着塑料袋，暗红色手串很显眼，嘴唇抿了几抿，拇指在食指指腹上轻轻扣了一下，声音很低。

　　“抱歉。”

　　乔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俞寒依旧垂着眼：“昨天晚上，抱歉，不是故意吼你。”

　　哦，说昨天晚上啊。
　　乔燃是个很大心脏的人，他不提的话，其实乔燃到现在已经忘了。

　　但是说好不再骚扰俞寒绝对是真的。

　　俞寒以为他在生气，抬眼看了乔燃一下，又垂下：“我在打电话，有点特殊情况，抱歉。”

　　特殊情况？

　　导员也说俞寒有特殊情况，怎么个特殊法？

　　门外的齐望北左等右等等不到乔燃，一进教室差点自戳双目。

　　俞寒，给乔燃，送了杯喝的……？

　　这是在干什么？

　　送到眼前的饮料，不要是傻子，乔燃直接拿过来，“噗”一下扎开塑料盖。

　　“那我可收下了。”

　　“还有个事，”俞寒见他并不反感，继续说，“如果你的小组缺人的话，加我一个吧。”

　　“噗咳咳、”
　　乔燃被呛了一口，咳嗽两声清嗓子，抬头问，“你说什么？你认真的？”

　　“想进你的小组，”俞寒居然还贴心递来了纸巾，“认真的。”

　　“哦…那进呗，”乔燃接过来尴尬地擦了擦，火速把东西收好，“我我我走了。”

　　“嗯。”

　　乔燃飞一般离开了教室，拽了齐望北就跑。

　　“我去、你俩干什么呢？这啥，那哥们给你买的咖啡？我瞎了？他知道你喜欢这个？你说的？”

　　“没瞎，不知道，他鬼附身了吧，”乔燃啧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的，我神经啊跟他说这些，你看人前几天搭理我吗？”

　　齐望北：“现在不是搭理了吗。”

　　“滚蛋。”

　　乔燃和齐望北走出教学楼后，把咖啡往齐望北手里一塞，“我没喝，吸管也没碰，给你，拿去喝。”

　　齐望北翻了个白眼，接过：“啧，娇气，怎么会有人咖啡不喝甜的，苦死你得了。”

　　“加那么多糖干什么，咖啡不就是喝苦的吗。”
　　乔燃塞了一只耳机，随手在收藏歌单里点了首歌来听。

　　他有一种感觉，俞寒好像跟他的刻板印象不太一样。

　　具体是什么……
　　乔燃也不太能说得明白，但大概就是觉得这人能再融入大集体一点吧。

　　半晌，齐望北突然叫住他。
　　“喂，我说乔燃。”

　　“又怎么？”

　　齐望北脸都皱了，晃晃纸袋：“苦死我了，齁苦！我要告俞寒谋杀！”

　　——

　　小组汇报的名单终于交上去了，乔燃今天心情不错，火速敲了个大概模板后，瘫在椅子上，张开双臂伸懒腰放松。

　　“发给俞寒看看。”

　　他打开微信，刚刚点开联系人，后知后觉自己并没有俞寒微信。

　　【一团小火苗】：俞寒微信有吗，推我。

　　【甜心宝贝】：你有病？我上哪搞他微信去。

　　这ID谁啊。
　　乔燃还以为自己发错人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哪位神人。

　　【一团小火苗】：你怎么又乱改昵称？有病？

　　乔燃皱着眉改了备注，他并没有这个习惯，常聊天的人发信息都勤，改不改都一样，能认就行。

　　【曲天瑜】：服了，你改个备注呗少爷。

　　曲天瑜是乔燃初中就认识的好友，俩人考了同一个高中又考进同一个大学，现在还在一个专业甚至同个班级，除了宿舍号不一样，实在是有缘。

　　等下，俞寒也是这样。

　　【曲天瑜】：班级群里有，你直接加不就完了。
　　【一团小火苗】：群太多了懒得翻，没你事儿了。

　　乔燃退出界面找到班级群【大猪圈里小猪奔】，开始翻找俞寒的微信。
　　是完全陌生的头像，看起来就没出来说过话，昵称就是他的名字，朋友圈不可见。

　　“……好。”有些无语。

　　他发送好友申请，等半天也没等到他同意，不知道这又是要干什么。

　　他自己说要加我这组的，那我找他要个微信也很正常对吧？
　　嗯，很正常，不给我的话就是他有问题。
　　好在出门接水的时候刚好碰到了背着包回来的俞寒，这次乔燃看清了，他没在打电话。

　　“俞寒！”
　　俞寒回头，摘下耳机：“嗯。”
　　“你怎么不通过我微信？”乔燃说，“我写了个模板，发给你看看。”
　　“微信？”
　　“群里那个啊。”
　　乔燃调出好友申请界面给他看，“俞寒，我没找错吧？”
　　俞寒了然，掏出手机，打开了一个二维码：“加这个。群里那个...不常用。”
　　乔燃“哦”了一声。

　　两个微信啊，那怪不得呢。

　　手机壳是……亮色的？看起来像是冬天结冰的湖面。
　　大冰山，还挺适合他。

　　俞寒很快申请通过，抬头说：“你、”
　　乔燃：“那什么，没事儿，我回去打游戏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俞寒愣了愣：“……好。”

　　乔燃总觉得和他待在一块儿尴尬，晃晃手机后就奔回了宿舍。

　　昵称是....yu，朋友圈也就寥寥几条，也没有置顶，大多是推荐的歌曲链接。
　　活得像个人机。

　　乔燃发送文件，对方几乎是下一秒就回了个ok的小表情。

　　……
　　前天的英语视听说下课后，导师让这班学生自己分组，准备下节课挨个上台做Dictation，乔燃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到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四个人。

　　他和往常一样在第一排扔下书包，准备开电脑放录音，肩膀被什么东西抵了抵。

　　是一叠打印装订好的资料。
　　和背着书包站在他身后的俞寒，再往上是他那双颜色很浅的眼睛。

　　“大概会用到这些，有缺漏的话你再补充。”
　　他说完，转头离开了教室。

　　“哦，好。”
　　乔燃甩了甩这几张纸，朝俞寒的背影投去疑惑的眼神。

　　他好像没怎么看清过俞寒的眼睛。
　　俞寒一直垂着眼，和人交流的时候也是把目光挪向一边，就像看别人一下会要了老命。
　　这是什么坏习惯啊....

　　想着，乔燃打开英语录音开始播放，搬了张空桌子放到俞寒的桌子旁，“砰”一下，两张桌子并齐了。
　　然后，他又拎起书包，往桌子上一扔，在几个女生震惊的目光中坐下。

　　班级没有固定座位，既然能开口说话了，那就干脆得寸进尺一下，做个临时同桌也不错。

　　“诶诶，乔燃，”孙琳伸脖子看了看门口确定俞寒不在，说，“你疯啦？”
　　乔燃又打开蛇蛇争霸，换了个皮肤开始排队：“你才知道啊，我得了精神病之后感觉精神好多了。”
　　“老天奶，你是这个。”
　　孙琳竖了个大拇指。

　　时间有点早，排位都排不上人，看id有一大半都是人机。

　　乔燃百无聊赖转着手机。
　　——诶，排上了。

　　于是俞寒从洗手间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乔燃一脚踩地，一脚蹬着桌子下的横杠，板凳腿和地面卡成45度斜角还晃来晃去，书包被随意扔在桌子上，罪魁祸首时不时打激动了、还会抽它一巴掌。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乔燃挨着俞寒坐下了。

　　他坐下了！！

　　俞寒一脸凝重走到乔燃面前，试探性地问：“你坐这里？”
　　乔燃刚围了条蛇，缩圈缩得正嗨，头也不抬：“我睡这里也行，你有意见？”
　　“……”

　　俞寒试图环顾教室找另一个角落窝一窝，被乔燃发现了企图，抬手给俞寒拽进座位。
　　动作太大，原本圈着的蛇一尾巴甩过来、把他反杀了。

　　“哎呦我的超级无敌华丽大蟒蛇！”
　　乔燃盯着已经变成一堆糖果的大蟒蛇，默哀了一下安息，退出了游戏。
　　“你看吧，我蛇死了，本来第一名的！”

　　乔燃自说自话，翻开课表看了一眼，“下午马原课，我给你占个座先？”
　　俞寒拒绝：“不用。”
　　“哦，”乔燃毫不客气，“那你给我占个座。”
　　俞寒：“……你、”
　　“啊啊什么什么听不到我要背书啦Firstly my wife is still with me and both of us.......”
　　乔燃已经捂着耳朵打开综英书本呜啦乌啦读起了课文，一本正经装模作样，全然不管俞寒是什么反应。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人，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坐下前抬头朝角落瞄一眼，不明白乔燃为什么突然跟这个闷葫芦当同桌。

　　俞寒有些不适应，竖起课本遮住所有外来目光，打开蓝牙往耳朵里塞了耳机放录音。
　　大概是乔燃的声音太大了，连耳机都压不住，俞寒心里乱成一团麻，对着书干瞪眼了半天，结果就是一句也没读进去。

　　他又抬起眼，悄悄看向乔燃。

　　乔燃这会儿已经放弃折磨自己也放弃折磨他、又低头开了一把蛇蛇争霸跑得正欢，突然直起身子的时候，让俞寒也下意识移开眼。

　　并没有什么，乔燃打激动了而已。

　　手机里的消息，一条条弹得心烦，俞寒啧了一声，摁了静音和息屏，继续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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