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便是天道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深入骨髓灵魂的冰冷。
　　林渊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飘摇欲熄。蚀灵之劫带来的剧痛仍在持续，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蝼蚁在他的经脉、窍穴乃至神魂深处啃噬，贪婪地掠夺着一切蕴含灵机的物质，只留下绝对的虚乏与痛苦。
　　他能清晰地“内视”到自己体内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原本就细若游丝的经脉，此刻千疮百孔，黯淡无光，如同被酸液腐蚀过的枯藤。丹田气海更是近乎干涸，只有最中心处，一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本源，还在凭借着某种不甘的意志，顽强地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侵蚀之力。
　　这点本源，是他三年来无数次被打回原形后，又一次次重新凝聚的起点，是绝望中仅存的火种。
　　每一次蚀灵之劫，都是一场彻底的洗劫和毁灭。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痛苦和虚无彻底吞噬时——
　　一点异样的感觉，突兀地从那毁灭的狂潮中诞生。
　　并非来自他苦修的微薄灵力，而是源自……眉心！
　　那道自他出生起便存在、平日里毫无异状，唯有在蚀灵之劫爆发时才会显现的灰色混沌道痕，此刻竟微微发烫！
　　一种古老、苍茫、仿佛来自宇宙太初的悸动，从那痕印深处弥漫开来。它并非在抵抗蚀灵之劫，反而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甚至……那毁灭性的力量，以一种更高效、更彻底的方式，冲刷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痛苦骤然加剧！林渊的身体在无意识中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的感知却被无限放大。
　　在那灰色痕印的“注视”下，蚀灵之劫那原本模糊不清的毁灭之力，似乎显露出了一丝极其细微、原本绝不可能被他这个炼气一层修士所感知的……“纹路”？
　　那并非真正的纹路，而是一种规则的体现，一种冰冷、绝对、带着天威莫测的剥夺法则！它精准地锁定他体内一切由修炼而来的灵力、乃至生命本源气，进行无情抹除。
　　这就是天妒之劫的真相？一种天道法则的显化？
　　为什么？凭什么？！
　　就因为这所谓的“混沌道痕”？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愤怒和不甘，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猛烈地冲击着他近乎崩溃的意识。
　　也就在这一刻，那一直冷漠旁观的混沌道痕，似乎被这股极端强烈的自我意志稍稍触动。
　　它依旧没有帮助林渊抵抗那法则之力，却像是一面奇异的镜子，将那一闪而逝的法则“纹路”，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了林渊的神魂深处！
　　同时，一个冰冷而亘古的意念，如同本能般从他意识中浮现：
　　【天道……刍狗……法则……皆虚……】
　　【唯……己身……为真……】
　　【纳……则……存……逆……则……亡……】
　　意念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撼动寰宇的霸道与决绝！
　　“呃啊——！”
　　林渊猛地睁开双眼，从冰冷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剧痛依旧存在，但似乎……不再是无法忍受。或者说，有一种更强大的东西暂时压制了它对意识的侵蚀。
　　入眼是熟悉又令人窒息的景象——破旧狭窄的木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草药苦涩的气息。这里是他作为外门杂役的居所，比寻常外门弟子的住处还要简陋几分。
　　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破烂的窗纸洒落进来，在地面积淀的灰尘上切割出斑驳的光斑。
　　他正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左臂传来阵阵钝痛，已经被粗糙地包扎固定，显然是被人随手处理过，不至于废掉，但也绝谈不上好好医治。
　　是谁送他回来的？或许是执事弟子例行公事，或许是哪个看他还有几分利用价值的弟子，顺手为之。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林渊艰难地转动脖颈，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剧痛和眉心那依旧残留的奇异悸动，脑海中不断回闪着昏迷前看到的最后景象——高台上那道清冷绝世、漠视众生的身影，以及神魂中那道被混沌道痕映照出的、冰冷无情的法则纹路！
　　天道不公！
　　天道视他如刍狗，降下蚀灵之劫，断他仙路！
　　宗门冷漠！
　　同门欺辱，长老无视，他挣扎求存，却依旧被践踏如泥！
　　既然顺天修行，换来的只是永无止境的剥夺和痛苦……
　　那便……
　　不修了！
　　一个疯狂、叛逆、却又如同种子般在他枯竭心田中疯狂滋生的念头，破土而出！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眼中布满了血丝，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在眼底燃烧。
　　凭什么要遵循你们定的法则？
　　凭什么要修炼你们认可的道？
　　我的身体，我的痛苦，我的路——凭什么由天来决定？！
　　“呃……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响，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调动那仅存的一丝微弱灵力本源。
　　果然，蚀灵之劫的力量仍在，刚一引动，那冰冷的剥夺法则便再次显现，要将他这最后一点火种彻底掐灭。
　　但这一次，林渊没有像过去三年那样，徒劳地试图守护和维持。
　　他做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疯狂到极致的举动！
　　他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不是去对抗那法则，而是……顺着那被混沌道痕映照出的、冰冷法则纹路的轨迹，猛地一“推”！
　　不是抵抗，而是……加速它的剥夺！加速自己的毁灭！
　　“噗——！”
　　一大口暗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破旧的被褥。
　　体内的经脉传来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那点灵力本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散，眼看就要彻底寂灭。
　　剧烈的痛苦瞬间提升了数个量级，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碎！
　　然而——
　　就在这自我催发的、极致毁灭的顶点！
　　在那灵力本源即将彻底湮灭、连最后一点痕迹都不复存在的刹那——
　　眉心混沌道痕猛地一亮！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的感觉，降临了。
　　体内所有的灵力，包括那点本源，彻底消失无踪。蚀灵之劫那冰冷的剥夺法则，似乎也因为失去了掠夺的目标，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林渊的身体，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空壳”，一个比凡人还要虚弱的空壳。
　　但就在这绝对的“空”之中，在那混沌道痕的深处，一点微不可察、却与他神魂紧密相连、带着他自身强烈意志印记的“东西”，顽强地诞生了。
　　它并非灵力，更像是一颗种子，一颗以他三年痛苦、不甘和方才疯狂逆意为养料，孕育出的……道之种子？
　　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无法无天、桀骜不驯的意蕴！
　　我不要天的认可！
　　我不要灵根的资质！
　　我只要——我的认可！
　　我的道，便是天道！
　　“轰隆！！”
　　外界，青岚宗上空，朗朗夜空，毫无征兆地炸响一声沉闷的惊雷！无数弟子、长老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天，却只见月明星稀，万里无云，毫无异状。
　　只有宗门最深处的禁地之中，一位须发皆白、正在闭死关的老者，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仿佛只是错觉。
　　破屋内，林渊瘫在床上，浑身被冷汗和鲜血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剧烈的痛苦正在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前所未有的虚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明。
　　他怔怔地看着屋顶的破洞，以及洞外那一片冷漠的星空。
　　左臂依旧剧痛，体内空荡得让他发慌。
　　但他却无声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变成了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嘶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他找到了。
　　那条绝无仅有的……只属于他的路！
　　一条逆天而行，我道即天道的……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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