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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
在五岁以前,江燃也有个幸福的家,爸爸工作卖力,为人也老实,妈妈虽然有些臭美,花钱大手大脚,但也算顾家。
后来他妈把江烬领了回来,说是她表妹的孩子,父母都去世了,看着挺可怜,想养着。
他爸是个老实人,一向是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多话,心甘情愿地养了这个亲戚家的孩子。
刚带来的时候,他爸妈新鲜着,还专门买了些小玩意回来,哄着江烬抓周,一家人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争口气。
江烬在桌上慢悠悠地爬了一圈,面对一桌子好东西,完全不为所动,什么也没抓,黑葡萄似的眼睛定在了江燃脸上,看了几秒钟,猛地就扑他怀里了。
他爸他妈一看,顿时就乐了,笑着说这小孩以后就归江燃管了,江燃抱着江烬一脸懵,反应过来后也跟着笑,都没当真。
那时候的江烬才一岁多,长得白白嫩嫩,比别家的孩子都好看,谁瞧见都忍不住逗一逗。但再好看也不顶用,不会走不会跑,只会哭和吃。
他妈就不是个会带孩子的人,新鲜劲一过,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饿不死就成,平时把个奶娃娃单独放家里,也没半点不放心。他爸工作忙,没时间管江烬,江燃没办法,只能自己学着照顾他。
他不去幼儿园的时候,就整天守在江烬身边,饿了给他兑奶粉,拉了给他换尿布,哭了就抱起来转着圈哄——他看到过楼里其他带孩子的女人这样做。
江烬从小就是个哭包,饿了要哭,冷了要哭,痛了还是要哭,经常把江燃烦得不行,他自己都是个孩子,哪儿有那么多耐心?
好几次都想狠下心不管他,但江烬这小孩打小聪明,他像是天生知道什么时候该闹,什么时候不该闹,知道谁真心对他好。
每次这个时候,小孩就用软软的手抓着江燃的手指,把他手指含在嘴里咬,他的牙没长好,咬起来也不疼,只是痒。
江燃想抽回手,他就抓着不放,然后咧开嘴咯咯直笑,笑得别提多甜了。
江烬那会儿浑身都很白,眼睛又大又黑,嘴唇红红的,脸颊上的肉软软嫩嫩,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个小天使。
江燃被他笑得没脾气,只好又抱着他哄。
如果日子能这样过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在江燃八岁生日的那天,一切都变了。
他父母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起因是他爸发现他妈时不时带着江烬去见一个男人,觉得奇怪,就查了她的手机,没想到不查不要紧,这一查竟然查出了大事——他的老婆早就背着他偷偷出轨了。
他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男人隐忍了很久,终于在江燃生日这天爆发,他拿着证据质问妻子,希望能得到她的解释。
但一向精致漂亮的女人却只是抚了抚头发,轻飘飘地道:“是又怎么样?”
她好日子过惯了,或者说,她被她老实顾家的老公宠坏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男人一听就炸了,骂她不知检点,女人受不得激,开始反唇相讥,他们互相指责,互相谩骂,争吵到最后,两人甚至动起了手。
没人再记得今天是江燃的生日,也没人再想着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那一天对江燃来说是黑色的,甜腻的蛋糕沾了一地,精致的饭菜洒得满屋都是,家里的花瓶、碗碟碎在了一处,和着父母歇斯底里的嘶吼声里,汇成了一首刺耳的曲调。
江燃感觉到天旋地转,他想上前去阻止,却被他爸妈给吼了回来,他缩在角落里,眼中盛满了惊恐。
在这令人窒息的惶恐里,他听到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声音,那是江烬的脚步声。
江烬迈着小短腿跑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地说:“哥哥,我怕。”这回他没有哭,但声音中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像只小动物一样本能地寻求庇护。
江燃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他紧紧搂住了江烬,将他整个身子拥在了怀里,手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一声声哄着他,“小烬不怕,不怕。”
他的语调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江烬趴在他怀里,渐渐地,竟然真的不那么害怕了。
那一场争吵只是一个开端,随后发生的事情,简直像一场灾难,他爸偷偷拿走了他的头发,去医院做了亲子鉴定,然后红着眼指责他妈不仅给他带绿帽子,还让他替别人养儿子。他妈也不甘示弱地说谁让他没有出息,赚不到钱。
两人争吵间,他听见他爸几乎崩溃地问:“那江烬呢?他是不是也是你跟你那姘头的儿子?”
他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服了软:“不是,是别的男人的,他跟其他情人生了个孩子,那女人是个短命鬼,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我……我就收了点钱。”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但其中的意思也很明显,男人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真相,也并不觉得有所安慰,他的老婆给他带绿帽子了,并且还不止带了一次。
他的世界在这一天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晴天。
那之后,这个本分老实的男人彻底变了,他不再工作,不再拿钱回家,而是整日整夜都泡在酒吧,喝醉了回来就打老婆,好几次将人打进了医院。
持续几个月后,他妈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潇洒地卷走了家里最后的钱,跟别人跑了。
她没有带走任何一个孩子。
他爸于是更堕落了,他彻底变成了魔鬼。
他不回来还好,一旦回来,就是江燃的噩梦。他好像把他当成了那女人的替代品,一不顺心就扇他,骂他小杂种。
那段时间,江燃真宁可他死在外面,但他命大,无论怎么折腾,哪怕醉倒在路边,也有人将他好生生送回来,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死。
他就是要拖着所有人下地狱。
江燃身上有了越来越多的伤,他开始害怕见生人,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不敢再跟同学来往。
他甚至开始恨江烬,他觉得如果不是他,他们家还好好的,这个人不是他弟弟,他是个带来霉运的恶魔。于是他不再管他,不管江烬怎么哭,怎么闹,他都视而不见,只在他快饿得不行的时候喂他点吃的。
即使这样,江烬还是亲近他,他总乖乖跟在他的身边,怯怯地叫他哥,他拉着他的衣角,不管他甩开多少次,不管他如何冷脸,都不放手。
江燃更烦他,干脆将门锁了不让他出来,江烬就趴在门的另一边,贴着门带着哭腔小声叫他,“哥……哥……”
一声一声,简直是魔音入耳。
江燃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他捂着耳朵,心里烦得不行。
他故意用很凶的语气吼他:“整天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江烬哭声就小了些,他抹着眼泪,非常地无助,一边抽噎,一边道:“我会……会亲哥,还会抱哥,哥,抱抱。”
江燃气得踹门,“你就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江烬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崩溃,只一个劲儿说:“哥哥,抱……哥哥,抱……”
他还这么小,什么也不懂,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不抱他也不亲他了,只觉得难过极了。
两人一个哭一个气,都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直到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响动,消失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回来了,他带着满身酒气,醉醺醺地推开门,看起来既颓废又落魄,像个悲哀的可怜虫。
男人幽魂一般走进来,看见了江燃,就嗤笑着骂他,“小杂种。”
江燃默默看着他,没有吭声,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眼珠黑沉沉的,眼尾有点微微上翘,带着说不出的风情,跟他妈很像。
男人被他这双眼睛一看就火了,扇了他一巴掌,问他:“你他妈看什么看?不服气是不是?”
那巴掌力度太大,江燃脑中一阵嗡鸣,脸颊瞬间红肿了一片,但他从小就倔,说不出求饶的话,只咬着牙不吭声,男人一看更来气,又狠狠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骂道:“看老子不打死你!”
男人的拳脚雨点般落下来,虽然因为喝醉了酒,动作显得软绵绵的,但小孩子怎么经得住成人这么打,江燃没忍住,终于闷哼出声。
江烬在屋里听到了,哭声瞬间一窒。他静了静,开始更疯狂地砸门,后来不知怎么地,竟将门打开了。
小小的江烬一看他哥挨打,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扑过来挡在江燃身前,对着男人又抓又咬,凶得像只小狼崽,他哭着说:“不要打我哥,不许打我哥!”
他瘦小的身子像是一堵墙,义无反顾地挡在江燃面前,企图替他挡住所有伤害。男人被他咬疼了,一巴掌抽他脸上,将他抽飞了出去,他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江烬仰面躺在地上,感觉全身都好痛,尤其是脑袋,有嫣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江烬一张小脸白得吓人,但还是磕磕巴巴地说:“别打……别打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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