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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信
进门时,桌上行装已整,叶三瞧了眼,没有自己的,便兀自埋头收拾着。
这些年来,她与白言相伴,行装总是落在他那处,更莫说多得是他二人同寝,风餐露宿也有,并不在乎。
“人寻回了,这心却丢了,是么。”白言也不抬头,他惯常研究些不管是抢得骗得来的秘籍卷宗,有时可以整日不出屋门。
叶三淡淡情绪,这样的日子只做平常,若他不问这句才最好。
“东戈失踪之时,你去了何处?”她将几件粗布衣衫整齐,这布料韧性,可到底穿得久,还是陈旧,唯独东戈非要塞给她的那身渔岸采藕女的衣衫突兀艳丽,她看着眼角都软了几分。
“叶三,你想问,只言便是。”白言收起书卷,盯着那远处压低了马尾的女子背影。
叶三的手一滞,沉沉喘了两口气,才能回身。
她好像很久没能这般直白去看他的眼,这些年来,他们之间似乎相望背影时居多,她大多不会将自己,置在与他对立一面。
“我要问的,已然就只这些。”
可白言却起身走到她面前,二人高下差距,叫叶三忆起再见时,他明明还差了自己半个个头儿,到底是过了太多年了……
“这才非是你想问的,叶三,我不生气,你且把你敢问的问出来就是。”他勾着叶三下巴,鼻息间,叶三却不能再看那双眼睛。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便扭头撇开他的手,抓过背后打好的包袱,“上路吧,暗堂的人在等你。”
说着,叶三率先在夜色中推门而出。
这许多年,她心中似将白言奉作残冷世道于她的一分恩典,然他却早非那般干枯着身形在街角与人抢食的弃童。
而她于他的价值,也从能吃一口热饭,变成如今恐替他去死都还尤未能够。
“叶三。”白言月色下能看到她绝未妥协的背影,唤住了她,“莫要忘了你应诺我的。”
叶三浑身一滞,又默不作声走远。
她应,他要的一切她都会应。
只这一生,从再见起,她便只应这天地一件事,那便是绝不让他重蹈覆辙。
可她还是叶三,叶三的命,从不值钱,那么便是拼尽,她也会护下她想要护的,如此简单罢了……
——————
暗堂
阿鲜卑应言,除叶三外,谁也不能见海东戈,此时照谷与谷照再次失去踪迹,不知是否得了消息,有个小煞星无双正等着要抽他们一顿,便顺势逃了……
“叶三姐姐。”东戈正和六花在门前无聊,一大一小靠在栏杆望着竹楼下的人。
阿鲜卑遮在阴影里,只请了一个手势,便不再逗留。
叶三登上竹楼,立时便去探查东戈,却也如沈天般无法得知席花衣是否对她做了什么。
“怎么了?”海东戈不解,乖乖把手放在叶三手心不动。
“没,看你平安才好。”叶三不去解释,又看向那小孩儿,能瞧出是阿鲜族人模样。
“这是六花,她来给我送早饭。”此时天初蒙,只风光不好,浓浓一片雾色,还没得日阳,怕整天都只能这般了,“叶三姐姐定是没食早饭!”她知他们会为自己失踪而烦扰,面露愧疚。
“莫要这般,非是你的错。”叶三去安抚东戈,“少盟主他们将要去见暗堂堂主,这日后,我们恐要离开。”
“阿鲜要走了吗?”六花突然在两个姐姐之间徘徊,小脑袋左边看完右边来看。
“是呀,要走了。”海东戈抚着她的后脑勺,叶三看着那一大一小却说不出话来,于是海东戈关心。
“叶三姐姐,可是又还有祸事?我怎瞧你心神不定的?”
叶三避了一眼,才言,“无事,千召盟护你不周,恐这之后,五盟四帮会在路上多有为难了。”
海东戈撇嘴,心说这一路上为难还少么,再说千召盟也不过五盟四帮之众,说白了还不是为那虚无缥缈的矿宝,和她这颗绿色眼珠子罢了。
“叶三姐姐不扰,该来的总会来。”
听着海东戈安慰,叶三心中一痛,下意识拧起的眉头叫六花可怕,躲了一步到海东戈怀里。
“六花回去找阿么阿帕,东戈不饿了。”东戈贴心把小篮子抱进六花怀里,留下了她拿来的酥糕。
六花小小个子揣着小小篮子带着小小忐忑和海东戈道别,然后就听那屋外‘蹬蹬蹬’急促跑下楼阶之声。
“我倒是吓人了。”叶三也无奈,她这面相不说好看,倒是凶煞,有时日光惹了眼,皱起眉头都能吓跑几个小孩儿来。
“才没有,叶三姐姐可好了。”海东戈明媚笑意,照着那阴郁的天。
叶三接住那靠过来的身子,突然不敢妄动,这感觉陌生中又带着她记忆里的熟悉,暌违已久,也想念已久——一个软软声音,撒娇耍宝的小丫头……
“……我真的好么。”叶三犹豫下还是抬手抚上了海东戈的肩,将人搂得更紧,一双眼紧闭着,面有眷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东戈很知足,对东戈好的,就是好。”
她不想去了解孰多是非,她这人间一遭,江湖飘荡,也许都还见不到白首,那些黑白于他们这般江湖客而言,算奢侈了些。
遂她从不争辩世人多将她这一只眼睛来争抢是为非,也坦荡接受了那荒唐传言随去寻矿宝。
她想有朝一日也许待剜掉这只眼,亦或站在一片荒芜矿宝面前时,她还能有些心思去嘲弄那群人一句:你瞧,我便从来不信。
只到那时许她的生命也在尽头等待着,就是遗憾再也见不到记忆里还没能想起的那些人。
海东戈心中一时晴朗,才惊觉自己对那模糊记忆竟然没有了梦中那般执着,真是稀奇。
“叶三姐姐,你说,若我找寻不得‘他们’,会如何呢?”闷闷的声音从叶三怀中发出,震得叶三陡然睁开眼。
她像是从一段虚晃的记忆中被人救了出来,细细的汗浮在额头,而海东戈,没能瞧见。
“人一旦有了执念,便一路上总会错过许多,你寻的人,未尝不会被你的执念错过。”
东戈有些惊讶,便从她怀里抬起头,正正好瞧见叶三的下巴,干干净净一道弧线,偏遮得脸上一点儿情绪都瞧不见,“难道东戈不该有执念么?”
叶三轻轻笑,低头将东戈额角的发别在耳后梳理,便能看到那上扬的眼珠铃铛大小,于是叶三整个人都慢了下来,如过境的云一样悠扬,便也不像是怜爱那般简单,“你该寻去的是你的记忆,待那记忆溯源下,才好决定要不要再寻‘他们’,若故事不完整,你怎知不会背道而驰呢?”
海东戈恍然,撑起身盯了叶三好一会儿才又明朗笑着,“叶三姐姐你可真厉害!”
说着,叶三的脸又温柔了起来,只那温柔没能维持多久,便一眼瞥见了竹楼外。
是白言,他不知何时就来了,一身衣衫不算显眼,倒是眉目冷峻。
冷到海东戈打了个寒战似的。
“他又作哪门子闲气呢?”扳着栏杆,海东戈好奇张望那楼下的白言,她不光不喜欢这人,还不怕他嘞!
然而叶三却从白言的眼中读出了海东戈永远也无法感知的情绪。
他在怨她……
怨恨么?
叶三不懂,他,为何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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