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在第二部之洛水劫

作者:田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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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知道么,庾少陵长得同他父亲简直一模一样。”傍晚,阿瑞回到程府同越人、小羽一起品茶的时候说起了白天在程庐馆发生的事情。

      “见到庾家书馆的馆主了?”越人很好奇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都是听别人口中提及他,对这个人只是一鳞半爪的碎片化印象。

      “是啊,长得不错,但看上去威严甚重,少陵怕他父亲也是情理之中,感觉挺古板的一个人。今日不小心弄碎了宇文阿姊的玉佩,打躬作揖地要赔偿哩。”

      “宇文阿姊也去程庐馆了,这还真是天缘凑巧。”越人想不到,这么不愿意出门的人,一到了外面竟然就碰上了庾馆主。

      “宇文阿姊是去铺子里取定好的书。程九郎掌柜一直帮她找寻古籍善本,她点名的都是遗落民间的家传本子,得一点点的搜罗。昨日便是找到了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说是里面详述了北魏洛阳佛寺建筑群和城市里坊的样貌。”

      “你对营造也有兴趣?竟把书名字都记下了。”越人笑着说道。

      “我自然是不知道。今日同宇文阿姊一起在程庐馆品茶的时候,她把那本书展示给我看了。真是太哇塞了。”

      “哇塞是什么意思?”越人觉得自从阿瑞迷上赚钱就开始越来越玄幻了。

      “垃圾回收站里都找不到那么破的书。也是线装手抄本,字迹都模糊不清了,需要小心谨慎处理,那书上的纸一碰就化了。”

      越人和小羽听阿瑞的形容觉得十分有趣。不过她说的没错,有一句俗语,纸上八百,墨上一千。纸过了八百年便能自己化成灰烬,墨过了一千年也就自行隐身了。再好的物件能留存下来才行。先秦的那些志怪传奇,山川地理的杂书都是越人最喜欢的,只是现今能见到的不多了。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常说既有《黄帝内经》就一定有《黄帝外经》,听说是古代中国用来做外科手术的专业类书籍。只是没能传承下来。还有那怪诞不经的《山海经》,比起成为潘多拉星球的游客,自己更希望能亲临山海经里的山川地貌,感受那些个惊奇百怪。

      “宇文阿姊收到这样的书一定得找专人处理一下,别说上面的内容辨识不清楚,收到也无法保存啊。”越人说。

      “是了,她找到专人处理了。”阿瑞端着竹篾缮编底座邢窑白瓷茶碗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就是在程庐馆原地找的修复专家。”

      “难道是掌柜程九郎?”越人还不知道他有这本事呢。

      “不是程掌柜的,是碰碎她玉佩的庾伯潭庾馆主。他本想着赔偿玉佩,宇文阿姊向来豁达,说那玉佩也不值什么直接免了。后来我们两个在内室饮茶看旧书的时候,外屋的程九郎同庾馆主说起宇文雅人经常找一些古书需要修复的事情。结果,庾馆主竟然是个中高手,直接同宇文阿姊说他可以效力补书。”

      “说没说时间地点呐?我想去看看。”越人听罢问阿瑞。

      “这得看宇文阿姊了。她手里还有几部书需要修缮,你要是想参与得问她。”

      越人觉得还是得先上门拜访宇文姊鸢,毕竟二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相互认识。于是便同阿瑞说:“我下帖子,烦请你帮忙递到梓鸢阁,说我同程夫人和窦姐姐想去拜访宇文雅人,可好?”

      “哎呀,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走一趟吧。”阿瑞喝着茶水,假模假式地说道。

      越人见她摆起谱来直接上手搔她的腋下,两个人跑回内宅闹了一阵子。

      夜晚时分,阿瑞已经睡下了。暖阁里,越人放下乌亮的秀发。她这把头发又浓又密,平日梳起发髻都觉得坠得慌,只要在没人处便把头发放下。小羽在灯下观看越人长发飘飘,雪白的皮肤,繵红的小嘴实在是心痒难耐,上前一把,越人被他一弄身子直接跌入怀里。

      “别闹了,这么晚了不去歇息,怎么还在这儿。”这句话是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了。小羽眼里嘴角都是笑意,说:“我不想歇息就想在这看着你。”

      越人被他搂在怀里也没挣扎,只是被他浓重的呼吸声扰动了心弦。越人的手攀向他的脖颈摩挲着说:“方才见到瑞姐喝茶用的茶碗了么?”

      “嗯,之前不是一直收着的么,怎么拿出来用了?”

      越人听这话从小羽的怀里抬起身子,面对着他说:“或许是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什么?”

      “前几日我收到柳正媚的信,说玲珑山的忘衍道长把山上的金矿挖出来了。”

      “忘衍道长?那不就是阿恕师傅么。难道他到玲珑山出家就是为这个?”

      “听到这个消息我才察觉,也许从一开始,这便是柳太妃同自己亲生儿子布的一个局。从柳菁的死,到玲珑山兵变,再到安排柳正媚嫁给李修珌,直至阿恕师傅上山出家掌控玲珑山,这些都是柳太妃生前布划好的。”

      小羽听完顿觉得毛骨悚。一个老太妃竟然能在生前谋划地如此周密,在她死后还能产生如此大的能量。这份心思若是男子放在朝堂上早就封侯拜相了不是。

      “如此说来,柳正媚事先并不知道金矿的事儿。”小羽品了品说道。

      “嗯,她是近期才知道的。当初她姑母下令杀死行将就木的柳菁,说的是为了让柳正媚成为滕王妃,不让她这十年青春虚度。她自己也认同了姑母的做法。可如今看来,她依然是被操纵的棋子。她成为滕王妃才能坐镇滕州,不让外面的势力染指。自己的亲儿子阿恕才能在玲珑山上有所动作。”

      “李修珌呢,他有什么消息了么?”

      越人很惊讶小羽会问到滕王。其实自从与小羽定情之后,他之前那些没来由的怀疑或是警惕心早就没了。如今同薛公子或是齐斫都能倾心相交,倒是越人自己把问题想复杂了。

      “没听柳正媚提起过滕王的状况,倒是说过几次突厥罗尔丹可汗可贺敦的近况。”

      “是二小姐李芝兰吧。她现在如何了?”当初李家的两位贵女为了争夺小道士的关注争相给他送好东西,可不能轻易地把人家给忘了。

      “听说在草原适应的不错,李芝兰本来就不是池中之物,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罗尔丹可汗与她年貌相当,以她的聪明才智定能御夫有术。”

      “说道御夫有术,那我们什么时候……”说着便凑上来,其实小羽心中只关心一件事,什么时候成亲。

      越人见他又调皮,直接把人按倒在榻上,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地说:“等徐徵和同庾少陵的婚事做定了,在商讨我们的。”

      “那怎么成?!他们要是成不了难道我们一辈子都……”本想说下去但是嘴唇被越人的小嘴给封住了。这还是越人第一次主动呢。小羽从来没这么开心过,揽过越人的腰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两颗心在耳鬓厮磨中剧烈地跳动着。痴缠了许久,越人将小羽略略推开,用额头抵着他的下额含羞说道:“夜深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小羽从刚才的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是啊,是该走了。

      梳洗过后越人躺在榻上想着阿瑞用阿恕师傅补过的茶碗喝茶。应该是都放下来吧,再没什么可挂怀的。那日拆读柳正媚书信的时候阿瑞就在边上,知晓了信中所说玲珑山的情况。把一个人从心中完全剔除是需要时间的。或许她从未见过阿恕师傅真实的一面,或许她从未在他的心中留下过痕迹。

      ??

      三日后,宇文梓鸢收到一封来自于程府的拜帖。内容谦恭得宜,而且这一笔字让宇文梓鸢赞不绝口。看顿笔人写缮越人,宇文梓鸢知道缮之瑞一家如今暂住程府,估计这位是缮家其中一员。自己同程夫人是差着一辈的闺蜜。因性子清淡,平日插画、品茗、饮酒、赴会的这些个活动甚少参与,只是喜好观看楼台阁宇,研究奇巧物件。今日见到拜帖又正逢年节,便邀请程夫人一家和缮家姊妹一起来梓鸢阁一聚。到了日子,越人薄施粉黛,衣着简素,从自己的书阁内拣选了一样礼物带好同阿瑞与程夫人、窦夫人汇合,一起乘马车到至了几世营造传家宇文梓鸢的梓鸢阁。

      洛阳南市仍旧蒸腾在新年的气氛中,四处的景观也还没撤下。程府的马车停在一条街巷的末端。巷尽处,梓鸢阁悄然独立,檐角悬着的几枚木制风铎在料峭春风里偶尔发出清响,泠泠然,似在应和远处模糊的市声。门楣上斜贴一方素雅的洒金红纸,是主人宇文梓鸢亲书的“春安”二字,墨迹沉静,不沾半分俗艳。

      此时,宇文梓鸢已经同一个婆子在门前等候,见马车来到便让家人把正门大开迎接几位贵客。越人同窦夫人先行下车,再将程夫人从马车里扶将出来。阿瑞认得宇文雅人便先行过去打招呼。宇文梓鸢见程夫人到了忙上前将双手平端施以大礼。程夫人见状连忙扶住说道:“你我自家姐妹,年节又过了,何必行这礼数。”

      宇文梓鸢笑道:“节虽过了但年还没出,姐姐久时不来我梓鸢阁,小妹施礼问安是本分。”

      程夫人笑着对一旁的窦夫人和越人说道:“这便是我经常同你们提起的宇文雅人。你们都应称她一声阿姊。”

      窦夫人率先施礼道:“婆母在家常说宇文阿姊品貌才学一流,今日相见果然出挑。”宇文梓鸢听她声音清脆说话也不遮掩,是个十分好相处的性格。

      此时,越人上前一步施礼说道:“缮越人见过宇文雅人。”没有过多的修饰,言简意赅。宇文梓鸢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位越人姑娘,竟然是壁画上会向瑶台月下逢的仙子模样。着装配饰都是简单样式,但这通身的气质,如冬日里暖阁中的幽兰,盎然独绝让其他一切都失了颜色。

      “拜帖便是出自你手吧。好字!人如其字啊。”宇文梓鸢也不愿多缀言辞,在她心中,足够的重视比华丽的辞藻更添诚意。说罢,将到来的贵客迎入梓鸢阁内。

      穿过素朴的院门,青砖小径薄雪初融处散落着几枚她亲手凿刻的楠木“春钱”,形如方孔,边缘圆润,浅浮雕着岁寒三友的意象,半嵌于湿润的泥土与残雪之间,是给新春大地最含蓄的印信。檐角下,寻常人家高悬的红灯笼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玲珑榫卯悬挑灯笼架,以极细的紫光檀木条穿插而成,骨架清矍如寒梅疏影。架上悬垂的是素白细纱蒙就的六角小灯,灯骨亦是楠木削制,薄如蝉翼。纱面之上,是她以极淡的墨线勾勒出的几枝水仙,灯影摇曳时,花影婆娑于阶前,清冷孤绝,不染纤尘。

      宇文梓鸢将大家迎入自己的书斋。此时书斋内暖意暗蕴,临窗花梨大案上,那盆清水供养的水仙袅袅亭亭,玉盏金蕊吐纳着冷冽芬芳。案头一隅,摆设一件别致的清供。供养的并非时鲜瓜果,而是一方浅口乌木承盘。盘内疏落铺陈着数片新刨下的松木刨花,薄如蝉翼、卷曲如云。刨花之上安放一枚她新斫的素面黄杨木镇纸,形如微型卧虎,线条浑朴大气,虎身肌理以极浅的刀工刻出,隐见力量。虎目嵌两粒极小极圆的深色紫檀,目光沉静,镇守着满室香韵。松木鲜冽的清香、水仙的冷香和陈墨的幽香在暖炉微烘的空气里交织,结成独属于此间的岁朝清韵。

      这书斋是一间宽敞的大屋被隔断分出两块区域。前方用来待客读书,隔断后方也是最见主人匠心独韵之处。在素麻帘半卷的木工坊深处,一方巨大工作台光洁如镜,化身为一方微缩的营造天地。台面中央,赫然立着一座以微缩斗拱层层叠涩而起的小木塔模型,高不过尺许,却严格按照《法式》规制,每一朵斗、每一升、每一昂皆由她精选的紫檀、黄杨小料精雕细琢而成,严丝合缝,浑然一体。木塔周身未施油彩,只以木料本身的紫褐、淡黄纹理示人,显露出结构本身的力学之美与材质肌理。塔顶并非寻常宝珠,而是一枚浑圆莹润的天然水晶卵石,象征天地至清之气。塔身周围,疏朗散置着几块形态各异的未完成木构件。墙上那柄象征家学的古旧木尺旁新悬了一幅小小的素绢,是她手绘的来年园林构思草图,线条精准如界画,山石亭榭的布局间透出法度森然。

      轩窗洞开,料峭春风穿堂而过。檐角那几枚风铎并非随意悬挂,其高度、角度皆经过反复推敲。此刻,在特定角度的春风抚弄下,发出了一连串清越且富有韵律的叮咚声,好似在应和着木塔模型中那凝固的力学韵律。

      书斋的会客室早已按次序摆好了座位与个人茶具。家中的婆子十分熟悉主人的待客流程,一早就将收集于檐下贮于素陶瓮中的洁净雪水起出来一坛置于银铫子里煮沸。眼见清冽的雪水渐渐泛起松涛般的细密鱼眼泡,此时并不急于投茶,而是静待水沸稍歇,听水声由喧腾转为低沉的松涛呜咽之时,才将一捧碧绿的松针投入壶中。霎时间,清冽微辛的松香随水汽蒸腾而起,迅速弥漫了整个书斋。那是一种来自山野深处、不染尘埃的气息。待茶汤煮成淡淡的琥珀色,离火静置片刻,再倾入每人面前摆放的陶制小茶碗中。这茶汤色澄澈,几枚松针如小舟般悬浮在水面。

      越人在各处名家那里都饮过茶。大都是用茶饼研磨,再经各种器具打磨呈现绵密的云角后方才饮下。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取松针直接投入沸水中煮茶的,很接近现代人泡茶的样子。越人手捧起小陶茶碗,这松针茶汤色淡黄清亮,气味清新如松林晨露,入口微带松脂的润泽与独特的草木气息,后味留有淡淡的甘甜。这种清苦回甘的滋味,倒是很衬她沉静内敛、阅尽世情的性子。

      “好茶,清新隽永。请问宇文阿姊如何配制此茶?”越人饮尽后问道。

      “必在深秋霜降之后或早春新芽萌动之前。此时松针积蓄了清冽之气,油脂丰盈、苦涩适中,香气最为深沉内敛。首选洛阳郊外古寺山崖畔的马尾松。此松针修长柔韧、油脂清透,气息更为悠长。次选苍劲的油松。只取树冠中上部、向阳处生长一年左右、色泽深绿油亮、触感饱满有弹性的健壮松针。以指腹轻捻,需有隐隐松脂清香渗出为佳。采回的新鲜松针摊于竹匾,置于通风阴凉处半日,令其略失水分。取深井寒水或珍藏的雪水、竹露,盛于素胎陶盆。将精剔后的松针轻轻浸入,次数不过三,避免香气过度流失。洗净后沥干,铺于洁净细麻布上吸去多余水分。用刃口极薄极利的小铡刀在洁净的梨木砧板上切割成约半寸长的均匀小段。切割好的松针段,均匀铺于垫有细竹篾的藤编浅盘内,让其自然缓慢地萎凋失水约半日。待松针段微软,以指腹对松针进行轻微揉捻。力度仅以指尖感受到松针表面微润,润而不腻、有淡淡粘性渗出为度。炉中燃上火力均匀持久的橄榄核炭或枣核炭,燃至仅有余温慢火细焙。切记此处不可用明火。焙至松针由翠绿转为墨绿色,松香由清冽转为醇厚内敛的木质香。当水分尽去,触之干燥脆爽后需彻底冷却。用素面紫砂茶叶罐先行垫入一层新焙干的、洁净无味的竹炭片以吸收溢出的水汽,最后将松针茶置入罐内密封。”

      当宇文梓鸢说完整个焙茶工序后,程夫人忙摇着手说道:“想喝口松针茶竟还有这么多门道。我是做不来的,想喝时便只到你这儿,讨来喝便是。”大家听程夫人如此说都笑起来。说的没错,能做成此茶之人必是心思缜密、丝毫不加外人之手凡事亲力亲为的性子。宇文阿姊是懂生活的,懂得生活之美来源于慢工出细活。

      又饮了一杯,越人将带来的礼物奉与阿姊。宇文梓鸢接过来一看,是一本书,上写《西京杂记》。

      “莫非这是西汉刘歆所著记录汉长安宫室昭阳殿的金釭衔壁和梁王兔园的那本《西京杂记》?”宇文梓鸢罕见的瞪大双眸,一脸的不可置信。一旁的贴身婆子都惊诧,自家主人姑娘素来沉静,在众人面前显露出真性情怕还是第一次呢。

      “阿姊博览众家,正是此书,只不过作者并非西汉刘歆而是东晋葛洪假托刘歆之名编纂而成。”越人料想到这份礼物一定会扣在她的心门上。

      宇文梓鸢扫视了一眼众人,欣喜的表情跃然而出,仿佛是在同大家说,请自便,我先自行看一会,然后便开始翻阅此书。书里的内容果然是讲述汉长宫的。这是一本抄誊本,字迹同拜帖上的一致,这是越人自己誊写装订后赠与她的。

      程夫人见梓鸢收到了可心的礼物是如此高兴也很欣慰。自己还是闺阁少女之时就认的那时候还是孩童的梓鸢。后嫁与欧阳便一直住在幽州。自和离之后回到洛阳,虽是岁月静好衣食无忧,但也少见梓鸢会为了某事开怀的。如今看到这梓鸢阁有如此气势,而梓鸢本人也丝毫不受外界打扰专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她现下的生活,“日日是好日”。

      阿瑞见宇文阿姊醉心于礼物便提出个话头:“夫人可知,宇文阿姊在我们程庐馆收到了古书。庾家书馆的庾伯潭先生要为宇文阿姊修缮哩。”

      程夫人是最知道徐庾两家事情的,一听这便打开了话题:“那真是不易。少陵的父亲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看来同梓鸢算是投契,听说若是他看不上的人,即便手执万两金求到门前也不通融半分。那绝对是洛阳城里孤篇绝种之人。”

      “那日在店里见到庾馆主同少陵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为人样貌不俗、谈吐上佳,夫人怎的就说他是孤篇绝种了。”阿瑞对这种有书卷气的文人一向不排斥。

      “少陵的娘亲去世的时候儿子才两三岁。老庾那时候也才二十出头,家中老少都劝他再娶一房,不为自己也得为照顾幼子着想。老庾不听,硬是自己把儿子拉拔成人。如今这庾家书馆可是想要进京考进士科的学子们挤破头都难入的学堂。每一年从庾家书馆里走出的举子必有中榜的,这便成了金字招牌。可是说老庾不懂变通就在这儿,无论是堆金积玉的富户或是高门士族的子弟,除非是想好好学习走正路的,若只是想打发时间混日子的哪怕金山银山砸在他那儿都不收。”

      “照此说来庾伯潭先生可不是孤篇绝种,他应是这世间少有的绝种好男人。”越人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大家一听都笑开了,连一直闷头看书的宇文阿姊也腼腆地笑了。

      “舍弟小羽说少陵才十九岁,那老庾先生也就不上四十吧。”阿瑞手捧茶碗掐算了一番。

      “今年正四十,比梓鸢长两岁。”程夫人给了肯定的答案,估计她现在的心思已然跟阿瑞的同频共振起来。好好的品茶会竟然演变成说亲现场了。宇文梓鸢一听程夫人又要开始在这件事情上活动心思便直接屏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书上。越人想了想,三十八岁只是刚刚步入中年,人生还有很多美好可以去实现和经历。上元佳节那日,欧阳带的那个庆娘敢当面出言不逊,也只是欺侮阿姊身边无人罢了。以她的条件找个比欧阳强百倍的犹如探囊取物,实在不应因之前的婚姻失败而对未来失去信心。只不过,那庾伯潭是否是良人呐?

      “既然庾馆主主动提出帮助阿姊修缮书籍,我对这也颇有兴趣。若是定了日子,还请阿姊知会,越人希望能学习一二。”

      听到这话,宇文梓鸢方才抬起头欣然应允,说定好时间便让家里的婆子到程府传话。众人又说了会儿闲话便起身告辞。程夫人深知梓鸢的性情,不愿见外人,不愿招惹俗世纷扰。送至大门口将要上马车前,程夫人转身拉住梓鸢的手说:“莫要怪做姐姐的是非,只是怕你一个人清苦。如今我虽寡居好在还有儿孙绕膝下。我与你家相交多年,当年你母亲病重托付的时候我也在她床前领过教诲。如今但凡有不顺心或是短缺的定要告诉我啊!”宇文梓鸢听程夫人话里的殷殷嘱托,也想起了那年母亲离世前将自己托付给她之时说的话,不禁眼圈红了。只不过身为女子,都要面临嫁人这一关。卢家姐姐嫁与程老先生一生顺遂、儿孙满堂。而自己在婚姻上受挫和离,如今也算安稳。若是再嫁一次,自己不敢想,也不觉得那会是什么好日子。

      ??

      洛北的修文坊中,庾家书馆馆主庾伯潭先生正在自己的藏书阁内整理书籍。拿起一本旧书,看里面装订的线有些糟旧,便直接拿到案头把旧线拆下来。先用纸捻固定书芯,取韧性好的皮纸,搓成细长纸捻,两端略尖。在书脑靠近上下两端处用锥子斜向穿透整摞书叶,将纸捻穿入、拉紧,两端剩余部分在书脑内侧打结压平。用蜡棉线从书脑内侧的孔开始,按四眼订法在书脑表面交叉走线,最终回到起点将打结线结藏于书脑内侧。一本结实的书籍又焕发了新生。做完活计,庾先生稍事休息,突然脑海中闪现了一个欣长清丽的身影。那日在程庐馆遇到的雅人收到的那本极破旧的书,若是想整装好着实得费上一番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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