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未落时,未曾命名的喜欢

作者:皌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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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会......


      仙林的春日,阳光透过行政部巨大的落地窗,在黎晚星堆满文件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正专注地核对着下一阶段实验材料的采购清单,指尖在计算器上飞快跳动,眉头微蹙,沉浸在工作带来的踏实感中。项目进入最关键的验证期,容不得半点闪失。

      “晚晚,”姜一诺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顾博士电话,线三,说是有份加急的预算确认表需要你签字。”

      黎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维持着平静:“知道了,谢谢。”她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是公式化的清晰:“顾博士,请讲。”

      电话那头是顾怀砚一贯清冷的声线,简洁地说明了表格的位置和需要她确认的关键项。黎晚星一边应着,一边快速地在电脑上调出他提到的共享文件夹,她回应得同样简洁利落,确认无误后,公式化地道:“好的,我稍后签字扫描发回。”

      “嗯。”顾怀砚应了一声,短暂的停顿后,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似乎比刚才低沉了一丝,“实验三组的数据分析报告,下午三点前能给我吗?邱教授催要。”

      “可以。”黎晚星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多余的询问或解释。她利落地切断了这微弱的电流:“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处理预算表了,顾博士。”

      “……”短暂的沉默,“好。”

      ————————————

      下午两点,黎晚星比约定时间提前到了材料学院实验室门口,正当她要去实验室找顾怀砚时,旁边花园旁传来了窸窸细语的声音,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像细小的毒刺,猝不及防地扎进黎晚星的耳膜。

      其中一个女声响起:“你们听说了吗,这次跟顾师兄合作的那个项目经理是投资方的女儿,还有上次冉微师姐被学校处分那事也跟这女的有关系。”

      “可不是嘛”另外一个男声响起,“我还听说那个经理仗着自己父亲是投资方,一直缠着顾师兄,还对顾师兄指挥来指挥去的。”

      “简直太过分了,顾师兄好歹也是咱们材料学院的门牌,邱教授的得意门生,怎么到她那成了跑腿的了。”

      “冉微师姐更倒霉,因为这个经理去德国交换生的资格都被取消了,现在还背了个处分,还被调去研究什么冷门方向,你说这叫什么事啊!”那个男声语气愤愤不平。

      黎晚星的血液瞬间凝固,握着文件的指尖不自觉的发紧。

      污言秽语如同淬毒的冰雹,噼里啪啦砸下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黎晚星的心口反复切割。“关系户”、“让冉微背处分”、“缠着顾怀砚”……这些恶毒的标签被肆无忌惮地贴在她身上,将她所有的努力、付出的心血、甚至那份小心翼翼藏起的喜欢,都扭曲成丑陋不堪的权钱交易和恃强凌弱。

      她想冲下去质问,想大声反驳,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原来在别人眼里,她黎晚星的存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引以为傲的工作能力,被轻飘飘地归功于“有个好爸爸”;她对项目的认真负责,被解读成“耍威风”、“卡人”;她因为冉微事件承受的压力和自责,竟成了别人口中“穿小鞋”的铁证!甚至连她对顾怀砚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心动,也成了“纠缠”和“仗势欺人”!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她捂住嘴,跌跌撞撞地冲进材料学院的楼梯间。

      “砰!”防火门的撞击声。黎晚星背靠着冰凉的墙面,身体沿着墙面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强撑的堤坝彻底崩溃。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试图堵住喉咙里那绝望的呜咽,但悲恸如同实质的浪潮,冲击得她浑身剧烈颤抖。破碎的哭声从齿缝间溢出,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充满了窒息般的痛苦和屈辱。

      那些恶毒的议论在她脑海里疯狂回响,与冉微离开时复杂的眼神、顾怀砚在项目例会上偶尔蹙起的眉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将她牢牢困住的羞辱之网。她想起父亲沈宜锦拍着顾怀砚肩膀说“项目交给你们年轻人我很放心”时的殷切,想起母亲黎阮棠对顾怀砚毫不掩饰的满意……这些原本温暖的画面,此刻都成了压垮她的巨石。原来她的身份,她父母的认可,不仅没能带来丝毫助力,反而成了刺向她最锋利的矛!成了别人攻击她、揣测顾怀砚的“证据”!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碎。那份小心翼翼珍藏的心意,此刻被践踏得粉碎,连带着她所有的努力和骄傲,都变得一文不值。“黎晚星……你还要……还要再喜欢下去吗?” 她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全世界的恶意,呜咽声支离破碎,“喜欢到……让自己变成别人口中的笑话……喜欢到……连累他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巨大的自我怀疑和心灰意冷,像浓重的、带着荆棘的雾霭,将她彻底吞噬。喜欢顾怀砚,似乎成了一场注定让她万劫不复的错误。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上“林溪”的名字不断闪烁。黎晚星用尽力气才勉强止住哭泣,颤抖着手接通,声音嘶哑破碎:“……喂?”

      “晚晚?你在哪?声音怎么回事?”林溪的声音立刻绷紧。

      “材料学院楼梯间……”黎晚星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压抑的抽泣。

      “等着!别动!”林溪的声音斩钉截铁。

      没过多久,防火门外传来林溪和姜一诺焦急的低语和敲门声。门被推开,看到蜷缩在地上、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浑身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黎晚星,两人脸色骤变。

      “我的天……”姜一诺冲进来,一把抱住她冰凉颤抖的身体。
      林溪则迅速关上门,挡住可能窥探的视线,蹲下身,用温热的手紧紧包裹住黎晚星冰冷的手:“晚晚,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

      在好友温暖的怀抱和关切的注视下,黎晚星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断裂。她断断续续,泣不成声地将刚才听到的那些恶毒议论复述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伤口里剜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当说到“关系户”、“让冉微背处分”、“缠着顾怀砚”、这些标签时,她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充满了被彻底否定的绝望和难以言说的委屈。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他们怎么能……怎么能那样说我和顾怀砚……我爸我妈……他们只是……只是欣赏他……” 巨大的委屈和因父母关系带来的额外压力,让她几乎崩溃。

      “这群混蛋!吃饱了撑的嚼舌根!”姜一诺气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撕烂那些人的嘴,“晚晚你别听他们放屁!他们就是嫉妒!嫉妒你能力强,嫉妒顾博士看重你!冉微的事学院通报写得清清楚楚,关你什么事!”

      林溪紧紧抱着黎晚星,眼神冷冽如冰,声音却异常沉稳有力:“晚晚,听着。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就是因为它是无根的毒草,见不得光。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为项目付出了多少,我们清楚,真正了解你的人也清楚。至于顾怀砚,”她顿了顿,直视着黎晚星泪眼朦胧的眼睛,“他是不是被迫,是不是难堪,那是他的事,不是你该背负的罪过!你父母欣赏他,那是他们的眼光,跟你黎晚星本人的能力和为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的看法买单,更不需要为这些恶意的揣测惩罚自己!”

      “可是……”黎晚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无助,“他们那样说……我……我好像真的成了他的负担……成了别人攻击他的理由……” 这才是最刺痛她的地方。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污蔑,却无法忍受因为自己的存在,让顾怀砚也蒙受非议,甚至可能影响他的声誉。

      “那又怎样?”林溪的语气斩钉截铁,“如果顾怀砚连这点分辨能力和担当都没有,因为几句流言就动摇或者看轻你,那他根本不值得你黎晚星多看一眼!更不值得你喜欢!”

      姜一诺用力点头:“就是!晚晚,你是最好的!别用别人的脏水泼自己!再喜欢一个人,”她捧起黎晚星满是泪痕的脸,眼神无比认真,“也得先把自己立住了!你的尊严和感受,比天都大!不能被这些下三滥的东西给毁了!”

      “尊严……”黎晚星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像在黑暗中抓住了一缕微光。好友的话语,如同温暖的泉水,一点点冲刷着她心头的污秽和冰寒。是啊,她可以痛,可以委屈,可以为这份喜欢感到迷茫。但这份喜欢,绝不能成为让她自我怀疑、自我贬低的理由!她黎晚星行得正坐得直,她的工作成果有目共睹,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不是“关系户”!至于顾怀砚……如果他真如流言所说那般看她,那这份喜欢,不要也罢!

      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虽然还盛满泪水,却透出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倔强。她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地说:“嗯。再喜欢……我也要站直了。我不会被这些流言打倒。” 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那些缠绕着她的荆棘藤蔓。她扶着林溪的手站起来,尽管腿还有些发软,但脊背却挺直了。

      ————————————

      下午两点五十分,黎晚星准时出现在顾怀砚的新实验室门口。她手里拿着打印好的实验三组数据分析报告,脸上重新扑了薄薄的粉,遮住了红肿的眼眶,但眼底深处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无法完全掩盖。

      门开着。顾怀砚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台新安装的大型仪器前,和谢师兄低声讨论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几乎是立刻转过了身。他的目光在黎晚星脸上停留了一瞬,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的红血丝和那份不同寻常的沉寂。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丝疑虑。上午电话里她最后的冷淡,和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仿佛经历过一场风暴后的疲惫与疏离,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失控感。

      “顾博士,”黎晚星的声音平静无波,将手中的报告递过去,目光落在报告封面上,避开了他的视线,“三组的数据分析报告,请过目。”

      顾怀砚伸出手去接。他的手指修长,指尖即将触碰到报告边缘时,也无可避免地靠近了黎晚星捏着文件的手指。

      就在这一瞬间——
      黎晚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楼下那些恶毒的议论声仿佛又在耳边炸响——“缠着他”,那个“缠”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了她一下。

      她的手指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向后一缩!

      “啪嗒!”
      报告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光洁的实验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谢师兄诧异地看过来。

      黎晚星的脸色更白了一分,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声音,那声音却比刚才更加冰冷,更加遥远,带着一种刻意划清的界限和不容置疑的疏离:

      “抱歉,手滑了。报告放这里了,顾博士。后续有任何问题,请邮件联系。” 她甚至没有去看顾怀砚此刻是什么表情,也没有等他的任何回应,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脚步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促,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叩叩”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每一步都在宣告着距离。

      顾怀砚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距离报告只有咫尺之遥、却终究落空的手上。指尖空荡荡的,残留的只有空气冰冷的触感,和她刚才那触电般缩回手时带来的、无比清晰的排斥信号。

      那只悬空的手,仿佛凝固成了一个充满错愕和不解的问号。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被推拒感,混合着她话语里公事公办的冰冷和那个避之不及的缩手动作,像一盆夹杂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泼在他的胸口,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和闷堵。

      他缓缓地、缓缓地收拢手指,攥紧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愕、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定义的……被冒犯的怒意和更深沉的烦躁。他看着台面上静静躺着的报告,黎晚星仓惶离开的背影和她那句冰冷的“邮件联系”反复在脑海中回放。

      有什么东西,在他完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一股来自她的、充满抗拒的寒流,彻底冻结、推向了更远的深渊。一股沉郁的、无处发泄的复杂情绪,如同实验室里仪器低沉的嗡鸣,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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