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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搅浑水
日头刚过午时,学宫课业暂歇,穿圆领襕衫的学子们三三两两从讲堂散出,朱红柱子旁顿时热闹起来。
几个身着黑色锦衣的人影从学舍二楼走廊穿过,所到之处,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被吸引过去。
在圣京,无人不识天宪司的制服。
走在前面的女子,手按佩刀,脸色阴沉。
她身旁背着长弓、腰间挂着箭袋的男子,与她同行一段路后,拐到一处讲堂前,扒着门框拉长声音喊道:“尹序——”
尹序眼神微动,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她放下手中的笔,直勾勾地盯着莫囿。
莫囿将尹序从教室内生拉硬拽出来,尹序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她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莫囿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肩,略带讨好地道歉:“我真的知道错了,上次我只是去办案,那个姑娘便靠了过来,我没来得及推开。我知道这样对我的名声不好,以后我一定严格要求自己。”
“这事和人家姑娘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自己没分寸!”尹序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语气太过激动,连忙别过头去。
她垂着手臂,任由莫囿半哄半拽地推着往前走,抱怨道:“你们办案就办案,非拖着我来掺合,像什么话?”
莫囿低声道:“哪里是办案,无非是来提个人,带你看热闹,你还不高兴?”
尹序轻叹一口气。
嘈杂喧闹声里,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钻入耳中。
卫星朗脚步一顿,顺势朝楼下望去,目光穿过熙攘人群,只见不远处的校场上,贺遥的身影格外醒目。
莫囿撒娇拖着尹序赶来时,恰好撞见贺遥张弓搭箭,正对着对面之人摆出威慑的架势。
他来回打量着贺遥与卫星朗,满脸惊愕:“这架势,不是‘太祖箭法’吗!你不是说这是大长公主亲授,严禁外传吗?怎么教给了他!”
卫星朗分神瞥他一眼:“贺遥是自家人,教给他算哪门子外传?”
只见孙士际猛地一拽,贺遥踉跄着险些摔倒。卫星朗眼疾手快,一把夺过莫囿身上的弓箭,拉弦放箭,对着孙士际的小臂射去。
眨眼的工夫,羽箭便钉在校场的彩色绒球上。
“怎么回事?”莫囿凑过来,满脸好奇地问道。
卫星朗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头。虽然听不清校场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绝不能让贺遥吃亏。
再次搭箭,拉弦瞬间,她手臂肌肉紧绷,如同一头蓄力待发的猎豹。
“孙士际,若你那只手再挡住我射箭,那我便射穿了它。”她的声音裹挟着冷厉,随着箭矢穿透嘈杂,直抵校场。
孙士际惊恐地抬头,循声望去,见二楼廊边立着一人。那人衣襟边口绣制的银线闪烁着冷峻的光芒,刺得他心头一颤。
方才还在贺遥面前嚣张不已的孙士际,此刻望见卫星朗的面容,瞬间脸色惨白,惊恐地脱口而出:“卫疏?”
“正是在下。”
弓弦骤响,羽箭划破长空,裹挟寒风,呼啸而去。
箭头在阳光下闪烁,令人不寒而栗。
箭杆精准贯穿绒球中心,将其稳稳挑起,余势不减,携着绒球又向前疾飞了一段距离。
围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整个校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呆立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饶是众人都听闻卫星朗连克三城的战功,知道她前些日子活擒贼人的本领,可如今亲眼瞧了,才发觉此人的可怖之处。
孙士际额头上冷汗直冒,望着远处两颗被射落的绒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那绒球不过半个手掌大小,就算站在校场内瞄准都绝非易事,更别说从相隔甚远的学舍二楼射出。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卫星朗并未再次搭箭,而是举起长弓遥遥指向孙士际,声音冰冷:“有闲心在这儿欺凌同窗,倒不如多操心你祖父的下场。”
一名身着黑色锦衣的女子疾步赶来。与卫星朗和莫囿不同,她的制服上不见银线装饰,腰带也没有菱形暗纹。
“卫大人!”女子气息未稳,朗声道,“孙正革已被拿下,等候将军发落。”
她的声音虽不高亢,却清晰地回荡在校场每个角落。
卫星朗目光如刃,死死盯着楼下的孙士际,吐出两个字:“带走。”
随着这句话落下,学宫里的议论声再次响起,众人交头接耳。只不过,这次流言的主角,从卫星朗换成了孙士际。
午后,羽林卫的马蹄声带着一则消息传至朝堂——中箭的神秘人已被寻获。不幸的是,因其失血过多,早已没了气息。
这消息瞬间吹散了朝堂连日来的凝重氛围。群臣纷纷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然而,公主府内却笼上了另一层阴霾。
卫星朗脚步匆匆,一踏入瑞莲阁便说道:“我刚从天宪司回来,去牢里瞧过了,那尸体不是那晚的神秘人,他腿部肌肉骨骼的状况,根本不像是能跃上醉花楼顶的人,依我看,是个替罪羊。”
她瞥见父亲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壶,实在口渴难耐,上前拿起茶杯便一饮而尽。
卫展嵘顺手接过她喝空的茶杯,眼中满是疼惜:“怎么渴成这样?”
卫星朗随意地摆了摆手,又唤人赶紧送水进屋。
“这两日不光是忙着这刺杀的案子,朝廷里弹劾我的奏章一本接着一本。皇帝还非要将此事拿到朝堂上公开议论,我今儿个可真差点‘舌战群儒’!我那位公爹是个明哲保身的人,愣是没替我说一句好话。”卫星朗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
应灼放下手中的文书,抬眸看向女儿,目光中透着几分洞悉一切的锐利,“你最近在查遥儿的事?”
卫星朗身形一僵,正欲下咽的茶水猛地呛在喉咙里,引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她神色略显心虚,微微侧身,看向应灼,“您都知道了。”
应灼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应家的血,还真就淌着‘多疑’二字。我早前就同你说过,只要贺家的身家清白,遥儿的身份便算不得什么大事。”
卫星朗垂首,面上做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狠狠点了点头。
应灼抬眸瞥了她一眼,对她心里的念头门儿清。料定她定会想方设法查下去,应灼语气不容置疑,沉声道:“不许再查。”
卫星朗悻悻地笑了笑,应灼没再多言,只低头专注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书。她此刻握着的,正是从她的封地浦州,递上来的卷宗。
等她将文书尽数看完,思绪便又折回到那桩刺杀案上,开始细细琢磨起来。“应煜此番派人行刺,或许矛头是冲着咱们来的。他如今根基未稳,哪里敢贸然对皇帝痛下杀手。皇帝膝下只有一个嫡女,早早立了太子,眼下要是皇帝真有个三长两短,继承大统与他应煜何干。再者说,皇帝身边还有莫家的长子时刻护卫着,刺客想要得手,谈何容易。”
应灼的目光带着深意,缓缓地投注在卫星朗身上,“当时你既然身在现场,遭遇刺杀,按你的性子,不可能袖手旁观。”
卫展嵘在一旁皱眉,道:“你擒住了刺客,皇帝还是会对你心存疑虑,怀疑你是贼喊捉贼。要知道,从前天宪司监是阿灼的门客,自从她称病隐退之后,那个位置便空缺许久。皇帝这次突然命你接任,无疑是一场试探。”
卫星朗眯了眯眼:“皇帝既然能在私下里与咱们结成同盟,一同试探、瓦解礼王的势力,又怎会不能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咱们呢?这么多年来,大家彼此之间太过了解。很多时候,真相究竟如何反倒不重要了,只要能把水搅浑,便达到目的了。”
话说到这儿,卫星朗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父亲的断臂处。
但是有些真相,无论如何都必须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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