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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望之
月照春山,周遭的一切都浸在了空灵月色之中。
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她跟他说小乐有多乖、多好玩,沧浪派跟大家一起去饭堂多有趣,还有她在与辛掌门对战时,忽然想到的不得了的道理。
斜月西沉,两人并肩往客栈走。苏七为她在隔壁订了房间,于是她也有豪华客栈可住了。
……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她恋恋不舍,眼巴巴地看着苏七。
苏七站在房间门前,微笑道:“明日一早,我须得离开了。阿迢之后有何打算?若是想多留几日,直接住下便是,我已同客栈打过招呼。”
唔,苏七人也太好了……
想到又要好些日子见不到他了,她心中极为不舍。
山下当然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不过她最喜欢跟苏七待在一起。
要是能天天黏着他就好了。
他的房门半开着,她便理直气壮地走了进去,往那把躺椅上一趴,不起来了。
苏七掩上了门,像白日里一样坐在她旁边,轻笑道:“阿迢,若是在躺椅上睡着,明日怕是要腰酸背痛。”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陆雨迢捂住耳朵,蜷起身子,作势要睡了。
边上没了动静。
……哎?
她等了一会儿,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便看到苏七含笑低头看她。
他一手撑在下颌,一手闲闲搭在膝头,正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不甘心地撇撇嘴,她也知道自己打扰他休息了,讪讪道:“……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玩。”
苏七目光柔和,却是说起了别的。
“阿迢不问世事,想来也不知静王名讳。我名谢临,字望之,今后……”
他轻笑一声,“这许多名字,想叫哪个便叫哪个吧。”
谢临?
很好听呢。
陆雨迢认真点点头。
“谢临,可以抱一下吗?”
仿佛在说一句极为平常的话,她睁着圆圆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静夜里,毫无听错的可能。
他愣怔了一下,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
……
心中如有蝶翼轻扑。
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几眼,她眼中是纯粹的期待和喜悦,像是终于找到了合意的玩伴。
呵……
“阿迢,男女之间,这样的举动并不合适。”
他浅浅微笑道。
她蹙起眉,仿佛有些委屈,小脸看起来皱巴巴的。
“哪里来的规矩……我不是男,也不是女,我就是陆雨迢。”
她有她的道理,“若你是女子,我便能抱了?可是,是男是女又有什么不同呢,不都是个人?就像小乐若不是黄狗,是黑狗、白狗,不也都一样么……”
陆雨迢嘟嘟囔囔,极为不服。
听她说着她那一套歪理,谢临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她心中,他或与那只黄狗无异。
眼前这女孩,喜欢什么便几乎是同等地喜欢,然而,似乎也并不会去主动厌恶什么。不入她眼的,她便浑不在意,全当不存在。
她的心思,如水晶一般透明,如鬼魅一般怪诞。
他淡淡垂眼。
玩伴间的一个拥抱么?
……还在叽里咕噜地说。
他伸出手,轻轻揽在她肩头。
她身形单薄,大约还在长高,肩上的骨头几乎有些硌人。
陆雨迢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他,腾地一下坐直了,拱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太近了。
他握住她的肩膀,想分开些距离,她却死死地抱住,像一帖黏人的狗皮膏药。
谢临:……
怀里的脑袋在毫无章法地蹭来蹭去,拱得头发乱糟糟的。
那乱蓬蓬的脑袋还发出嗅闻的声音。
他忍不住想笑。
跟那只黄狗学的么?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般亲近他,倒也有趣。
像一只温热的小动物。
屈起手指,他轻轻敲了敲她的头。
“还没抱够?”
陆雨迢不情不愿地收回手。
她笑嘻嘻地抬头看他,然而头发这里鼓起一块,那里冒出一缕,乱七八糟。
——大约是只没人照料的小动物。
他伸手拆下发带,她的头发便散落下来,垂在脸颊两侧,小小的脸几乎被埋了起来,只有眼睛亮闪闪的。
将那白玉小猫还给她,他无奈道:“阿迢,若是再做夜猫子,明日可就起不来了。”
陆雨迢哦了一声,笑眯眯地挥挥手道:“那就下回见了,谢临、苏七、谢望之!”
嘿嘿一笑,她行动无声,像只小猫一样,一闪身就消失不见了。
……
第二日,当她醒来时,窗外遥遥传来卖花声。
打开窗子,屋外天空灰暗,传来潮湿雨气,行人打着纸伞,如同一朵朵成了精的蘑菇。
谢临自然是早就离开了。她收拾了小包裹,也懒得再坐船,买了一身草编的蓑衣,便往青离山的方向去。
细雨飘洒,她沿江行走,缥碧的江水在雨中成了颗半透明的大冰糖。
江边雨雾弥漫,远处山影犹如墨染,看不真切。
她一面赏景,一面赶路,无聊了便使上轻功走得快些,遇到有趣的事物便停下来慢慢看。
然而,背后总是隐隐发毛,总觉得仿佛有人注视着。
不知是第几次回头了,却还是没见到什么可疑人影。
她并不打算忽略这异样的感觉。
运起轻功,她轻盈点在江畔的石板路上,全力向前猛冲。
行了半晌,估摸着后面的人也该丢失她的行踪了,她便轻轻跃进水中,向对岸潜去。
河水轻轻漾开圆形水波,雨滴点点落下,那小小的波纹很快便看不见了。
对岸草木丰茂,她借着江边密密的水草遮蔽,伏下身子,进入了丛林之中。
哼,这下看你怎么找。
在树枝间跳跃穿行,身后总算没有了那道烦人的目光。
说来奇怪,她刚在桐庐现身没多久,怎么就被人盯上了?
莫非明月楼在这一带也贴了悬赏令?
……他们可真有毅力啊。
颇为无谓地漫漫想着,她一路疾行,转眼便来到青离山脚下。
青离山,真是久违了。
她并不去走山路,而是飞身跃上山间大石。几个纵跃间,便扶摇直上,穿越了山腰的雾气,来到山顶。
熟练地走过迷阵,她推开了院门。
小院静静地浸润在细雨之中。
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门槛上,还留着她每日里进出时,毛手毛脚留下的踢痕。院子里铺的石板上有一个圆圆的小坑洞,是她砸核桃磕出来的。
她缓缓走进小屋,脱下蓑衣,呆呆坐在木椅上。
椅面上积了薄薄一层灰,手指一划,便是一道痕迹。
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处处都极为熟悉,闭着眼都能说出每一件物品的位置……然而,却又显得隐隐陌生。
从前,房间里从未有过这样的灰尘。
师父会去按时清扫,她长大一些后,也跟在师父后头,一边打扫一边添乱。
无人居住,似乎连家具都显得冰冷。
……身体仿佛漏了一个大洞。
好饿。
她想吃很多很多的东西。
什么都好,她只想将那空洞填起来。
抱住了腿,她蜷在了椅子上,闭上眼睛。
……
一转眼,天色暗了下来。
椅子上的人动了动。
生起火,她在沙沙雨声中烤着一张饼子。
炉火暖红,桐庐买来的肉饼逐渐散发出香气,外壳烤得焦脆。
她吹吹饼上的灰,张口咬下去。
一口,两口……
胃里放进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饼。
然而,那个大洞仿佛无比贪婪,叫嚣着想要更多。
她呆呆望着跳动的火苗。
盯得久了,眼睛发痛。
……该站起来了。
腿蹲得发麻。
她点了盏灯,拿起抹布,打了水浸湿,慢慢抹去各处的灰尘。
堂屋擦干净,她的房间擦干净,师父的房间擦干净,书房擦干净。
……仍是与从前不同。
她点起了所有的灯。
灯油静静燃烧着。
她的影子映在墙壁上。火焰轻轻摇晃,人影也跟着微微晃动,仿佛默默陪伴着她。
书房的木头桌子,左手边的桌板下,有一个结疤。她看书习字时,若是觉得无聊了,就会摸摸那粗糙的地方。手感沙沙的,她很喜欢。
给一旁的小盆景浇了水,她无意中转动了一下花盆。
墙上挂画后传来机关打开的声响。
陆雨迢:……
师父,不好意思……好像一不小心,发现了你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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