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归乡
14年,没回过这里,从大学开始,这里就失去了记忆。开的是辛元的车,红色的保时捷,这个血一样的颜色,和她似乎正匹配。
辛元有些张扬,我去了我们曾经高中的地方,租了一个更符合这个乡村特色的车。辛元说他这十几年几乎去遍了这个世界上各个地方,想在这个时间回归安静,东村是最好的地方。
用了三天的行程,走走停停,辛元带着医院给她开的最后止痛和急救的药物。从他变性的那一刻起,她的父亲已经很少关注她,只是给她留了足够多的钱。
我们寻找着曾经住过的房子,在这之前还去过一起上的高中,外围的墙都变了,看门的校官也换了人,依然年轻,依然魁梧。
村庄里很多房子坍塌,我们的房子也坍塌,那些房子都在,只是再没有人居住,一代人的死亡,一代人的离去,让这里变得悲凉。这个曾经最热闹,最具人情味,偶尔唱歌,偶尔跳舞,偶尔大家互相分享美食的街道,此刻已经一家不剩。那个曾经学校老师的家,因为年纪大的老师的离去,也将房屋售卖,伏乾的爷爷不在,那的房子是最早出售的,还有雅馨的父母,去了市里。
车子停靠在路边,我和辛元慢慢走入插向另一头田地的街道,那是我们门前的街道,所有的游戏,角色扮演,都在这里进行,我家门前的草垛还在,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
辛元家的房子已经完全坍塌,那本属于他的舅舅,他的舅舅也不住在这里。
最后我们回归了疗养院,那里和曾经一样,院子很大,干净的一尘不染,这里住着的还是很多身体虚弱,不能照顾自己,来自各个周边城市的人。院长没变,很多赞助依然是附近的乡镇富豪。
我找到前台,办理了手续,他们记得我,却已经认不出辛元,我告诉了他们辛元的情况,没有说严重的病情,只说需要疗养,他们答应了,那是一个40平方的房子,里边有简单的摆设。像公寓,没有电视,电视要在集体的位置看。
床很硬,我不知道辛元是否能适应,我们开车去县里,购买了更厚的被褥和洗漱用品,辛元尝试着在铺好的床上躺了一下,这里我们小时候来过无数次,却从来没真正的在里边住过,这一次我们圆了心愿。
我的房间住在辛元的隔壁,同样的设备,只是乡村还没有完善的公共设施,很多时候要公用厕所,我和辛元所住的房间,两个人共用一个,是旱厕,也会有其他人用很少。
我特意去了花店,生病的人在被探望的时候都会被送花,我也准备了花,放在辛元房间的窗台,让屋子多一些生机,是一一棵发财树。应该买更好寓意的花,最后挑来挑去却选了这样一棵。
辛元用手查着花上的树杈,树叶,好像要记住每一个此刻他身边的活物身上的特征。
我还想给辛元买一只狗,放弃了,房间里不让单独养狗,但是在疗养院里有一只专门的黄狗,是上一只小狗的孩子。我们很小的时候这里就有狗,伏乾因为逗狗手指还被咬过,弄得每次一看到那只狗伏乾就想将它弄死,炖了吃肉,那是他真实的想法。
现在这只狗也是最初那只狗的后代,它们也一直守候在这疗养院里。
疗养院的很多工作人员都不在了,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很大年龄,大学走的时候也不再年轻,十几年过去,很多人都已老态,退休的养闲,甚至有些人已经去世,只有少数的人我们还认识,食堂做饭的阿姨,每次假期,为了吃她做的菜,都在这里等待好长时间,故意做很多疗养院内的闲散事,换取吃饭的回报。
很小时候认识的一个阿爷,还在,但已经完全不记事,要靠护理人员照顾才能生活。
我和辛元一一和这些还在疗养院工作的人打招呼,带来我们从市里的礼品,这是辛元特意要我准备的。
到达疗养院后我们的生活也变得简单起来,每天早上依然有人带做操,和曾经我们来时一样,随后早餐时间有牛奶,素包子,馄饨,油条,中午的时间两菜一汤,夜晚同样,如果自己有其他想吃的,可以在外面单点,但这地方可以娱乐的场所也不多。
疗养院有自行车,我们借来骑,因为时间太长的原因,链条锈蚀,总在骑到中途的时候链子从转动的齿轮上脱落,就要用手在往齿轮上带,从新与齿轮咬合,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小时候,距离中学的位置很远,家里的车都是上一代人留下的,这让车子的链条经常在上学的途中脱落,每次维修要弄一手的黑油。
辛元重新在县里购买了两台,觉得不过瘾,又弄了两台踏板摩托,就放在疗养院中,如果有人来借,我们没有用途的情况下会欣然借出。轨迹很简单,几乎就是按照小时候经常去的方向行驶,很远的曲蛇沟,我们顺着以前的记忆,骑着车往那个方向走。水已经没有以前富足,洗澡的人还在,这里的人一批换一批,最初洗澡的我们已经延展到后面的三四代。
辛元的出现让那些人惊呼,辛元从小就很白,变成女人后皮肤更好了,碎花裙子,随意搭配的遮阳帽,我们在农耕的田地边行走,这是这一带唯一一条水下富含沙子的流域。
他问我要不要再去原来的位置向下跳一次,我活动了一下筋骨,放弃了。
每次我们从东村十字路口的位置路过,都会看到曾经的酒店,只是现在那里已经改成了练歌房,违法乱纪的事已经不再有,时代不同,所重视的事也不同。乡村的经济不好发展,这村子本来靠近边境,人口就留不住,越来越大,我们同代和后代的人或去市里,或出国,剩下都是些年岁大,或者对生活欲望简单,追求生活安稳的人。
乡村的生活过的简单,欲望低,在城市呆久了,这里反而清净。我提议夜晚可以烤一些肉串吃,辛元告诉我她已经好久开始吃素了,这计划不得不打消,最后我们在周边的玉米田里寻找那种已经长成的玉米,随意搭火烧烤。
前几个夜晚过得顺畅没有太多事情发生,第四个夜晚,从辛元的房间里传来了呻吟声,我敲她的门,她告诉我等一会。当我被允许的进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面容。我知道她痛苦,只是不说。她吃着医生配的药,是国外的针对她的药。
当一切处理得当后,她又恢复当初,夜晚的时间,乡村有蚊虫,我们在路上走,就要一边驱赶,一边遮挡。在街道中间偶会传来几声邻居家的孩子的吵闹,很快又消失。
乡村的黄昏比市里的美,在这地方,自然景观似乎显得更纯粹。东村周边有一片用水泥堆砌的假山,是曾经村里的一个手艺人做的,后来老人离开,这个假山就成了念想。这上边有台阶,我和辛元总去,虽然破烂,却是很好的记忆。
我们坐在水泥台上,一眼就能望到很远的夕阳,她很享受,我也随着一起。
学校的学生少了很多,我们所做的就是安静的出入在疗养院,走一走我们小时候的记忆,在去往周边的一些城市,吃一点简单的美食。偶尔她的助理会给她打来电话,崔庆也会定期给我分享现在工作进展的状态。
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一个班级可能只十几个,学校比以前更好了,楼体被刷成橙色,学生却越来越少。我寻找着我们曾经的班级,没变,马克思像,恩格斯像,梁思成,□□,那些伟人名人的画像还挂在楼道里。
傍晚的时间,我们在学校入口的位置停留,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在篮球场附近比赛,地面还是土地,从来没变过,突然一个男孩说道:“这姐姐好漂亮啊!”
辛元乐开了花,央求着加入一起娱乐。
那些孩子欣然同意,辛元穿着裙子扭捏的在场上奔跑,投进一个球后,突然一把搂住我得脖子,像个孩子,我虽然不适应,却也配合。我给辛元鼓掌,她继续和这群孩子蹦跳,好像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在比赛结束后辛元托我给所有的孩子买雪糕,水还有面包,而且要最好的,我在比赛即将结束时将这些食品带到,这些孩子和辛元说还想和她玩,辛元同意了,如果她们有比赛可以找她,只是这些孩子没有手机,辛元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联系到自己,没想到转天的傍晚这些孩子就找到了养老院,辛元站在她们中间,像曾经的志愿者带我们一样,一起跳操,玩游戏。
跳房子,攻城,跑关,那些我们曾经玩的游戏。辛元好像有用不完的体力,她太喜欢和这些孩子玩。
夜晚,房间里又传来辛元的呻吟声,很晚的时间,我站起身,向她的房间走去,我轻敲门,辛元给了我同样的回复,她不让我进去,告诉我没事,只是症状发作后身体稍微有些痛,我询问需要叫医生么,我知道这村里的医生,虽然医术不一定够用,紧急救治应该还做得到。她告诉我不用,吃些药物就会好。
第二天,我带着她去了我们小时候去过的无数次的山,那个伏乾带我们听声的向日葵田,桃花林。她身体有些虚弱,不能走的太频,我们就一点一点行驶,这个时候我和辛元的关系已经很贴近,她经常无意间用手碰我的身体,偶尔搭在我得身上,她告诉我要像小时候一样对待她,不要把她当成女人,我点了点头,却还是没办法做的那么放松。
山里的石头已经开采的差不多,一路上经常能看到几乎被开采光的山,我和辛元像小时候一样用身体贴在石壁上,看着路下行走的人,只是我们的身体已经变大,那些石洞无法容下我们,路下行走的人也越来越少,已经很少有人开垦山地,这地方的收获太少,农耕的人也变少,有更多的面积在山下的田地。
我想尝试着像以前一样在山里找一些野味,突然想起辛元已经吃素,但是在听到我的想法后辛元还是答应了。我们顺着山路走,那些路比以前好走太多,却没了以前的感觉。卡车从这地方路过,将路压平,山就没了山的感觉。
在山脚下,辛元央求我给她照相,娇滴滴的语气,我告诉她这会让我发麻,她哈哈大笑,转头告诉我就想和我撒个娇。我说小时候的你是三个人里脾气最暴躁的,别人打架之前还会有个语言试探,在你这里,还没等架势摆好,已经冲了出去。每次我们三人遇难,你都是冲在最前面。
她对我说:“那时候 感情纯真,想什么都简单,只要你们不受威胁,一切都是好的。”
我看着她,手机相框里的画面回归年代感,像父辈照相的习惯,却让她在这么平凡的手法下展现的美的异常。
她问我美么?我说还好,她说要照的好看一点,没准用作遗照,我的手一下抖了一下。
“没事,别担心,我看的很开!”
我轻轻按下拍摄键,将照片发给她。她看到后说了句不错。
我跟在她后面,变得安静。
“就不想在试试了么?”
隔了好久,我对辛元说出这样的话,我觉我们有点浪费时间,万一还有机会。我们在这里就只能等待最后的结果到来。
辛元拿出手机打开给我看了她和一个人的对话,那是她的私人医生,是一个外国人,一个医术非常高明的人。对话中我只看到了一个0.1%。
“我不想化疗,也不想让剩下的时间作为赌注留在病床上,如果结果没办法改变,像现在这样生活不是更有意义?”
我还想劝她在试试国内的医生,又突然想到了我奶奶曾经患癌的时候,医院的医生只给开了些止痛药,并没有让住院的计
划。那个时候已经宣布了在这世间最后的刑期,再往后多做的一切都是无意义。
我有点伤感,她一把拉过我。“千万不要在我后面的时间有这种表现,我来看你,就是想快快乐乐的结束。”
“你到还挺豁达!”
我硬装着修改语气。
她看了看我。
“那是当然!”
夜晚,我们回来时,那些孩子已经聚集在疗养院中间空地位置,这部分是一片土地,没有砖,瓦,石头,是院长嘱咐,专门留出这样一块地方,用来接地气。
他们看到辛元回来后急忙迎上前,让辛元参加他们的游戏,辛元有些疲惫,不忍心的拒绝了孩子们的好意,但是选择在空地旁边的石台上坐着,看着这群孩子娱乐。
就在游戏到中途的时候,一个男孩突然走过来,对着我和辛元说:“姐姐是不是生病了?刚生完小孩么?刚生完小孩的女人都虚弱!”
我看了看辛元,辛元看了看我,都忍不住笑了。
“姐姐不是生完小孩,姐姐只是有些累了,姐姐今天刚登完山,才回来,所以有些虚弱。”
我和眼前的孩子解释着。
“原来是这样。”
说完孩子又跑回游戏的人群。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