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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落
“舜华虽语出《诗经》,配得上公主美貌,但木槿朝开夕落明显不吉,永曦虽有如春日朝阳般明媚之意,但念来太过沉重,而这云容反而出自诗仙名句,又轻快动人,与公主年龄相符,在微臣看来最适合。”傅琴湘缓缓道。云容云容,最终也如浮云般流去,她暗想。其实生在这时,不论是什么美称谥号都是对朝堂的最佳讽刺。
“有理,那么就定下吧。”皇帝声音从堂上飘来,他当然一向不多想,思绪长期不掌在自己手里,自然会消磨自决的能力,“可朕听说刘春华是那日落选被轰出大殿的那个?爱卿偏偏选中她,又有什么把握她能在沙芥塞称他们可汗的心?”皇上手中捏着那些拟定封号的簿子,略显疑惑,“爱卿决不会出这样的岔子,倒不如把想法说来与朕听听。”
傅琴湘抬眼道:“皇上有所不知,那日公主虽落选,但依照刘官华所言,公主回府后便潜心练习,如今已经落落大方、知书达理了。且朝堂内,高官家世最好当属刘氏,选刘氏女子也称得上大昭实力。沙芥塞男子大多心爱汉人中最为端庄的女子,公主也最合适。”傅琴湘对自己的选择十分满意。皇帝则是追问:“可她终究是小姐,若她寻短,岂不是丢了大昭的脸面?”傅琴湘一笑,道:“不,她与刘官华自幼亲密无间,她的心会牢牢系在她兄长身上。”唐夭就坐在她对面近皇帝的位置,听了这话眼中尽是愤恨。怪不得人人怕傅琴湘,原来是她擅长牵线——一环扣一环,一命连一命,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满朝文武绕得团团转。这次的公主和亲,实则是将兄妹两人都拿在掌中。
这时,刘春华刚好入殿。她每一步都踩在猩红毡毯上,已换上对方指定的枷锁般的婚服,声声环佩如同凌迟时的摩擦,令人毛骨悚然。傅琴湘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丝毫无怜悯之意,她知道自己有办法让刘春华全身而退,这也是让刘官华对她唯命是从的筹码。
见刘春华只身前来,傅琴湘便示意两侧宫女接应,待她跪定,皇帝展开金册,道:“咨尔刘氏,毓质名门,容仪秀美。今册尔为‘云容公主’,往抚沙芥塞。”语毕,刘春华泪眼朦胧,俯首受冠,由两位宫女扶了,起身向殿外走去。皇上看着那花容月貌的姑娘,心想自己既难得,还不如送与外邦来的清静。想到这,他不由得望向唐夭,少女此刻静静目送公主出门,眼中竟也有泪光。皇上只暗自庆幸,自己最宠爱的妃子美过全天下的女子,也算没什么亏损,看着唐夭微颤的睫毛,他心中愈发满足。傅琴湘注意到皇上的目光,起身告辞。皇上登基不久,无立后之意,每几日在傅琴湘贡来的美人中挑选一人临幸,事事受制于她,而近月寻得新欢而弃其他嫔妃于不顾,既有对傅琴湘的反抗,也有长期压抑的不满。很难想象唐夭接受的是什么样的爱。傅琴湘没被爱过,也薄情寡义,自然不知晓,只暗中庆幸自己没有此类烦恼。
近卫奉了傅琴湘的命,拿着字条穿梭在仪仗队间,高举的龙旗与日月旗倒是鲜艳夺目,只鸾凤旗有些褪色,在风中不时露出连夜缝补的拙劣线头,两侧百姓跪倒大呼“公主千岁”,但混着尘埃的沙哑音浪中透露心照不宣的悲凉。待近卫骑马赶到,将字条交由两侧轿卫,亲眼见公主探手出来接了,才勒马回到金阶下与傅琴湘汇合。车仗行得急,见人们逐渐散去,近卫开口打趣:“竟有些期待霜月坐花轿的模样。”傅琴湘勾勾唇角回道:“我坐花轿?恐怕要用龙椅接我。”近卫挑眉吸气,没再说话。
沙芥塞的大道上还残留着打斗过的血迹,此时夕阳落在断旗和锈戟上,更添一丝悲凉色彩。刘春华将帘子放下,暂时地麻痹了自己。她想起曾经在闺中的时光,虽只有四角天空,却比广阔草原更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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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这羊血,你就是我萨仁满都拉的女人。”可汗带着玩笑意味将刘春华揽入怀中,将金杯紧紧抵住她嘴唇。闻到强烈的腥味,刘春华下意识闪躲,却被可汗狠狠抓住脖颈、撬开牙关,灌入血酒。那股温热液体顺下颌流下,真仿佛是一把热刀在缓慢寻找最好切穿皮肉的位置。刘春华用从没用过的凶狠眼神盯住可汗,用婚服衣袖将唇侧血迹擦净,她忍住没落泪。可汗看刘春华如此气恼,转而大力抓住她手腕,低头亲吻。刘春华厌恶得眯起双眼,但想起傅琴湘给她的字条,咬咬牙,露出温婉的笑容。
这时刘春华才注意到不远处穿着华贵的男孩眼神炽热地看着她,她便抬手指指那男孩,可汗回头一看,转而哈哈大笑道:“好眼光,那是我大儿子!不要急,等我死了,他就是,不,你就是他的了!”说罢,毡房内的人们戏谑地笑起来,男孩害羞起来,灌酒入腹。刘春华则是一阵反胃,只强笑着点头。她贵为公主,却不是可汗第一妻,沙芥塞又要按习俗父死子继,简直是耻辱。
“知道么,前不久我们这跑了一个汉人将领,”可汗一面说,一面观察刘春华神色,“我们追到个什么叫半日花的地方,还遇到疆人,就是没找回那蛮子。”刘春华原对打打杀杀并不感兴趣,但前不久听刘官华提起过飒沓骑出征的事情,想来那个汉人将领大抵就是赵佩鸣。想到这,她不免抬头倾听。可汗满意道:“你救了那蛮子的命!你要不来,我们定饶不过他!我们本无意侵犯你们大昭,是你们先发动战争与我们争夺地盘。”在书中,刘春华知道沙芥塞得名就是因为其连年征战导致草原沙化,他们应也是疲弊不堪,此次迎战胜利也算侥幸。想到这,刘春华心觉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自己虽能牵制几年,可等自己年老色衰,岂不还有更多女子葬送青春?自己要想法子让他们真的安生,才可能杜绝往后沙芥塞被迫开疆扩土进犯大昭的隐患。
“……可汗威武,倘若我有一计,能让你们众人免于征战、丰衣足食,不知有无兴趣听来?”刘春华从大昭来和亲,算是下嫁,故无需贱称自己为仆或奴,且两人间无需改口夫妻之称。萨仁满都拉自从见了刘春华便十分满意,只苦于她不怎么主动开口,此刻当然乐意,遂让众人都停了饮酒,专心听刘春华讲话。刘春华环顾四周,微微行礼道:“沙芥塞的沙有法子治。《沙州图经》这一唐代敦煌地方志记载用“苇索”、“怪柳笆”阻沙护路之实践,何不为我们所用?”可汗听了,有些懊恼道:“不瞒公主说,我们这群汉子哪里懂什么苇索编造?更别说篱笆了,”他转头和弟兄们面面相觑,嗤笑一声,“我们恐怕得把那些劳什子撅折咯,哈哈哈。”
刘春华却没料想到是这缘由,反而心中轻松不少,道:“这不难,我擅长编造,今晚我们且休息一夜,明日我亲自教授编制技巧,如何?”萨仁满都拉当然欣喜若狂,与周围弟兄将自己妻子的聪明智慧炫耀一番,便让人们退了,只留他与刘春华在帐中。看人们散了,刘春华也提出要去外面走走,萨仁满都拉想了想,点点头。
走出帐外,刘春华从没见过如此旷远的草地,不由得有些恍惚。她实在太过疲惫了,兄长紧握着她的手落泪、忏悔,连最后一面都无缘相见,然而这看似痛苦的烙印却在遇到萨仁满都拉后被他更加粗暴的洗刷净了。她在轿中看到那男人骑马射箭,比朝堂中那群贪官更勇武。刘春华听到身后可汗的脚步声,甚至有些异样的安心。但一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到家乡,刘春华鼻尖一酸,立刻要落泪——兄长是傅琴湘一党的,可自己却一直觉得傅琴湘不可信,傅琴湘对兄长的承诺如同浮云。可汗从她身后颇为克制地抱住她,却还是因为没什么经验,箍得她吃痛地叫出来。“想家了?为我生个孩子,你就走吧。”可汗的声音幽幽的,又带着浑雄的底色。刘春华愤怒挣脱,在草原上奔跑起来,远处有人作势要擒她,她大喊:“谁敢拦我!”那些人本也不敢出手,公主一喊,只好将抓不抓,寸挪几步做做样子。
萨仁满都拉看着那个被珠宝坠得沉沉的影子,心里像燃起一团火——他很久都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了,这样有血有肉的奔跑着的姑娘。游牧民族看到活物奔跑就总是会兴奋不已,萨仁满都拉更是如此,他将刘春华视作半个猎物。刘春华平日里路都不走几步,跑了不久自然就脱了力。她晕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她不想为不爱的男人生子,也不想用他的英明神武来强迫自己爱上他,她今年才十六,她只想回家。
听到所谓云容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萨仁满都拉动了恻隐之心,他觉得大昭真是懦弱至极,竟要女人换和平。自己从刚交战过的军队缴来的甲胄兵器都已隐隐发锈,根本连风干牛肉的半分坚硬都比不上,这支队伍能冲锋至沙芥塞腹地,只多亏了那群兵马的坚定意志。大昭先前都是供粮食和金银财宝,如今发动战争,大抵也是国力衰微了。想到这,萨仁满都拉觉得还不如找好时机,等自己新妻的治沙事稍微安定,自己再编一只军队,往大昭都城攻一攻,顺便做个善人,把公主送回家乡与家人团聚,自己还能找个王位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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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怎么有点群像文的预感!我多写点主角互动wwwwww
一日一更必须的,喜欢的宝贝们多多支持一下哪,这本应该今年能全部完结!